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毅从清石轩外跑了进来,见赵明锦枪法凌厉,枪势磅礴,忍不住赞了一声。
小心翼翼地沿着墙边走到叶濯身侧,他躬身将东西呈上:“王爷,方才宫中派人过来,递来一份折子,另兄长与小四传了书信回来。”
叶濯将视线从赵明锦身上移开,落在景毅捧着的东西上,他抬手,没理会那折子,先将书信拿过来看。
信上只有寥寥六个字,却让他的眸光一凝。
幽州宅邸已空。
赵明锦枪势一收,收手回握,枪杆落地叮地一声脆响,将叶濯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她回身时,他已将信收入了怀中。
“方才听你们提到顾云白和赵小四,他们两个去哪儿了?”
叶濯没答,只是弯了唇角,也不怕委屈了那一身锦衣,抬袖擦着她额上的汗,又将手中披风仔细披在她身后。
“回房喝杯热茶,莫着凉了。”
赵明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瞧瞧景毅手中合的严实的折子,手一伸就将折子拿了过来。
自然,她还没胆大到什么都敢看的地步,所以又瞄了叶濯一眼,见他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还点了头,才将折子打开。
清澈的目光飞速地扫过上面的十数行字,最后落在了右下方盖着的大印上。
“北泽”二字在日光下红的很是张狂。
她冷呵一声:“还真上钩了。”
北泽递了国书,称近日国内新得一猛虎,那虎通体洁白,唯额上正中的“王”字红中透着金芒,定是祥瑞降世,故而不敢自留,想要进献入京。
哦,还写了,猛虎难训,唯有公主湘绿的笛声可令它乖巧温顺,故而将公主也一并带了来。
所以,她又冷呵一声:“不仅送猛虎,还准备送个美人。”
说这句话时,赵明锦是有意无意瞟向叶濯的。
叶濯被她那稍凉的眼风瞟地愈发无辜:“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五年前皇后诞下宁乐,伤了身子,这么多年来始终没能再怀上。所以现下的南渊朝堂,连储君都没有,那些惯喜欢乱嚼舌根子的文官能放过皇上?
不知得提过多少次让他广纳嫔妃,充盈后宫。
皇上倒是个耳根子硬的,就这么挺到了如今,半月前宫中传了喜讯出来,皇后娘娘终于又怀上了。
在这个节骨眼,北泽来了位公主,名义上是见识一下南渊大国之风,实际上就是来联姻的。
皇上绝不会收她,所以能收她的,就只剩下一个人——
眼前这位皇上唯一的兄长。
“这是要来同我抢人了。”
赵明锦话音落下,扬手将折子丢回给景毅,抬脚便往房里走。
哪知一步刚迈过,腰间便被勒紧了,肩膀抵上了宽厚的胸膛,背上霎时一暖。
她挣了挣,没挣开:“做什么。”
“本王抱紧阿锦,绝不会被她抢过去。”
赵明锦一偏头,正对上他清湛透亮的眸,那眸中笑意流转,光芒一如夜空星。
“无妨,”她冷哼着瞪他,“你若敢被她抢了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叶濯笑的愈发开怀起来,一旁的景毅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赵明锦回房后,叶濯敛了神色,看了景毅一眼,景毅憋着笑,赶紧又将手中折子递了过来。
“想说什么。”
声音虽然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但是景毅根本不害怕:“属下是觉得,有娘娘在王爷身边真好,王爷终于……”
像个有血有肉有情绪的人了。
但是这话不能说,说出口像辱骂王爷似的。
叶濯没理会,又将折子上的内容看了一遍,沉声吩咐:“着人去北泽,探探这公主的底细。”
“是。”
“交代给天墨的事近来办的如何了。”
景毅道:“天墨按照王爷吩咐,整日拿着那金匣子的图样在京城坊间问询,偶尔还鼓捣个什么重金悬赏,不仅闹得满城皆知,京郊也有慕名而来给他出法子的。”
叶濯低嗯一声,抬脚出了清石轩,往点墨阁方向而去。
景毅亦步亦趋地跟着。
“天墨回府时可有人跟踪。”
“有,属下已吩咐下去,若见可疑人等,只消没靠近王府,一概不予理会。”
叶濯去了倚月轩。
自从明斐住进倚月轩,这还是他第一次过来。
明斐的伤已好了许多,脸上血色也在恢复,只是腿脚仍行动不便,走起路来不太敢着力。
红儿见到叶濯,赶紧上前矮身福礼,明斐倒是坐着没动,只指了指面前的石凳:“王爷,坐。”
景毅和红儿颇有眼力,两人行了一礼,一同退了出去。
“王爷来找我,可是有事需我相帮。”
相帮二字,让叶濯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
“需要帮的,恐怕是你,”他将手中的折子放到明斐面前,在明斐拿起来看时,淡声道:“本王来此,是准备送你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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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069
秋闱过后的第十日,北泽使臣入京。
打头的铁骑由北城门而入,缓缓前行,队伍浩荡蜿蜒,声势极大。
北泽人与南渊人不同,他们久居草原又尚武好战,长相粗犷凶悍,即便是最普通的兵,神色中都带着股嗜血的狠劲,更别提这些经过阿穆达精心挑选的随行将士了。
瞧那一个个的架势,看不出丁点儿进献祥瑞该有的恭敬与谦卑。
泛着寒光的弯刀别在腰侧,连刀鞘都没配上,若非他们老老实实的沿着长安街路前行,恐怕会被误以为是敌军进了城。
赵明锦站在仙云楼上,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向远处望着。
谢如玉饮了口热汤润喉,起身站到她身侧:“阵仗倒是不小。”
“声势再大,入了朝堂也是要跪拜的。”
以阿穆达那骄傲自大的脾性,若不靠排场给自己挣回点儿脸面,这一路恐怕早怄愤到吐血而亡了。
赵明锦冷嗤一声,继而偏头看了谢如玉一眼:“你说你一个有身子的人,不好好在家养着,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也不怕被白虎冲撞着。”
“我又不是来看白虎的,我和你一样,是来瞧那能驯服猛虎的美人儿的。”
赵明锦不理会她眼中与话中的揶揄,收回视线一脸坦然:“你都猜到了?”
“永昌侯下狱,石相软禁府中,长岭边关突然增兵,任谁都会猜到其中有关联。”
不错。
谢如玉会这么想,阿穆达做贼心虚更会这么想,所以这不就急匆匆地带了东西带了美人,以进献祥瑞为名来探听虚实了。
只可惜他自认为的毫无破绽不露痕迹,却从递进国书开始,就已入了叶濯为他设好的局。
“皇上与皇后情深意笃,这么多年来从未纳过一个妃嫔,南渊那么多名门闺秀都得不到皇上垂青,更别说一个敌国公主了,”她声音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又笑着道,“况且太后也不会应允。”
说起太后,赵明锦确实是弄不明白。
古往今来,皇嗣之事向来干系重大,皇上就算能顶住群臣的压力,恐怕也顶不住太后的。皇后能稳居后宫这么多年,明显是太后对皇帝纳妃一事并未干涉。
见她沉思,谢如玉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太后娘娘是过来人,很羡慕皇后能与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
“先皇不也只有太后娘娘一人?”
自赵明锦入京以来,可从未听过后宫里有什么太妃,她还以为叶家这专情的性子是骨子里就带着的!
“怎会,”谢如玉向下看了看,见轿辇仍离得远,才继续道,“先皇妃嫔无数,只是子嗣单薄,除了太后诞下了王爷与太子外,就只有冯淑妃诞下过一位公主。我听闻,先皇还是太子时,曾想纳冯淑妃为太子妃,只可惜那时冯淑妃母家兄长只是个小官,比不上太后的母家。”
这些宫闱秘事,赵明锦还是第一次听,顿时生了不少兴趣。
“继续说。”
谢如玉压低声音:“先皇承继皇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冯淑妃纳入宫中,那时太后娘娘已有身孕,不能侍候先皇,纳妃一事也就顺理成章了。冯淑妃入宫后不久也有了身孕,以当时冯淑妃受宠的程度,再加上那些年她兄长节节攀升的地位,不少人都以为,若太后诞下公主,她诞下皇子,这中宫许是会易主。”
听了她这番话,赵明锦心头莫名一颤。
算一算,当年太后也不过是双十年华,在偌大的皇宫中,她能依傍的只有皇上,可皇上心中所系却是旁人。
感情一事无关对错,只能说生于皇家,又心中贪婪,难免会无从取舍,辜负良多。
再看如今的太后,那无双威仪之下,不知掩了几许伤怀与失望,又藏了几多无措与不甘。
太后不喜欢叶濯的原因约莫就在此处,或许她每每见到叶濯时,脑中回想起的便是当年与冯淑妃争宠、争嫡子之位的情形罢。
赵明锦虽与太后不算亲近,但太后乃叶濯生母,爱屋及乌,心中难免是要向着她的。
“好在她生下了叶濯。”
“是啊,”谢如玉也跟着喟叹一声,“冯淑妃诞下的是公主,太后娘娘的中宫之位算是稳固了。”
“那位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