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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大会结束那天,宋裴凛过来找瑞和。
    “我师父这几年身体不适,仔细想来是从湖山派回来后开始的。”
    “这话你们以前就说过了,现在再提是什么意思?”
    宋宇治运气好,中毒一年后前去逍遥谷求医,逍遥谷谷主察觉他脉象总于午夜有异,判断他是中了奇毒。为了活命,宋宇治已经留在逍遥谷快两年了,据说天天泡逍遥谷珍贵的药池,那药池开池一次就要一千两,十分昂贵,这一次武林大会,宋宇治夫妻都没有来。
    宋裴凛皱眉:“可是你没有否认过。”
    瑞和觉得好笑:“那我否认了,你就信吗?我承认了,你又待如何?”
    “交出解药,我寒剑山庄可以向你购买。”
    “我不知晓,更加没有解药,宋少主要是担心,那就多备些银两,听闻逍遥谷药池花费很高。”
    目送瑞和离开,宋裴凛没有再追,他知道追也没有结果,他过来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第1001章 武林大侠
    武林大会之后,江湖仍不平静,各地都在划地盘、往自己怀里划拉好处。好似武林大会是一个开关,一个关键节点,过了这个点之后,之前还略有些收敛的势力放得更开了,本就猖獗不顾名声的门派更加肆无忌惮了。连一向以超尘脱世著称的普陀山,也因为老一辈的交情被牵扯进来。
    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在瑞和看来,即便是没有血莲教,武林盟崩解也是早晚的事情,血莲教只是推动了进程。
    乱了几年,下一届武林大会果然开不起来了,秦雅山群英榜石碑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榜上之名的描金在灰尘之下,显出淡淡的金色。况盟主也不再是盟主,他被碧云阁、寒剑山庄联合提议罢免下台,龙吟岛、普陀山反对,其他门派或是赞同或是保持沉默,就这样将况盟主给罢免了。新盟主迟迟推选不出来,谁都不服谁,后来武林盟也解体了。没了这层约束,江湖又乱了三分,哪怕是湖山派并不愿意参与纷争,也被拉着站队。
    站什么队呢?瑞和不管交情不交情,全都推了出去。恼怒了生气了?那就打,用拳头用刀剑开打吧!接连打了碧云阁、浔阳派的人出去后,瑞和耳边就清净许多了。
    对了,浔阳派是陈颜芳这一房陆家人脱离振阳派后建立的门派。陈颜芳已经很苍老了,但她的野心随着生命之火的逐渐燃尽而更加茂盛,瑞和有理由相信,若是给她一个封建王朝的背景,陈颜芳是天生的野心家,封王拜相都不在话下。之前他听陆较说过,当年差一点跟苏幺娘“娃娃亲”的陆淙已经续弦,新夫人正是之前的妾室吴氏。明明陆淙的弟子陆必安被血莲教傀儡所伤,后来证实是吴氏让人引陆必安过去的,但吴氏不止毫发无损,还被扶正做了少夫人。这一切都跟吴氏突然出现的娘家有关系。吴氏并不是农家女出身,那不过是四房为了遮羞才抛出来的说法,其实吴氏是陆淙从花楼里赎回来的清倌儿,进门就生下庶长子,压得正房夫人心情抑郁,后来才体虚而亡。
    原本因陆必安重伤残疾一事,吴氏不会有好下场,结果她的娘家人找了回来。原来她父亲当年去漠北走镖后失踪,家里孩子多养不活,她才会被卖掉。谁都想到几十年过去,她父亲竟然衣锦还乡归来了,带来了大笔财产,摇身一变成了大商人。他在世的孩子只剩下这个进陆家做妾的女儿,如何能不疼?有钱开道,吴氏免了罪责,最后还被扶正了。陆较说,这些都是陈颜芳一手承办的,苏幺娘听完后直摇头。
    浔阳派来人是陈颜芳的长子陆霆,拉着瑞和讲道理述情谊。瑞和跟陆家四房有什么情谊?在他们算计苏幺娘之后,他们就再无情谊了。为了杀鸡儆猴,瑞和把浔阳派众人撵了出去,以此表明自己的立场。陈颜芳不得不亲自前来,浔阳派的建立,跟当年晋阳派从湖山派和平分割出来还不一样,四房跟振阳派闹得很凶,几乎已经是势不两立的状态,因而浔阳派迫切需要寻求新的同盟。
    “小鱼,让娘去跟你姨婆说吧。”
    瑞和便没有去见陈颜芳。后来陈颜芳走了,瑞和也没有去问苏幺娘到底跟对方谈了些什么。
    时间就在漫长的江湖混乱年代中缓缓逝去了。
    在中间,宋宇治病逝,临死之前他都猜不到是苏幺娘对他下毒。昂贵的医疗费支撑了他十年,寒剑山庄积蓄厚倒是支撑得起,但再多的钱财都无法扭转他的病情。谷主让他少思少虑,说他中的毒很是诡异,每逢午夜便心跳加快,这个时候最忌多思多虑,否则伤肝脏脾肺,日积月累就身体虚弱难以支撑。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人活着,一颗脑袋活力地跳动着,又如何能不思不想?加上这些年正是江湖最乱的时候,为了门派为了儿子,宋宇治少不得殚精竭虑,根本无法休息。能撑十年,已然是逍遥谷谷主倾力救治的结果。
    在大限之前,他回到了阔别十余年的寒剑山庄。回来的当天晚上,他的病情骤然加重。方素心如死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念叨着:“回家了,我们回家来了,你怎么反而病情加重了……”她不解,宋宇治便更加痛苦。
    为什么会加重?不过是觉得经营大半生的寒剑山庄已经看不见他的影子了。陌生,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哪怕弟子们仍对他躬身行礼口称掌门,他仍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熟悉。这种感觉太过恐怖,恐怖到他立刻发病了,头痛欲裂。
    之后的日子里,他对寒剑山庄做了安排。少主宋裴凛继任庄主,儿子宋寒丛掌藏书阁,为藏书阁长老,再让妻子进藏书阁照顾儿子。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会答应你,我会照顾好我们唯一的孩子的……”方素泣不成声。
    到了这个地步,宋宇治倒是庆幸妻子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样也好,糊里糊涂地做受人敬重的老夫人,裴凛不会亏待她的。
    “裴凛。”宋宇治喊。
    宋裴凛跪在床前,握住宋宇治伸过来的手:“师父。”
    两人的眼神对上,一个疲惫衰老,一个正值壮年有着勃勃冲劲。宋宇治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他紧紧握住宋裴凛的手:“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教导出你这个一个优秀出色的弟子传承衣钵,我这便走了,你师娘师弟就托付给你了。”
    这一刻,宋裴凛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师父什么都知道了。他重重点头:“师父放心吧。”
    “让其他人都先出去吧。”
    其他弟子长老等鱼贯而出。
    “寒丛也出去吧。”
    宋寒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气呼呼地出去了。
    宋宇治被儿子那一眼看伤了,不禁咳嗽起来。
    “你师弟被我咳咳,被我宠坏了,这是我对不住他,我是他父亲,都是我的罪过。裴凛,寒丛是你看着长大的,你知道他做事随心,却是没有心眼没有坏心的,我让他进藏书阁,今后你轻易不要让他出门,神医说了,寒丛身体不好,外头空气混浊对他身体不利,他多多留在藏书阁中,便是对他最好的安排了。”
    方素擦着眼泪:“你放心就是,有我照顾他你还不放心么。”
    “裴凛。”宋宇治执着地看着宋裴凛。
    宋裴凛只得再次承诺。
    “我想吃些水果,素素你去帮我切些果子端来可好?”
    方素被支出去了。
    “接下来的话不好让你师娘听见。苏鱼,咳咳,这些年我在逍遥谷中也常听见他的消息,他如今可风光了,各处锄强扶弱,威名远播,投靠跟随者众多——”宋宇治早些年还在等,等血莲教教主去找苏鱼报仇,可少主没了,右护法死了,血莲教竟像没有教主一样,再也没有动静。难道血莲教只有少主么?不管他心中怎么想,湖山派还真的没有被报复,这些年发展得越发好了,宋宇治心中的愁思,有一半都是来自湖山派。
    “师父放心,湖山派没有征伐之心。”
    “……我是怕他对你师弟有杀心。”
    这下换宋裴凛沉默了,他看着师父,不合时宜地想:师父果真是老了,连这点道理都看不清。师弟的确骄纵了些,可什么时候跟苏鱼对上过?他们两人大概都没有正式会过面吧?苏鱼再要报复,也不该对寒丛下手才是。况且他怀疑师父的病就是苏鱼下的毒……
    “师父放心,我会保护好师弟的。”最后为了安师父的心,宋裴凛还是没有多说。
    宋宇治就放心了。
    不久之后,瑞和听说了宋宇治病逝的消息,寒剑山庄往交好的门派送去了讣告。苏幺娘听瑞和说了这个消息后神情冷淡,像是听见一个陌生人。其实宋宇治于她,何尝不就是一个陌生人呢。她从匣子里拿出那张婚书:“你帮娘烧了吧。”
    今年,苏幺娘突然就病得起不来了。瑞和沉默接过,就在门外将婚书放进火盆里烧。看着那火光,苏幺娘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这样就很好了。”
    “娘差不多也要走了,小鱼,今后的日子你得自己过了。”
    瑞和擦干净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给苏幺娘削苹果,闻言头也没抬:“娘,你能好起来的,别总这么说。”
    “小鱼,跟娘说血莲教的事情吧,我知道,八年前家里来了一个客人,那个人当年曾经来取过血莲教少主的骨灰。那次他再次过来,我见他黑袍里露出麻衣的痕迹。他是来报丧的,对不对?”苏幺娘温柔地看着儿子,“我记得你说过,他是血莲教教主的亲信,他既是来报丧的,只能是为教主报丧。我们跟他们家又有何交情,得让他攀山过海不远万里来报丧信呢?小鱼,娘都到这个时候了,再瞒着我也没有意思,我想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去死,你能满足娘这个心愿吗?”
    “……好。”瑞和放下苹果,将真相告诉了苏幺娘。
    病中的她脸色不好,随着瑞和越说越深入,她的脸更加惨白。
    “怪不得……怪不得……”她念叨着这三个字,慢慢昏睡了过去。瑞和没敢走,一直守着她,他有些出神,想苏幺娘的身体,想已经亡故的血莲教教主,也想他自己。
    第1002章 武林大侠
    宫氏的血脉已经陷入一个极端,近亲结合的确让血脉更加醇厚,但随之而来的基因疾病却也露出了残酷的獠牙。根据血莲教教主所说,早在前几代,宫氏血脉就出现了问题,无法生育只是其中之一,且最让他们重视的大问题大难关。至于其他近亲繁衍带来的疾病,在称霸武林练就绝世神功的诱惑之下,似乎也无关紧要了。
    经过两代的血缘稀释,他与苏幺娘的身体看似没有问题,实则内里仍有隐患。
    当年他开始习武时,只觉得这具身体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后来知道真相,才知道原来自己这具身体里流淌着数代宫氏近亲结合的血液,宫氏为何要增强血脉浓度?不过是为了练武。近亲结合的确使他们每一代都能出练武奇才,这大概也是苏鱼资质好的主要原因之一了。
    直到后来他听教主说了旧年往事,再见教主孱弱的模样,他才开始为自己与苏幺娘的身体担忧起来。
    这个世界人均寿命都很长,普通人都能有七八十岁的寿命,习武之人能轻轻松松活上百岁,据说最长寿之人来自普陀山某一代掌门,享年一百八十七岁。
    苏幺娘在五年前就突然衰弱下来,不管瑞和怎么诊断,都是脏器突然衰竭。五年下来,已经无力回天。连他自己,也在去年年底时突然患上了头疼病,几番验证下,他确定自己得了脑部肿瘤。以这个世界的医术水平是无法治愈的。
    宫氏血脉的残余黑暗力量,隔了几代之后还余烬不灭。只是命运似乎对他们母子还算仁慈,让他们健康度过了人生中年轻活力的那个阶段,不至于让他们像血莲教教主一样,一生饱受病痛折磨,没有一天是平静的。
    三天后,苏幺娘病逝,享年六十四岁。瑞和为她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同年确定了继任者,即他的大弟子方蕴。湖山派的流月弯刀剑法,瑞和学会吃透后也开始教导给徒弟,如今十几年过去,也有一批新弟子长成,其中以小弟子小年学得最好,原湖山派也算后继有人了。瑞和留给徒弟们的,除了足够的资产,便是正道侠义、勇敢不屈的精神了,他希望在自己离开之后,湖山派弟子能够继承他的遗志,在这片动荡纷争的江湖上守住自己的一片净土,无愧于心,无愧于侠义之道。
    三年后,瑞和也走了。湖山派挂白,湖山城也全城缟素,受过湖山派救助的人们听到消息时无不悲伤哭泣。之后,湖山派经过几代经营成为超级大门派,对江湖影响越深,后来一代掌门人抓住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结束了江湖动乱的状态,重建武林盟,他亦成为新一代武林盟主。人们追溯湖山派兴盛发家史,苏鱼这个名字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其侠士之名流芳百年,令人敬佩。
    苏鱼死的那一年,是方素觉得最快活的时候了。管他是什么武林高手,阎罗王要三更勾魂,哪能留他到五更?再看自己儿子,虽孱弱不能习武,还时常生病,但好歹全须全尾活着,苏鱼死了,她儿子还活着!
    只是这份高兴只是暂时的,藏书阁的日子寂寞无趣,宋寒丛根本待不住。方素早前给丈夫做了保证,说是会好好管教儿子,但时间一长难免疏漏。有一天,儿子偷偷跑了出去。陆曼虽一直未成婚,但她的容貌、武功还有性格都是一等一的,仰慕她的人不在少数,柔曼仙子的名声随着她行走江湖日长而更加有名,每每出门,她身后总有不少跟随者。关于她的消息不难打听。宋寒丛是偷偷出门的,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如今江湖动乱,到处都不平静,贼盗更是盛行。两人还没有找到陆曼,就先遭遇贼匪,慌忙中随从喊出寒剑山庄的名号,绑匪这才没有杀人灭口,而是绑起来给寒剑山庄送信要赎金。
    方素听到消息都惊呆了,赶忙让宋裴凛派人去救。宋裴凛也难:“师娘,这虎头帮是近年来兴起的马贼,杀人不眨眼,到处流窜,几乎是抓不到的,只能——”只能交赎金,还有可能将人救回来。方素急得乱了分寸,没等宋裴凛将话说完就激动地说:“你师父临走前让你发誓照顾寒丛的,你不能忘恩负义啊!”
    当一个人心怀感恩时是真心的,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乐意无时无刻被人提醒,自己的一切都是来自他人的施舍,他得时刻记得报恩。
    特别是当这个人已经手握大权的时候。
    寒剑山庄你们可以不交给我继承,但你们又能交给谁?
    我也是凭自己的努力,付出了许多心血才掌住这个门派的。
    寒丛的存在,使得山庄内不少老人还站在寒丛这个嫡脉这一边,好在寒丛对权势没有心思,不然的话会更加麻烦。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麻烦,会不停提醒众人,宋寒丛才是寒剑山庄的嫡系血脉,他宋裴凛虽也姓宋,但只是被赐了宋姓的孤儿。他的孩子那么出色,却没有人将其视为未来少主。他知道,有很多人盯着寒丛的后院,就盼着那些妾室的肚子哪天能鼓起来……
    宋裴凛心中转过许多念头,最后只在脸上凝成羞愧焦急的神情:“师娘莫急,我时刻谨记师父对我的恩德,寒丛是他唯一的孩子,我定会护他周全的!”
    亲自带人去接宋寒丛。
    接回来宋寒丛的尸体。据说是宋寒丛言语刻薄惹恼了马贼,被鞭打了一顿,若是普通人,大概能熬得过去,偏偏宋寒丛身体弱,一顿高烧下来,不过一夜的功夫竟就活活烧死了。宋裴凛原先还有打算想要趁乱让寒丛受伤,今后再让其不治,慢慢病故,如今看来竟什么都不用干了?真是造化弄人!
    他问心无愧,方素却怀疑上了他。
    寒剑山庄陷入内乱,后来以前庄主夫人方素的失败告终,但寒剑山庄也元气大伤,今后十年都缓不过劲来。
    落败后,方素被送到庄子上“静养”,来到庄子上后她颓废了很长时间。她不知道一直对他们夫妻俩敬畏有加的大徒弟,为何会换了一副面目?她与丈夫都看走眼了。想起丈夫临终前的殷切嘱咐,方素只觉心灰意冷。
    有一天,她在整理行李时,从中发现了一本旧书,里面夹着一张——休书?
    她的血液在瞬间凉透,好在往下看时确定这不是丈夫留下给她的休书。
    但等将休书看完,她心中也没有多少喜悦,因为这竟然是苏氏那个贱人给丈夫的休书?苏氏怎么敢?那贱人怎么敢?!
    还有丈夫,为什么要留着这么一纸荒谬的休书?早就应该将其撕碎烧成灰才对啊。
    对啊,为什么丈夫会留着这一张休书?丈夫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这张休书夹在这本旧书里的?
    方素想啊想,想啊想,就是想不明白。没有人能回答她,没有人能为她解惑。
    也许只有早就病逝的宋宇治能够给她答案,但即便他还活着,他也不会据实已告的。
    宋宇治对另一个意料之外的儿子苏鱼,一开始是存着利用的心思,后来利用不成又生厌恶——厌恶对方的存在,厌恶对方的脸庞与武艺会对他寄予厚望的、唯一承认的儿子寒丛带来威胁。再然后是严生背叛,苏鱼伪装寒丛……这让他生出恨意。他并不知道自家几次矿产出事都跟苏鱼有关系,都说“日久生情”,这么大一个儿子,天资卓越、武艺高超,执掌一派,机遇令人艳羡……对比着家中什么都干不成,又有不合时宜的“痴情”的儿子,日子一久,宋宇治诡异地竟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儿子,也是一种荣耀。
    可惜的是,这种荣耀无法为外人道也,亲人也不能诉说。
    更加遗憾的是,这个儿子的出生是他耻辱历史的遗留物,且这个儿子也恨他,并不想认他。
    爱恨交织,恨是真实的,“爱”交杂着许多无法理清的东西。不,也不能说是爱,宋宇治可以肯定地说。
    反正,最后他留下了这封休书。这是证明当年那段过往,证明他与另一个儿子关系的仅剩物品了。说来也是可笑,他们三人之间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父子亲缘有的也只有利刃相对,但偶尔夜深人静时,想起远处有一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儿子那么出色,似乎也能有所慰藉。
    宋宇治心中这点无法诉诸于口的纠结情绪,连自己都无法看清,又如何敢告诉妻子方素,让其平添烦恼呢?
    得不到答案,她便偏执复发,没日没夜地想,原本她的身体因最亲之人接连逝世悲伤过度而有些不好了,如今陷入疯狂迷障中,身体破败得更快了。住在庄子上没一年,她就病逝了,临死前手里还死死捏着那张休书。
    为情所困之人,所得所失尽牵于一人,外人却只笑她太痴傻。宋裴凛到庄子上扶灵,看见那张休书,瞬间就明白了师娘为什么身体败得这么快。他叹一口气,将休书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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