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时突然这么问道。
他夸张的打了个哈欠,发出喟叹一般的黏黏糊糊的喉音,用尽力气伸了个懒腰然后干脆利落的躺在了木质长廊上。
西瓜干爽的甜味还在口腔绽放着余韵,银时咂了一下嘴,他懒散的抬起眼,挂在屋檐下复古和风的富士山风铃晃动的旋律就这么骤然进了他血色的眼睛,盛夏明媚的光柔和了他的戾气,氤氲成软绵绵的一滩就躺在他有着草莓印章的t恤上。
银时晃动了下卡其色短裤下露出的小腿,故意轻踹了他身边的夏目一脚。
盛夏的午后就是让人无比的怠惰,仿佛所有的懒洋洋都有了完美的借口。
金色的光永远都肆无忌惮的穿透着任何所能达到的地方,或者是隔着窗帘晒在香喷喷的被褥上,亦或者晒在客厅满是抱枕的浅色沙发上,更或者晒在这群在院子嬉闹的孩子们身上。
他们刚在廊下一起吃了块西瓜,切成船型的,湿润的、鲜红的,吃的所有人满脸汁水淋漓,似乎院子里都满满的是西瓜清香。
银时舔着嘴唇打了一个饱嗝,舒爽的用侧脸贴在了身下的长廊,空气在炽热,身下的地板却是凉爽,满手满脸的汁水被气温蒸发后只剩下了糖浆,黏黏糊糊带着湿意,就好像把整个夏天黏在了身上似的,草丛中躲藏起来的蝉鸣带来了一阵又一阵如同中暑般的晕眩,但是身下又是凉爽的,冰与火的两种温度缠绵似乎散发了某种甜腻的气味,像是果汁,又像是冰棍,银时吸了吸鼻子,怠惰的把脸埋进了手臂中,刚好遮住了铺满整个视野的明媚的光景。
他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了云里,果汁与汗水在他身上轻微的发酵,但是并不让人讨厌,身边夏目挥舞着蓝色小扇子的风朦朦胧胧吹到了他,银时眯了眯眼,像一只在发懒的中的猫咪,浑身的毛发都松散开了。
“唔,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嘛?”
夏目放下了手中吃剩的西瓜,他看了银时一眼,顺便白色中裤下的小腿毫不犹豫轻踹了回去,他圆润的脚指踩住了银时的,并且刻意不怎么带力道的撵了撵。
他看着银时,猫一样的眼瞳被光照得剔透,闪的银时发出了啧的一声。
“夏天就应该这样才对啊。”
夏目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收回了脚,他坐在廊下懒懒散散的晃着小腿,小口小口继续吃起了还剩下一点的西瓜,甜滋滋又清爽的口感让他开心的眯起眼,有点像一只在孜孜不倦啃着瓜子的小仓鼠。
“所以你是个笨蛋哦,夏目君~”银时一副不堪被蝉鸣骚扰的样子翻了个身,最后干脆趴在了整个长廊上,他的下巴枕在了手臂上,整张圆润的脸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变形,看的夏目差点被西瓜籽呛到。
银时困顿的眯着眼,血红的眼珠半隐在他银色的长睫毛下,他声音也愈发黏黏糊糊又怠惰起来,他嘀咕道:“越是这样,就越说明接下来会发生让人难过的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啊......”
“嗯?你刚刚说了什么?”没听清的夏目干脆把头凑了过来。
银时翻了翻眼睛嫌弃似的一下子把他的脑袋推了出去,“我说,那两个小的,心态真好,真有活力,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他感叹似的发出了七八十岁老爷爷会说的话,听得夏目想把西瓜籽都吐在他那颗毛绒绒的脑袋里。
“您今年贵庚啊?”他拖着嗓子问。
“不高不高,世界第三。”银时打着哈欠回复他。
不想去理他那个总是不着调的兄弟,夏目放下了终于吃完的西瓜,他打着嗝用毛巾擦干净了黏糊糊的脸和手指,往院子里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确产生了一瞬间想要赞同银时的想法。
盛夏的天,鸣人和我爱罗还有力气在阳光下打闹,这的确是需要勇气的事。
名义上他们是在帮着奈奈给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帮忙,但实际上是帮忙还是添乱这也就是唯一在认真侍弄花草的奈奈知道了。
奈奈正给着她养的多肉植物换土,她带着她有着蕾丝花边的草帽蹲在花架前,开开心心的哼着据说是她丈夫求婚时的歌,白嫩的指尖沾满了泥土,把配好的泥一点一点填进了前两天他们兄弟几人自己挑选的漂亮瓷盆里,鸣人和我爱罗理应是要在她身边帮忙,至少一开始两人是自告奋勇的。
奈奈的大草帽全都有着漂漂亮亮的蕾丝,要不就镶嵌着圆润的珍珠,这也导致了其他人为着那在成长中的羞耻心,看了两眼后无比有兄弟爱的、满脸闪着祥和的光,把帮忙的活谦让给了两个最小的(他们从没考虑过让百鬼丸干活)。
鸣人带着那个有着硕大红色蝴蝶结的草帽,他插着腰,蓝色的眼睛瞪着他的兄弟,他在努力把眼睛瞪得更圆一点,只不过蝴蝶结垂下了的丝带时不时会挡住他的眼睛。
他对面的我爱罗不甘示弱,他用力的瞪了回去,但是因为他那个帽子会垂下细小的珍珠串,这也导致他时不时就要抬手捋一捋缠在一起的珠串,这明显让本该严肃的气氛多了几分诙谐。
至少窝在廊下阴影处的夏目和银时看着两人在阳光下努力炸毛妄图吓跑对方的样子只想笑,银时甚至还开心的鼓着掌就差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我不要,那个小彩虹里面就该种塔洛克的说!”
“不行!”我爱罗晃着脑袋,他刚捋好的珠串又缠在一起了,只能一边急急忙忙解开一边喊:“说好的要种婴儿手指的!”
再一次瞪着眼睛的两人像是为了领地而炸起羽毛的公鸡。
银时咬着果汁里的吸管呵呵两声:“看啊,会为了花盆里种什么而差点打起来的,这才是年轻人啊!”
夏目觉得自己突然无法反驳,他诧异的开口:“我没想到,他们都给那花盆取名字了?”
银时再一次呵呵两声,他意味不明的嘀咕:“诶呀,那废柴纲人缘真好啊。”
“你这是嫉妒哦,银时。”夏目抿着果汁瞟了他两眼,“据说嫉妒会让人秃顶的哦。”
银时下意识捂住了脑袋,发现自己被耍了之后他一拳锤在了夏目的大腿上。
夏目笑呵呵的躲了过去。
好像男孩子打架总有一个手停不下来会动手动脚的,只见鸣人抿了抿唇,他突然大喊一句:“啊,仙人掌开花了!”
我爱罗条件反射回过了头,他好像对这招完全没有抵抗力,在他身上多少次都管用。
鸣人一瞬间坏坏的笑起来,“看招!”
一大坨湿润的暗器狠狠砸在了出现在我爱罗脸部的沙子上,发出了“啪叽”的脆响。
我爱罗面无表情抬手把脸上新鲜的营养土抹去,在手心里揉捏着确保泥土更加湿润了一点后他反手砸了回去。
战争在此刻拉开了序幕。
纷扬的泥土在空中肆无忌惮的漫天挥洒,小铲子与水壶在其中探头,水管做梦都想不到它还有被当成鞭子使的那天。
夏目叹着气把小腿缩了回去,因为他旁边的银时盯着自己脚背上的泥巴陷入了在沉默与爆发的边缘。
他状似无意的扯开了话题:“你发现了吗,好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把东西扔给我爱罗的时候沙子就没出现过了。”
“哈?”银时猛地抬起脸,他的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看上去逮着谁都能咬一口,“那就是说那个小混蛋被沙子大神抛弃了而已!”
“不。”夏目笃定的摇头,“前几天我们在树底下的时候只有他躲过了鸟类炸弹的袭击。”
“所以呢?”银时歪着脑袋满脸阴影的笑了起来,那表情估计怨灵看了都立刻原地朗诵大悲咒超度自己。
“这说明他的保护者已经把你们一起纳入保护范围了啊。”
有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迪卢木多!”
两人刚诧异的想要抬头,脑袋上骤然传来了某种压力。
迪卢木多不拘小节的就盘腿坐在他们身后,一手一个脑袋,爽朗的笑着就撸动了起来,只不过看着有点像在呼噜路边的小狗。
他用指腹的关节摩挲着他两后脑的发旋,看着一片狼藉战场中的鸣人和我爱罗,笑的眯起了眼,他的泪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迪卢木多笑着说:“男孩子就应该这么有活力才好啊。”
银时与夏目看着漫天飞扬战况堪比伊拉克战场的泥土中心陷入了沉默。
“棒啊。”银时虚伪的鼓起了掌,因为他没能挣脱迪卢木多的手,现在他一头还算蓬松的头发都被压塌了下去。
夏目无所谓这个,不如说还挺喜欢,他就着被摸头的姿势看着迪卢木多琥珀色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担忧:“迪卢木多现在没有不舒服吗?”
迪卢木多摇了摇头,他的表情更加柔和了,每当他这么笑起来的时候世界都好像在闪着光,他用似乎在惋惜什么的口吻轻声道:“错过盛夏的午后是会让人觉得遗憾的啊。”
好像自那天之后,某种类似于禁锢的东西就消失了,这位消失已久的幽灵终于能被他一直护着的孩子们所见并且触碰了。
他虽然好像能出现的时间不多,但是每一次出现都收到了所有人的喜爱(只不过银时是不会承认的),尤其是鸣人和我爱罗,据鸣人私下说迪卢木多长得像他幻想故事中的英雄,这时某位棕发少年就会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沉默不语,颇有一种深藏功与名的风范,为此灵子化的迪卢木多看着他的君主露出了无奈的轻笑。
我爱罗就比较喜欢他的武器。
只要他们开口,不管是两把枪还是两把剑,迪卢木多都会豪迈借于他们随意把玩,一开始只是两个人双眼冒着绿光把手心在衣摆上蹭两下后试探着伸出了手,但最后往往都会变成一群人的狂欢,为各自喜好的武器爆发出激烈的争吵,那护短的样子像极了为爱豆打榜的粉丝(一般最后能吵赢的人都是银时),而所有武器的真正拥有者迪卢木多则抱臂站在一旁,嘴角带着如同感叹岁月静好一般的弧度静静的看着他们。
有时候他们的争吵能把奈奈给吸引过来,她惊恐的推开门就怕一屋子的男孩打起来,结果只能看到他们互相扯着领子在飞唾沫星子,手指指着空无一处的地面恨不得把对方的头摁在地上去。
“地上有什么吗?”她不解的问。
“什么都没有!”所有人默契的齐声回答,只不过有人完全不擅长说谎,夏目会完全红了脸,银时会吹口哨,我爱罗全身僵硬,鸣人的五官各朝各的方向乱飞,只有纲吉,在场唯一一个脸不红心不跳的人。
奈奈看不见迪卢木多,以及所有和迪卢木多有关的东西。
或者说,不只是奈奈,应该说能看到迪卢木多的只有他们而已。
“凭什么别人都看不见这么好的迪卢木多哥哥!”鸣人就因为这个曾哭了起来,我爱罗则抓着对方腰部的护甲不说话。
天知道当时这位驰骋战场的凯尔特英雄当时有多不知所措,他下意识看向了面前两个幼崽的兄长们想要求助。
银时坏笑着用手比作刀在脖子前划了那么一下,夏目露出了你加油意思的拇指。
迪卢木多:......
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他的君主与挚友身上。
纲吉看了他两眼,想了想,然后缓缓举起了一只手。
他比作枪的样子给自己的太阳穴来了那么一发。
迪卢木多:......
他额前的呆毛都摇晃出了惊慌失措的弧度。
这位话也不几乎会讲的骑士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为了身前幼崽的身高他干脆单膝跪地,琥珀色的眼睛对上了湛蓝与薄荷绿,他轻声的如同喟叹一般开口说:“......我有你们就够了。”
“你们的信赖足够让我所向披靡。”
“对了,那家伙人呢?”
银时终于挣脱了那只大手,急忙扯开话题问道。
迪卢木多唔了一声,他意有所指的说:“纲吉殿下是一个十分......怀旧的人。”
夏目、银时:......
懂了,他还在那哭他那堆漫画呢。
“阿纲哥不是刚才还拿了片西瓜的吗?”夏目感到不解。
“有时候怀旧并不影响一个人的举动。”迪卢木多用清爽的笑意回答了他。
夏目:......
“那刚才那是什么意思?”银时翻了翻眼皮,他的动作有些微的迟缓,看上去还是没完全清醒。
迪卢木多看了他两眼,然后视线缓缓移到了十分有活力的两人身上,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了柔和的浅笑:“那位伟大的女性,一定是感到了喜悦吧。”
“什么??!!”银时一瞬间把夏目拉过来顶到了身前,他的语气激烈的像是把鞭炮扔进了使用过的马桶里:“又又又来什么奇特的生物吗??!!”
“我们家是什么奇怪的灵异事件中心吗?!”他发出了不可思议的鸡叫。
迪卢木多偏头浅笑了一下,他琥珀色的眼瞳看向了二楼的窗户,笑着说:“谁知道呢。”
他轻哼了一声,道:“那盆红宝石似乎被喜爱着呢。”
银时一下子从拽着夏目变成了死搂着夏目不撒手。
迪卢木多带着笑略过差点打起来的两人,他放眼望去整个堪称和平的院子里上演的嬉笑打闹,脸上的表情渐渐沉静下来,午后阳光金灿灿的全融进了他琥珀色的瞳仁里,寂静的阴影中酝酿着积蓄已久的情感,就好像他浸没在冰冷的海底却抬头终于看到了热烈的太阳。
“嗯,好了!”
让一切终止的只不过是奈奈带着笑容的一句话。
在她舒展着身体站起来的瞬间,身后仿佛二战战场立刻停止了硝烟,廊下扭打在一起的兄弟下一秒就分了开来。
“鸣人还有我爱罗真是帮了大忙了。”
奈奈笑着看着打架打的脸上全黑的如同生活在热带地区的两人,完全无视了周遭如同二战战后的现场。
两人在她如同菩萨一般普度众生的笑容里默默放下了互相抓头发扯领子的手,心知完全没帮上忙的两人立刻红了脸,不过不怎么看得出来。
“啊,还有夏目和银时也是哦。”
奈奈转头对着廊下的他们笑的眉眼弯弯,其实什么都没干的两人默默收拾起来刚才干架而打翻的果汁与瓜皮。
迪卢木多无奈的看着他们一群人,他口中轻哼着某种亘古旋律的歌谣,拿起了夏目蓝色的小扇子,替着被放在阴凉处的百鬼丸轻柔的扇着风,百鬼丸扭动了一下脑袋,那双空洞洞的眼睛对上了迪卢木多的方向,起伏的小小身躯越发的平缓,想是伴着那旋律中传唱的大约是骑士们兵戈铁马的故事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在这岁月无限好的时候,奈奈用手背擦去了额头的汗渍,她突然轻快道:“这么好的天,还是应该出去玩吧!”
所有人在这一刻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表情空白的抬起头,眼神中默契的传达出了同一个思想:上一次这么说后,发生什么来着?
哦,也没什么,只不过穿越了呢。呵呵......
“好耶!”鸣人眨了两下眼后开始欢呼。
众人:???
“那我去把阿纲哥抓过来!”
他兴奋的一把扔了手中的长水管,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过了在摆放仙人掌的我爱罗的手就冲进了家里,剩下的人只看到了我爱罗捧着仙人掌茫然的眼神。
“我觉得不太好。”
被从空调房里拽到烈日下的纲吉深思熟虑过后这般开了口。
“炎炎夏日就应该缅怀自己所逝去的重要之物,妈妈你觉得呢?”
奈奈歪着脑袋同样认真思考了一会,她笑眯眯回复:“妈妈我还是觉得成绩均分17.5的纲吉君需要更有活力一点多出去认识一些朋友,你觉得呢?”
纲吉:.......
“不,妈妈。”纲吉觉得自己眼神越发真挚起来,他无比真切的说:“我的意思是,夏天的路口似乎总是和车祸更配一点。”
众人:......
奈奈的脸上泛起柔软的笑意。
下一秒所有人都被她赶出了门外。
众人:......
世界寂静三秒后————
“把空调还给我啊!!”纲吉扒在门上声嘶力竭的呐喊,声音凄怆又悲惨。
银时叹着气,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夏目正拿着奈奈在最后关头施舍的一次性纸巾擦着两个已经变换人种的罪魁祸首,他们齐声道:“死心吧。”
纲吉:......
银时响亮的吹了一个口哨,面色狰狞的拖着纲吉就狂奔了起来,某人痛苦的眼泪都似乎落在了兴奋跟上去的鸣人和我爱罗的脸上只留夏目在最后高呼还没擦好你两等等之类的话。
靠着门牌的迪卢木多抱着臂轻笑的摇了摇头,看着一路远去的尘埃,他慢慢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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