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早啊公主?尉迟小姐已经起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了,灯烛都燃下去这么一大截了!婢子还嫌自己起的晚了呢!”春兴倒也不惧,义正言辞的说道。
听闻“尉迟小姐”,沈昕表情一愣。
不知怎的,昨日在台上,看到玉玳笑嘻嘻的凑在尉迟容身边说话的一幕,立时闪现在眼前。
沈昕僵硬的坐在床上,怔了一会儿,“她起来那么早在干嘛呢?”
她的起床气,似乎都被尉迟小姐给浇没了,语气哀怨无奈,还透着不服输。
“在读书呢,婢子看了,是“春秋左氏传”。”春兴说道,“这书禧月阁没有,今日还了“礼记”婢子就去借,公主不如还先看着“礼记”?”
沈昕哀嚎一声,受刑一般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春兴为她点上灯烛,她坐在桌案旁,每看两个字,脑袋都得猛栽一下子。
看得春兴都觉辛苦,她不由轻声劝道,“公主自有公主的过人之处,茶会过后,许多世家公子小姐,都打听公主的剑法师出何处呢,好些人佩服的不行。公主何必硬逼着自己去读这些书?您又不考功名,这不是……拿自己的短处和旁人的长处比吗?”
沈昕闻言一愣,她抬眼怔怔的看着春兴。
春兴也诚挚的看她,“公主,婢子先前觉得您娇蛮……您恕罪,如今贴身伺候了,才发觉,其实您不是娇蛮,乃是率真,您的真性情,叫人觉得不做作,既亲近又叫人喜欢……”
“有什么用呢……你的长处,那人不喜欢……他喜欢的,你又不会……”沈昕嘟囔完,又埋头去读书。
她实在困的不行,就叫春兴去给她打来冷水,“冷水洗个脸,困意就洗没了。”
“冷水刺骨寒,对骨头不好的!”春兴劝道。
“哪有那么娇气,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沈昕推她走。
她再拿起“礼记”,却从书册里掉出一只竹签来。
乃是竹制的书签,竹片被打磨的很光滑,又薄又平整,竹片上用松脂封了一页压平的树叶子。
这树叶子的形状十分奇怪,但沈昕却是眼底一亮,“这不是……”
这是当年他们游历山川时,在一个万丈悬崖边上,发现的一株古树叶子。
那树也不知是不是有上千年了,即便没有千年,至少也得是几百年,它的根系深深的扎在悬崖石缝里,那里的土壤稀薄至极,眼看着根本无法让植物生存。可那古树竟耐得住贫瘠,也挺得过悬崖上呼啸的风,硬是屹立不倒。
玉琪佩服那树至极,冒险到悬崖边上踩了一片树叶子。
那叶子得来不易,他视若珍宝,她和玉玳要看看,都被他捂在怀里,生怕他们粗心大意给弄坏了,不给看一眼。
沈昕低头看着这书签,薄薄的松脂透亮生香,里头封的正是玉琪当年在悬崖边上采来的树叶子。
“他竟真的做成了书签,随身带着呢!”沈昕把书签捧到鼻端,轻嗅了嗅,松香扑鼻,沁人心脾,“玉琪哥哥什么时候来过了?还送了这么个书签来鼓励我?”
沈昕握了握拳头,凝望着窗外未亮的天边。
“玉琪哥哥,我虽不能像那悬崖边上的古树一般顽强,却也不会那么容易认输的!我定会咬牙坚持,不落人后!”她眼底亮晶晶的,郑重其事的又把书签夹入了书册里。
她只把玉琪的礼物,当做是对她的鼓励。
春兴打了冷水上来时,沈昕到底还是耐不住困,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春兴放下黄铜雕花盆,看了她半晌,实在是不忍心再去吵她,便去吹熄灯烛。
“噗……”她轻轻一吹。
沈昕却低呼了一声,“玉玳!”骤然惊醒。
“公主?”春兴赶忙又点灯。
“我怎么睡着了?”沈昕拍了拍额头,“罢了,这么早,浑身的骨头还生着锈呢,我先去活动活动筋骨!”
她提了佩剑,下到院中,深呼吸了几口早晨清冷的空气,又长长吐出肺中浊气,拔剑而起。
剑声飒飒,倩影如梭。
梁嬷嬷起来,骤然看见总是懒床不起的公主,今日已经衣衫整齐的在院中练剑,且看她微微冒汗的样子,像是已经练了好一阵子了。梁嬷嬷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亦或是没睡醒做着梦呢!
沈昕正练的浑身发热,精神头正高,却见院子里突然多了一个瘦长高挑的身影,沿着回廊,一圈圈跑着。
沈昕恰练完了一套剑法,收剑立在院子里,她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那个瘦长的身影。
“你这是做什么呢?”沈昕扬声问道。
围着院子跑的尉迟容停下脚步,福了福身,“回禀公主,臣女在晨练。”
“晨练?”沈昕瞪了瞪眼,“就这么跑上一圈圈的?”
尉迟容微微一笑,一直是寡淡的她,脸上终于露出些羞怯的表情,“是,晨跑而练。”
沈昕迟疑的点点头,心下却有些怀疑,她身边的家人,几乎全都要晨练,无论是有内功的秦叔叔,还是没有一丝内力的婶婶,早起都要打上几套拳法,或练剑,或玩儿刀。
“你在家里也是这般‘晨练’吗?”沈昕好奇问道。
尉迟容抹了把额上的细汗,“是,晨起而练……呃,就是这么跑跑,就会觉得精神好上许多,一整日都不会犯困,夜里也睡的更踏实,所以臣女自打十岁生了一场病之后,就一直坚持晨起跑一跑。”
“生了病呀?是什么病?”沈昕不过是好奇,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好让她发挥,就一直念着这个问题不放。
尉迟容的表情却一时间沉了很多,不发一言,态度冷若冰霜。
春兴在一旁朝她使劲儿摇头,暗示她这种事情,不要多问。
沈昕兀自哦了一声,“这么说来,你跑一跑,也是为了强身健体?”
尉迟容应了一声,打算继续跑。
沈昕却上前拦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