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悯欢还在想着沈映雪,公子岚的话他也听见了,他心里想着沈映雪在他心中不可超越,听到后面一句,他摇了摇头。
他如今正在闭关,我不适合打扰,前几日我写了一封信待他出关时看到那封信,便会知晓我的行踪。
不知他还有没有命活下来,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来。
这般总是见不到沈映雪,其实他心里有一些难过,不过想起来沈映雪的身体,他便把那些寂寥与难过的思绪都压了下去。
至于一些别的可能他想都不敢去想。
一月之后,我们会和君月奴的人碰上,到时候你不用管我与凤鸢,只管入万骨山我们在外面等你。
宋悯欢点头,他与公子岚一同出了寺庙,这座供奉他的寺庙门被合上,里面的神像垂着眼,他整个隐在黑暗之中,手中剑纹熠熠生辉。
顾掌门,有信送来。
顾无咎让人进来,一封雪白的信封落在他桌上,上面还沾着极淡的兰香。
他每日在自己的身份和沈映雪的身份之间切换,奔碌于天雪宗与皓月峰之间,如今一年多的时间到了,日后他终于不用再扮作沈映雪。
这封信是青年留给沈映雪的。
顾无咎打开了信封,映入眼帘的便是里面俊秀清眷的字迹。
:
师尊,见字如晤,弟子已前去万骨山,不必挂念。
我对师尊,心心念念,非可言说。
若有来日,愿与师尊共长生。
顾无咎盯着末尾的善善亲笔四个字,他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原先以为这人配不上沈映雪,沈映雪也是一时被迷昏了头。
然而这一年里,青年无数次跟在他身后,以为他是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总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却又不敢上前打扰。
青年给他送过露水茶、瀛洲圣水,十二州里的各种名贵之物,甚至拿到了上古神物也交给他,巴不得把心掏出来捧着献给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窗外的梨花仍旧在开着,顾无咎如今觉得,世间之情,并不只是让人舍生忘死在此之外,还有许多可贵之处。
他拿起笔,笔墨落下,把一切的真相写了下来,在青年出来之后,这封信会交给对方。
对方会得知沈映雪已经消陨的真相他同时写了一个地点。
麓台山十里莲池,里面有上千朵红莲,其中有一株便是沈映雪。
青年能不能从莲池里找到沈映雪之后便是看他们的命了。
第148章
一月之后, 鬼城万骨山。
墨池之中幽莲盛开,山底下形形色色都是鬼族与修士。这一日,修士们与鬼族邪祟难得能够短暂的和平相处, 万骨山马上就要开了,他们没有必要在此时动手。
人群之中, 几名穿着黑色兜帽袍的男子隐匿其中, 在他们不远处, 公子岚与凤鸢隐匿了身形。
面前的山林一片寂静,突然之间,一阵白光从穹山之上冒出来,面前白光大盛,一道无形的结界在半空中消失。
小子,一直往前走便是,千万不要回头。
宋悯欢被公子岚推着向前,他握紧长剑,随着人群一并进入了白光之中。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他察觉到在他进去的那一刻, 一道剑意朝他汇聚过来,还没来得及碰到他,被熟悉的威压拦住了。
公子岚手里握着一把临时找来的剑, 他用长剑轻飘飘地拦住了要进去的两人, 其中一人是庄离,另一个是徐晚钦。
小子,你就别进去耽误你师兄了,一旦入幻阵,你不可能找到他,不必费无用的心思。
至于另一个, 公子岚看着徐晚钦似笑非笑,你们两个也不是我的对手,是我把你们打服滚回去,还是你们现在自己滚?
庄离和徐晚钦互相看了一眼,二话不说的直接提剑砍了过去。
另一边,蓝琵琶看着面前的凤鸢,面上带了些许笑意,凤鸢大人,你也不准备让路?
你们哪来那么多的废话?朔州提着黑靥刀,他被穆殷拦住里,另一边,三眼女鬼挡住了白惊堂。
白惊堂看看凤鸢,又看看面前的三眼女鬼,为什么不让真的来跟我打,你们看不起我?
宋悯欢原本置身在人群之中,在他踏入白光的那一刻,周围的人声、人群,草木全部都消失。他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白光,白茫茫的一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便是万骨山的幻阵?
他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传来了人声,像是在街巷之中,有少年少女欢声笑语,有妇人在议论邻里长短,有男人在操心明日生计。
白光之中模糊的有了人群与街道的轮廓,画面在他眼前越来越清晰。马车从他身边经过,街道上有士兵、士兵穿着的盔甲他略微眼熟,人来人往的女子男子衣着像是古藉话本上画的。
城中刚下了雨,马车轮子溅起来泥泞,士兵手里的刀扣碰撞在一起,嘭地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道银光在太阳底下折射出来,宋悯欢看到了士兵胸口处的令牌,上面雕刻着剑与冠冕。
宋悯欢站在原地没有动,远处朱楼坊阁林立,旧巷处传来悠扬的琴声,远处狼烟未散,尽头的天际是深沉的血色。
他在此时明白了,这里是月隐三千年前长乐的时代。
封赏令殿下命人过来了!
人群之中沸沸扬扬,他们围在一起,封赏令上面的字迹铁画银钩,有离得近的念了出来。
鬼族来犯,如今招兵去殿下麾下,望将士护我月隐,愿者可去公子岚帐外凡持行军令者,战后可领取米粮五石、粗盐二十两,金银丝绸若干
白纸上印的便是行军令,许多人都拿了,宋悯欢在原地站着,有一张飘到他面前地上,他正要捡起来,有人先他一步。
对方皮肤上被烫伤、丑陋,覆满疤痕,这人指尖生的修长,能够依稀看出来,没有那些疤痕、伤疤,应当是极为好看的一双手。
他顺着看过去,面前的男人浑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男人穿着异族服饰,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那一双眼睛灰暗、没有光彩,但是却又非常纯净,像是一泓清潭。
男人把行军令捡起来,看着他问道:你是从何处而来?
嗓音很低,听上去像是坏过嗓子,说话很艰难,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凸出来的。
他穿着一身月华白袍,在人群中确实显眼,不知这男人是什么身份,他想了想道。
我来自三族之外虚妄之境。
男人听了他的话,并不意外,将手里的封赏令交给了他,嗓音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来了之后就不能再走了。
随着这一句话,对方的身影也在人群之中消失了。
宋悯欢依旧站在原地,他看着手里的封赏令,掌心之处隐约有银光在闪烁,他要先想办法找到通天戟。
封赏令上写的有公子岚营帐的地点,他按照上面写的地方继续在街巷之中前行,走了没一会,他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他捏着封赏令,停下来转过身。街巷之中依旧人来人往,他试图回忆起来方才发生的事,方才他碰到了一名男人,那男人跟他说了两句话。
此时他再回想起来,对于男人的长相已经模糊不清,像是有人刻意抹去了他的记忆一般。他想起来公子岚在进来之前跟他说过的。
进入万骨山幻阵,他们的记忆会逐渐地消退,慢慢的融入进这幻阵之中。
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发生,以防万一,他拿出来石墨块,在手帕上写下来了几行字。
:去找通天戟。
写完这一个字,他又分别写了一个神字和一个君字。
手帕塞进衣襟里,他指尖上面沾上了墨迹,墨迹一点点在指尖消散,他按照封赏令上面说的地面,去了公子岚的营帐。
说是营帐,其实是一处兵营,守营的士兵手中握着长戟,他们脸颊上都有六卷云纹饰黥面。在此时,黥面并不是惩罚,而是一种身份的证明。
铜盆里的火把若隐若现,宋悯欢过去时,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他们把封赏令交上去,报上自己的名字和来自哪里,每个人手上印了一个朱砂印。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家里可有亲眷?
宋悯欢排在后面,方才他便听说了,月隐刚建立并没有多久,有许多人族与神祇后人前来投奔,所以来自的地方都不同。
执笔的士兵脸上同样黥了六卷云纹,他站在原地,轻声道:我名沈善,来自境外,家中有一家眷,家眷名唤沈映雪。
哪个映哪个雪?
月照寒天映满银,十里冬雪化晚春。是这句诗里面的映雪。
是你阿姊?兴许是觉得这名字好听,士兵同他多聊了一句,对于境外到底是哪里,对方没有多问。
如今各族大大小小成千上万,叫什么名字的都有,也有许多他们未曾听说过的。
是我未婚夫君。宋悯欢这般说。
这里是幻阵而已,沈映雪也听不到,也没有人认识他,他以沈映雪之姓冠他名,以私念将沈映雪据为己有。
而且就算沈映雪听到了又如何。
听到未婚夫君四个字,士兵手顿了一下,面色略有些古怪,不过也只是多看了他两眼,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宋悯欢手背上同样盖上了朱砂印,他们凭借此朱砂印入军营,可以提前去,也可以第二日去,第二日夜晚就要清点人数了。
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印上刻着的是十三,他被分到了十三营里,想来他与十三这个数字确实有缘。
进来时他只带了一把剑,储物袋也带了,但是进来之后不出所料,储物袋打不开。他现在除了一把剑、脖颈上的红莲玉扣,衣襟里写了字的手帕,其他什么都没有。
入军营之后领了被褥和盔甲,还有一张长乐战神的令牌,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名年龄比较小的少年,他们两个人算是来的最早的。
以前他倒是爱与人聊天的,如今话少了许多,这里是幻阵,他还不知道要如何走出去,时间是有限的,拖下去对他没好处。
所谓幻阵,便有阵眼,阵是君月奴布下的,阵眼自然也在君月奴身上,他要想办法找到君月奴的真身。
目前来说还没有什么头绪,与他一同过来的少年是个话多的,哪怕他不应答,也一个人说到了半夜。
这少年入兵营是想上战场上杀邪祟,他想做长乐与公子岚那边的英雄,少年说这些时眸中熠熠生辉,整个人都充满了朝气与热血。
想来少年两个字,本身便是与平庸相斥。
宋悯欢在旁边听着,一旁的少年名唤江意,江意问他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为何要入军营,可是与我差不多?
嗯,宋悯欢平淡的这么应了一声,少年听不出来他的敷衍,继续絮絮叨叨地跟他说。
那你可见过长乐战神?不等他回答,少年又道,之前我族中祭祀,我在水镜之中见过一次殿下以冠冕铸剑,所经之处剑下白骨如山他是当之无愧的战神,迟早有一日,万族都会臣服于他。
这少年说的不错,万族之后确实都臣服于长乐。
他耳边是少年絮絮叨叨的嗓音,没一会他便睡了过去。第二日过来的人多了些,他的幻术在这幻阵之中不管用,显的也是他原本的容貌。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在脸上糊了些草木灰,脸上看起来灰扑扑的,头发散着不怎么能看得清容貌。
江意见了他这般,这少年盯着他看了一会,也跟着在脸上糊了一些泥巴。
他并没有多管人家的闲事,没有问江意为何也朝脸上抹泥巴。
江意反倒问他:你可听说过水岐听说他们族里的男人都能够生孩子。
没等他回答,江意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他道,你不会是水岐族的吧?
第149章
宋悯欢听沈映雪说过这一族, 当时庄离嘲讽他,沈映雪认认真真的在旁边给他解释。
他回忆起来,神情柔和了些许, 摇了摇头。
我听闻之前有水岐族人进了军营,下场可惨了, 被军营的士兵当成军妓用你可千万不要是水岐族的。
宋悯欢看向江意, 问道:为何觉得我是他们族的?
因为你生的很好看, 江意理所当然道,昨日里路上都有许多人盯着你看男人貌美的族除了羟冥族,便是水岐了。这两族素来有名,有许多甚至抓他们族里的漂亮男人送去给神祇后人做奴隶。
虽说在月隐,殿下说各族都是平等的,但是真正的平等哪有说的那么容易。
江意说着眼中带了些嘲讽,羟冥和水岐的男人过来了,在这里只有被当成女人的份,说不定还会被抓去当成商品用来交易。
羟冥族,他没有怎么听闻过, 但是蓝琵琶是出自这一族,看蓝琵琶的容貌便知晓了,生的比女子还要妖艳因此遭人惦记也在预料之中。
我并非水岐族, 宋悯欢这般说了一句, 剩下的对方愿不愿意信就不关他的事了。
江意看了眼远处的围在一起的士兵,在旁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也没有再多问。
接下来他们营中的士兵都来齐了,这里各族的都有,来了以后便都效力于公子岚与长乐,为守护月隐而战。
说是来到公子岚的营帐, 又是长乐亲手写的封赏令,实际上他们见不到公子岚与长乐,开头的一个月都是教他们军营里的规矩与用长戟操练。
宋悯欢每日除了操练、吃饭,睡觉,便没有别的事了。他的修为本身还在,这军营里全部加起来都未必打的过他,因此他也是偷懒最多的那个。
闲了没事,他便会在军营里四处的转,他要找君月奴的真身,但是哪那么容易找到的,不知道君月奴给他布的这幻阵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