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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清明理了下思绪,最后将上半身探进窗内,凑近谢钰的脸认真地看着:这是你小时候的模样?
    谢钰刚点了一下头,宋清明就伸手捏住他的脸颊:没想到你小时候还长得挺可爱。
    他被宋清明弄得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夸我?
    当然。宋清明理直气壮地回道,然后松了手看了看身后寂静的小乡村:所以你是在无妄乡出生的?
    谢钰眸光有一瞬黯淡:嗯。
    怪不得之前谢钰十分抗拒来此处。
    宋清明看向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有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谢钰摇头:只有将过去的事经历一遭,我们才能离开。
    宋清明有些自责:是因为我说的那番话,宝典才会捏造出这样的幻境吧?怪我不好,要让你再经历一次
    不怪你。谢钰打断他的话:这本就是你该做的,何谈过错。
    宋清明有些糊涂:我该做的?
    谢钰没回答他,而是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进来吧,外面风大。
    虽说是幻境,但屋外的风确实很大,宋清明小跑进屋内,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谢钰。
    被宋清明直勾勾地盯着,谢钰的耳根有些发烫,将脸转到一旁:清明,你别这样看着我
    被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稚嫩的儿时,多少有些难为情,更何况宋清明这般露骨地看着他。
    看着谢钰发红的耳垂,宋清明隐忍着笑意,一只手托腮问道:刚才那二人是你的娘亲和妹妹?
    谢钰:嗯,我妹妹虽与我样貌不同,却是一胎双生。
    宋清明点头,再回想刚才那小姑娘,虽和谢钰容貌不同,却看能出长大以后也会是个美人。
    二人正说着话,窗外便亮了天。
    对宝典里的幻境宋清明已经很熟悉,宝典会略过无事发生的部分,直接让他看到和亡魂有关的事情。
    天一亮,屋外就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片刻后一群人踹开房门闯了进来。
    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手中拿着麻绳,冷声说道:把他带走!必须将他献祭,鬼佛大人才会重新护佑我们!
    谢钰冷漠地看着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
    倒是一旁的宋清明很是紧张:为什么要献祭你?
    那帮人看不到宋清明,直接越过他按住谢钰,十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想制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实在太过容易。
    看着谢钰被他们用麻绳粗暴地捆住,宋清明焦急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挣扎?
    谢钰扫了一眼身后的人,沉声说道:不管我挣扎还是解释,他们最终都会带走我,他们一心只想将我献祭,与是否有过错并无关系。
    宋清明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钰被带走。
    他们将谢钰带到一处巨大的空地,紧紧绑在刻满古怪咒语的木桩上,男女老少围着木桩,有人骂着,有人笑着,有人正虔诚地念着什么。
    宋清明站在人群的后面,震惊地看着这个画面。
    这帮人到底在祈求谁的庇护,能毫无愧疚与良知的献祭一个孩子。
    领头的人握着一把锋利的刀,神情严肃地看着谢钰说道:就是他打断了祈雨的法事,惹得神明震怒降下旱灾!
    谢钰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愤怒的人们,眸底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没有波澜。
    宋清明想起在泗梁时,谢钰也曾预料过雨何时会停下。
    不是谢钰引来了灾厄,而是预见了灾厄,偏偏这帮人愚蠢的可怕。
    在人们叫嚣杀死谢钰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挡在木桩前,糯声喊道:不是我哥引来的灾厄!
    看到谢锦,领头人的双眸微眯起,冷声道:滚开。
    说着,在谢锦身上狠狠推了一把。
    看到谢锦被推倒,谢钰的脸色变得阴沉。
    谢钰的母亲也跑出来,连忙扶起摔倒的谢锦,然后恼火地看向那男人:我已经卜算过了,这场旱灾与我儿子无关,你们马上放了他!
    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你就是在包庇他!
    领头人顿了顿,说话的语气缓了些:慕音,这几年你的卜算之术越发不准确,让我们如何信你?!
    慕音:不管你们信不信,今天你们都别想动我儿子一下!
    说着她站起身便要向谢钰走去。
    见她如此,那人的神色恢复阴冷:今天必须将你儿子的鲜血献祭给鬼佛,才能换无妄乡一片安宁!
    他朝一旁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心领神会发疯的扑向慕音,将她死死压在地上,让她不能动弹半分。
    天空倏然变暗,乌云遮天蔽日,木桩上的咒语渐渐亮起诡异的红光,好像在催促着他们献上祭品。
    领头人诡异地笑着,慢慢走向谢钰,暗暗握紧手中的刀,视线落在谢钰的脖颈上,可当男人将匕首挥过去时,一个身影突然挡在谢钰身前,男人的手抖了抖,刀尖划过那个身影的左眼。
    即便早已知晓此时谢锦会突然挡在自己身前,谢钰还是失控地喊了出来。
    阿锦!
    谢锦的身体倒下,捂着自己的左眼痛苦地颤抖着,又鲜红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一落入地面,木桩上古怪的咒语就变得越发妖异起来。
    因为献祭的仪式被谢锦打断,而谢锦的血刚好溅到木桩上,平息了鬼佛的怒气,那帮人只好将谢钰先囚禁起来,另做打算。
    被人凶狠的推进一间漆黑的屋内,谢钰瘦小的身体踉跄几步后,神色冷漠地转过身,看着那扇厚重的门缓缓合上,将天光隔绝在门外。
    空气中有一股陈旧腐烂的味道,和外面那些信奉鬼佛的人是一样的味道。
    谢钰走到角落屈膝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若不是沈楼和黑袍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拉扯着他的理智,他几乎快分不清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了。
    一只手落在他头顶揉了揉,他才抬起低垂着的头。
    宋清明正浅笑地看着他。
    那双眼亦如当初,没有丝毫改变,一次次将他从阴暗的沼泽中打捞起。
    手我知道你没有错。宋清明轻声说着,在他身旁坐下。
    谢钰垂眸说道:用阿锦的一只眼睛换我苟活,实在不值得,倒不如让他们将我献祭了,换回阿锦的眼睛。
    宋清明─阵沉默。
    要知道了解谢钰的过去会如此痛苦,他是断然不会起半点念头,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如此难过,眼下谢钰只是微微蹙眉,他都会心疼。
    宋清明:他们将你关在这里多长时间?
    谢钰:十七年。
    十七年,已经占了一个人小半的人生,明明什么过错都没有,却被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屋子内。
    察觉到宋清明沉默良久,谢钰转头看过去,才发现宋清明的神情十分悲伤。
    他连忙收敛起自己的心绪,紧紧握住宋清明的手:我最怕你为我伤神,才不肯同你说这些事,仇我早就报了,想想这个是不是就好受些了?
    宋清明叹气说道:怎么反倒让你安慰起我了?
    谢钰笑着说道:因为我从来都舍不得你难过。
    连这样的情景,谢钰都会让他一阵悸动。
    宋清明将脸转到另一边:你顶着一张小孩的脸,就说些孩子该说的话吧。
    看宋清明别扭的样子,谢钰的心情也开始转晴。
    片刻后宋清明重新看向他,生气地开口:不都说恶有恶报吗?明明是他们的错,怎么最后你成了大罪之人?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
    谢钰淡声回道:法度本就不讲情理,不能要求死者一定无辜可怜,同样不能因为情理而宽恕杀人者的罪孽,这才是公平。
    宋清明嘀咕道:这法度是哪个笨蛋定的?
    谢钰微挑眉梢,视线缓缓移到他身上。
    宋清明没注意到谢钰的视线,嘴里一直念叨着那个制定阴界法度不讲情理的人是个笨蛋。
    半晌一旁的谢钰倏然说道:该报的仇报了,该受的罚我也认了,唯一让我遗憾的是
    宋清明连忙认真看着谢钰,想知道他所遗憾的是什么。
    谢钰和他对视着,眉心紧蹙在一起,似是在压抑什么,过了许久,宋清明才听到谢钰轻声开口。
    唯一让我遗憾的是,因为我身上的罪孽,我永远都无法去你在的地方。
    宋清明有一瞬怔愣。
    他想说他会一直留在谢钰身边,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烦恼呢?
    未等发出疑问,他便从谢钰的眸底找到了答案。
    凶恶,冷漠,温柔,细心,这些拼凑在一起,却还不是完整的谢钰,还剩下一个碎片,被谢钰一直放在内心深处,小心翼翼地隐藏着。
    正是那份来自过往的自卑
    所以第一次露出诅咒印记时,谢钰会那样慌乱,所以他不肯谈起自己的过去。
    宋清明抽出被谢钰握着的手,又反手握住他的手,认真说道:我也没你想得那么好,或许我们正般配。
    谢钰不解地看着他。
    宋清明露出得意的表情:不是说长得好看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吗?那我肯定不是个好东西,和你这个罪人在一起不是正般配。
    谢钰愣了半晌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明,你何时这般自恋了?
    宋清明瞪向他:你的意思是我长得不好看?
    那架势,怕是谢钰说一个不字,宋清明就要把年仅七岁的他拎起来,毫不留情地毒打一顿。
    谢钰忍不住笑声,连心头最后那点阴霾也被驱散开。
    如果当初宋清明便在陪他身边,那十七年或许也没有那般难熬。
    为了让谢钰的心情变好,宋清明开始讲起自己儿时的事,他是如何追着村子里的狗喊着要画无常,将那狗烦闷的三日没吃下饭,最后他离开村子时,有人说那只老狗都感动哭了。
    这期间谢钰的母亲慕音夜里偷偷来过,说了谢锦的伤势,虽然左眼没办法医好,但命保下来了,总还让谢钰不要害怕,她会想办法将他尽快救出来。
    谢钰只是轻声应和着,没有表现出任何欢喜或难过的情绪,但宋清明能想到,曾经的谢钰一定害怕过。
    慕音走后也不知过去多久,屋内突然变得阴冷起来,一个无法分辨出男女的诡异声音响起。没能尝到你的血,实在可惜。
    有一瞬间,宋清明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谢钰的神色陡然变冷,视线缓缓抬起:鬼佛。
    你很聪明。
    那声音冷笑着,宋清明不知道声音是从何处而来,因为它好像无处不在,根本抓不住源头。
    谢钰:你想做什么?
    鬼佛:别怕,你妹妹已经献出一只眼睛,我现在很饱,暂时还不会伤害你。
    谢钰站起身冷声道:你要什么都冲我来,不要伤害阿锦!
    说着,谢钰捡起地上一块锋利的石头,划破自己的掌心,鲜红的血慢慢滴落,鬼佛似乎受到某种刺激,呼吸越发急促,有什么东西寇惑窣窣地在黑暗中爬行着。
    宋清明也站起身,拉过谢钰流血的手沉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钰安抚地看向他:这些皆是过去的幻象,我并没有真的受伤。
    他从容地说着自己没有受伤,却不能平复宋清明的震惊。
    一滩黑色的黏液慢慢从黑暗中爬出,最后停在谢钰流下的那滩血前大快朵颐,吃饱喝足后又飞快地缩回阴暗中。
    鬼佛阴恻恻地笑起来:不愧是继承巫女之力的孩子,不过和你妹妹的血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谢钰拧紧眉头:你想吃掉巫女?!
    鬼佛:放心,有你在,我暂时不会动巫女的,只要你乖乖听话
    说着,那声音渐渐消失不见。
    鬼佛到底是什么东西?宋清明出声问道。
    谢钰静默良久才沉声开口:他自称神明,无妄乡的所有人都在供奉他,连巫女也是为了侍奉他而存在的,打着庇护的名义,吃人血肉,食人魂魄。
    越听宋清明的脸色越阴沉:所以,你就用自己的血喂了他十七年?
    谢钰垂下眉眼,没有回答,重新靠墙坐下。
    宋清明看着谢钰已经愈合的手心,恨不得将那狗屁鬼佛抓住再塞进汨水桶中喂猪。
    仔细一想,猪也没有犯错,不能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都拿去喂。
    压下心头的烦躁,宋清明也坐下身,正合着眼的谢钰忽然靠在他手臂上,轻声开口。
    清明,我累了,让我休息片刻
    第四十八章 巫女祭
    小主人,你为何不敢看我?
    梦中那人的面孔模糊,带着诱惑的语气问着他。
    他慌张的移开视线,不敢看那人,因为多看一眼,沦陷的就会更深。
    宋清明缓缓睁开眼,丝缕光线从门的缝隙间透进屋内,他用力回想刚刚梦中的声音,分明就是谢钰。
    他实在不知谢钰为何会唤他小主人。
    揉了揉眼角,没想到自己竟有胆量在幻境中打瞌睡,紧接着便发现自己正靠在某人的肩上。
    他的视线移到身旁合着眼的少年身上,惊地整个人向后一缩:谢、谢钰?!
    听到他的声音,谢钰长长的睫毛微颤,幽幽睁开眼,眼尾还含着些许倦意,却在这张精致的脸上添了些艳色。
    也就打个盹的功夫,这人就从七岁的模样长成俊朗的少年了?
    谢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朴素的白衣,又看了看双手,倒没有多惊讶,轻声说道:这大约是我十七岁时。
    说着,他看向还没回过神的宋清明:阿锦应该快来看我了。
    宋清明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轻咳一声转过头,问道:这十年你的家人没来看过你吗?
    谢钰仰头靠在墙壁上:外面那帮人不许她们来,这十年好像除了每日来送饭菜的人,我也就只和鬼佛有过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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