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采不禁为自己的猜想感到可笑。
他走出洞穴,只见洞口站满了不少修士。他看向怀幻道:“何事?”
怀幻显然没料到晏采会是这般冷淡的态度,但有求于他,她还是笑道:“听闻仙君体质特殊,在下有一不情之请。我门下有几名弟子被魔修所伤,危在旦夕,此刻却无法离开这岛,若是仙君愿意施救,在下他日定当竭力报答无方。”
晏采一怔。
他抿抿唇,看着殷勤的谷主,又缓缓看向她身后的那些修士,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滋生。
他摇了摇头,颇有些冷漠地说道:“抱歉,我身上有伤,只怕是无能为力。”
怀幻脸色一变,还未说话,一名修士竟直接跪了下来:“早就听闻仙君心怀天下,还请救救师姐师兄。”
怀幻道:“还请仙君施救。在下可以以功法宝器相交换。”
晏采仍只是漠然。
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谷主爱徒的命是命,仙君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的心倏地一紧。
怀幻眼神微冷:“舒副宗主何出此言?在下只是想求仙君几滴血罢了!”
舒愉走到晏采前面,冲怀幻微微一笑:“你要几滴,旁的人也要几滴,这诸星岛上死伤众多,饶是仙君将自己抽干了,也不见得能把所有人救回来。”
“而且,”舒愉上下打量着怀幻,面上颇为不解,“请问,谷主是如何知道仙君体质特殊的?”
晏采看着身前的这抹身影,心中又开始发痛,嘴角却含了一抹冷冷的笑。
怀幻道:“今日听无方弟子谈及,方知晏采仙君受到上天如此大的眷顾,所以才妄图仙君分点恩泽。”
无方弟子怎会知道?舒愉按下疑惑,叹了口气,“谷主需得知道,仙君毕竟不是天,修道之人生死有命,你若真想做点什么,不如早点离了这岛,将你的爱徒们送回谷中医治。”
闻言,怀幻脸上显露几分愤怒,看向舒愉身后的晏采,“仙君真的这般想么?”
晏采攥紧手心。
生死有命,师尊的命、他的命,在舒愉心中,到底算什么呢?
他莫名地感到厌倦。没说什么,而是在腕上用手指划了一道,鲜艳的血色滴落,瞬间被脚下松软的泥土吞噬。
怀幻眼睛一亮,正待拿出容器吸过晏采的血,却听到一阵巨大无比的爆炸声。
那声浪似乎能吞天灭地,整座岛屿恍若只是巨浪上的一叶孤舟,被震得颤动不已。
实力稍差的修士直接吐出一大口血。
洞穴差点坍塌,洞内的修士们全都跑了出来。
萧灼几步走到舒愉旁边,舒欢望着声源处,眉头皱得很紧。
还不知岛中心发生了什么变故,一团团黑色雾气就飞速朝这边席卷而来。
怀幻不知那是何物,沉声道:“大家小心。”
那雾气却好像没有攻击众人的意图,越过了许多修士,然后停在舒愉周身,一点点被她吸了进去。
舒愉也不明所以,只感到体内的同心灯好似也在震颤。
她转过身,却发现总是白着一张脸,毫无神采的晏采,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一幕,眼中似是燃着一簇火焰,让人望进去便感到被灼烧一般的疼痛。
他死死盯着她,嗫嚅着嘴唇,似乎要说什么,但又没有力气。
舒愉抬起手臂,看着周身的黑气,突然便想到了什么。她心中一紧,不免也死死地与晏采对视。
“愉愉。”萧灼没见过舒愉这般神态,轻声唤了一句。
舒愉没有理他,只见寒光一闪,一柄长剑握于晏采手心,他手握得很紧,青筋毕露,却没有别的动作,眼神黏住舒愉,一刻也不偏离。
萧灼皱了下眉头,道:“仙君这是要做什么?”
晏采的手竟然在颤抖,剑身也跟着微晃。
舒愉冷冷道:“你现在打不过我。”
晏采唇抿得很紧,不发一言,只是极为缓慢地抬起长剑。
舒愉未等他动作,当即几个闪身越过众人,朝岛外而去。
她不能在这里和他打,只能先逃离此地。
身后一道柔和却迅疾的灵力袭来,怀幻的声音紧追而上:“副宗主为何要跑?”
舒愉没想到怀幻反应得这么快,竟然还要阻拦她,“谷主为何又要追?”
怀幻微微一笑,“在下对仙君有所求,想必他不会无缘无故对你拔剑。”
舒愉还未答话,感到身形一顿,竟是怀幻用不知名法器阻碍了她的脚步。
她冷下脸,侧身一击朝怀幻打去,余光瞟了晏采一眼,他仍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追赶她的意思。
却听怀幻声音猝然拔高:“你是魔!”
舒愉一惊。看见怀幻牢牢盯着她的眼睛,暗道不妙。
在场的修士也是心神一震,纷纷看向上空。
“她的眼睛变色了!大家快一齐杀了这个魔修。”怀幻声音刚落,不少修士便向舒愉袭去。
此地死伤已经够多了,舒愉并不想伤害他们的性命,是以回击时束手束脚,一时之间耽误了逃离的最好时机。
舒欢难掩焦急,但却没法运用灵力,她对傅溶玉厉声道:“快去帮舒愉。”
傅溶玉讶然,“你确定,她是舒愉吗?”
“是!”见傅溶玉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舒欢提醒道,“你敢违抗我?别忘了你体内的蛊。”
傅溶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问,挥剑冲进修士们的包围圈。
见状,怀幻冷冷一笑,“好啊!看来,问天宗早就和魔宗勾结上了!今日绝不能放他们离开!”
上空各色灵力大放,舒欢试图再次强行动用灵力,却遭到反噬,一下子跌倒在地。她感到有人扶了她一把,转头一看,是跟着舒愉而来的无方弟子,他的脸色也有些病态。
萧灼努力平静地问道:“她真的是魔修吗?”
“嗯。”舒欢毫不犹豫点头,又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晏采,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出手。
怀幻与舒愉缠斗越久,便越是心惊,她没想到魔修的实力强悍至此,大声喝道:“晏采仙君,你还站在原地做甚?还不与我一起灭了这魔修!”
这一声似乎唤回了晏采出走的神智,他提剑飞向上空,目光捕捉残影中的舒愉,却被人挡住了视线。
萧灼站在他面前,眼色凶狠:“你想杀她,就先杀了我这个无方弟子。”
晏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是魔修。身为无方弟子,你连自己的责任都记不清吗。”
萧灼露出一抹笑,“责任?和她比起来算得了什么。而且魔修又如何,我从没见她害过谁。”
连被捅刀时都没有太多反应的晏采,闻言竟一声暴喝:“她害死了你的祖师清河!”
萧灼一怔,说不出话来,但还是没有松开手中之剑。
晏采露出一个讥讽的眼神,冷笑道:“总有傻子甘愿被她骗。”
他轻而易举越过萧灼,一道剑招挥出,不料剧烈的刺痛一瞬间将他侵蚀。
他无意识地按在胸口,想到自己的道心,他的眼睑不受控制地轻颤。
与众人缠斗的舒愉寻了个空隙,冲过众人的包围降落地面,朝前方奔去。她一边跑一边召唤纪兰生:“我被围攻了,诸星岛就没什么密道吗!别的魔修呢?”
纪兰生的声音罕见地发紧:“全都被毁了。舒愉你快用护魂卷护住自己,入海逃生,记住,是护魂卷。岛屿不久后会塌陷,舒欢我会通知她的。”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舒愉难掩震惊,问完之后便竭力向前方奔去。此处距离外海还有一段距离,后面的修士紧追不舍,舒愉也不敢松懈。
还得感谢在魔灵界的时候,荆千雁那帮魔修常常不要命地逼她打斗。舒愉虽然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但也不显慌乱。
吸了清河的灵力虽然非她所愿,但不得不承认,要不是这样,她的灵力可能已经枯竭了。
海岸线总算进入了视野中,想到纪兰生的嘱咐,这里的海水一定也有问题,舒愉正准备拿出法器,就见海边站着一个人。
她长剑伴身,常年如一日地身着红衣,和舒欢一样。但眉目却不像舒欢那般艳丽,反而像一幅淡远的山水。
舒愉目光一凝,还没到她附近,便笑道:“剑痴,你是在这里看风景的吗?”
剑痴谢燃摇了摇头,“我在等你。”
舒愉暗道不好,嘴上仍笑道:“等我做什么?我怎不知你也是这般热情的人。”
谢燃依旧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几个瞬移来到舒愉面前。舒愉正准备迎接她的攻击,却见她越过了自己,走到身后。
舒愉没空琢磨她的意图,飞速窜到海边,唤出法器,正待入海,就听一阵剑气迸发的轰鸣。
她回头一看,竟是谢燃和追赶她的修士打了起来。
怀幻怒道:“好你个剑痴!我记得你一向痛恨堕魔者,不去捉她,攻击我们做甚?”
谢燃没什么表情,语气极淡:“我欠她个人情。”
她这般云淡风轻的表现,让怀幻心头一哽,更是怒道:“你一介散修,确定要为了她得罪修真界吗!”
谢燃又摇摇头,“还人情罢了。”
舒愉也是十分惊讶,明白谢燃刚刚那一击是要帮她争取逃离的时间。她止住跃海的动作,冲谢燃吼道:“痴痴,跑啊。”
说完之后,她立刻以法器护身,堕入海中。
以谢燃的脾性,既是为了帮她,她没脱离险境的话,谢燃也不会离开。
听见舒愉的动静,谢燃立即向外撤,一个修士追着舒愉入海,却在刚接触海面的那一刻,就化作了浓烟。
没人料到这海水竟如此诡异可怕,也不知舒愉的下场如何。谢燃眉头微皱,施了个法术,也跃入海中。
在场的修士都不敢有别的动作,怀幻看了晏采一眼,“仙君好像一直没有出全力,不知是为什么呢?”
晏采不作声,只是重复了谢燃的举动。
刚刚追杀舒愉之时,晏采完全不像平时那般作风。怀幻没想到,这会儿他突然又变得这般干脆,道:“既有仙君追逐,那我们就先撤,搜捕岛上的其他魔修。”
舒愉虽有护魂卷护体,但也觉得浑身疼痛难忍。这片海域面积不小,也不知会不会有普通凡人遭殃。
舒愉真的完全没有想到,纪兰生行事竟这般狠辣。
她入海之后没有立即游走,而是听着岸上的动静,没想到却看到谢燃也跳了下来。
这剑痴是真的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