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么危险的海水里抓她,真不愧是降妖伏魔的仙君。舒愉翻了个白眼,带着谢燃迅速离开。
许久之后,两人游上岸,均没什么力气,只是躺在地上,以灵力将自身烘干。
舒愉累得浑身酸痛,喘着气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谢燃:“我最近本就住在诸星岛附近,听闻它出事,便过来看看。”
只是看看吗?可能还顺手杀了几个魔修吧。舒愉话头一转:“我什么时候欠你人情了?”
谢燃:“天灵丹。”
“哦。”舒愉恍然大悟,没想到不过是送了她一枚并不算特别珍贵的丹药,她也记在了心里。
舒愉打量着她,挑了挑眉,“你的小情人呢?”
谢燃冷淡的脸竟一瞬间变得柔和,“在家做饭。”
她站起身,淡淡道:“我回家了。”
最后一个字还未完全落下,谢燃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家?一向居无定所,以天为被以地为庐的散修,竟也有家了。
舒愉笑了笑,还是躺在地上。她真的累极,此刻一点都不想再动。
所以更加佩服谢燃,还愿意忍痛飞回去。
舒愉与舒欢沟通好之后,叼了根草在嘴边,百无聊赖地嚼了两下,竟发现晏采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中。他浑身湿淋淋,走路时整个人都在摇晃,看起来极为狼狈。
他没有护魂卷,竟然还跟得上她?舒愉有些震惊。
看着他一步步走来,她连忙道:“站住!我现在没有力气,不想和你打架。”
晏采顿住脚步,目光落到她身上。
舒愉说不清那是什么眼神,不悲不喜,无怨无恨,乍一看和他平时没什么区别。
但她受着那目光,内心无端得有些难过。
她没有说话,然后静静地看着晏采倒了下去。
舒愉休息许久,晏采仍未醒。她走到他身旁,轻轻地踢了他一脚,“喂?”
她俯下身,凑得近了,才看见他身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一缕缕极其细微的黑气窜入他的伤口,又跑了出来,一进一出周而复始。
舒愉吸净他周身的黑气,又摇晃他几下,他却还是没有动静。
舒愉在他耳边道:“再不醒,我走啦?”
只见晏采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极低:“别……走。”
“别走。”“别走。”“别走。”
他好像并未苏醒,只是神志不清地重复这两个字。
舒愉心中滋味难言。以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她本以为,他只会想杀了她。
舒愉叹了口气,滋生出几丝愧疚心理。她没有离开,准备守到晏采清醒。
反正此刻的他也打不过她。
“舒愉,你安全了吗?”纪兰生的声音响起。
“嗯。很快我就会回来。”舒愉顿了顿,还是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岛上的那些魔修呢?”
对面静默良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会厌恶我吗?”
舒愉轻嗤一声:“你还会在意这个?做都做了。”
又是一阵静默。
“所有能召集的堕魔者都去了诸星岛,应该也都炸死了。以后的魔修,只有魔灵界里的这一群,他们很干净。”
舒愉轻叹一声,“所以你是先让他们灭了诸星岛,然后又把他们灭了?纪兰生,你真的很有能耐。可是,诸星岛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纪兰生的声音很轻:“这世上,受罪的人往往都没错。”
舒愉一下便想到了他的过往。所以,确实是为了报复吗?
她从小就没有遇到过太多不公,并不能理解这般极致的恨意。但或许因为她本质上也不算良善,所以即使觉得纪兰生罪大恶极,但对他也没有产生憎恨的情绪。
只是心中稍稍有些发寒。
她当年那样对他,他真的毫无芥蒂吗?还是说,把他对她的怨,也发泄到了诸星岛无辜之人身上?
“兰生,圣树中有上天的意志,你这样做,确定不会惹怒上天,影响圣树生长吗?”
“不会。它选择的人是你,不是我。”纪兰生答得很肯定。
舒愉中断传音,只觉得心中很是沉重。她看了晏采一眼,道:“都听到了?”
晏采睁开眼睛,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舒愉,声音还是很虚弱:“舒愉,你真的狠。”
“是啊,我确实狠。”舒愉冲他一笑,“所以,你觉得我要不要现在就把你杀掉?”
晏采脸色白了一分,淡淡道:“你不会。”
听他这样说,舒愉倒是十分疑惑,“为什么?”
晏采避开她的问题,只道:“但是你的道侣做出这种罪无可赦的事,你却没有一点正常人的反应。舒愉,你的心真的冷。”
舒愉惊道:“道侣?”
晏采冷笑道:“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骗我呢?刚刚那个人,不是你的道侣吗?”
“是。”舒愉坦然点头,可喜地发现晏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继续道:“但是,是前道侣。他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我一时冲动和他结契,不过,几年后便解契了。”
想到那人手中的灵玉,晏采下意识地便想要反驳舒愉的话。
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确实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所以,他是被那人欺骗?
怪不得能和舒愉结过契,都是一样的骗子。
“啧。”舒愉一句意味不明的感叹拉回晏采的神智。
她盯着他,神色促狭,“原来,你误会我有道侣,竟还来找我?这就是你在无心阁中悟到的?不错,我很喜欢。”
这句话似乎比最为猛烈的剑招攻击效果更强,晏采使劲浑身力气才能够站立在原地。
他内心的龌龊,她已然全盘看见了。不仅看见了,还非常得意地向他宣告。
“我看你现在也大好了,那我就先行离开。再见。”舒愉笑眯眯说完便走,不料晏采却还是执着地跟在她身后。
舒愉不解道:“你又舍不得杀我,还跟着我做什么?”
“没有舍不得。”晏采脱口而出。
舒愉兴味地看着他,停下脚步,站在他身前,道:“好,我现在就站着不动,给你杀。”
见晏采还是没有动作,舒愉笑意更深,催促道:“怎么?不是舍不得,是不敢吗?”
晏采一僵,淡淡道:“我不会再受你蒙骗。”
舒愉惊讶道:“变聪明了嘛。不错,我是不会站着不动等你砍的。”
晏采冷眼看她。
“那你跟着我,是想抢同心灯?”舒愉猜测道。
见晏采不作声,舒愉道:“行,那你就跟着我回魔灵界吧。我倒要看看,天罚你是否穿得过。”
晏采视线黏住她的背影,一直跟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路上思绪杂乱无比,他只能不停歇地看着她,跟着她。
“她是魔,你应该拼了命地诛杀她。”
“不,魔修也分好坏。她从没有害过谁,即使被围困,她也没有大开杀戒。”
“她设计杀了师尊!”
“不,我看得出来,她不是有意的。明明是我欺骗了师尊,才把她带到了师尊面前。师尊临死前恨的那个人,是我,不是她。”
“她一直都在骗你,她对你的情意全都是假的。”
“不。她的骗术一点也不高明,明显不是故意为之。是我自愿受她欺骗,这不怪她。她的情意……也不是假的。她喜欢的人,有很多,其中包括了我。”
“那她为什么舍得杀你?”
“不,她不舍得杀我。之前……是因为她姐姐。在谷主想取我血的时候,她却选择了维护我。我昏迷之时,她也没有对我做什么……”
晏采心中天人交战,不知不觉中,两人已来到天罚之前。
在舒愉即将进去的那一刻,晏采拉住了她的衣袖。
舒愉看着那只白玉般的手,笑道:“怎么?你还想进去把魔修全杀光?”
晏采闭了闭眼,话语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乞求:“舒愉,不要进去。”
舒愉嘲讽似的一笑:“原来,你是想让我待在这外面被修士杀?”
晏采似乎才意识到,她已经不属于修真界了。他五指慢慢松开,却在即将完全放开她之时,又握了回去。
如今的他,已没有任何值得舒愉觊觎的地方,他没有松开手的底气。
舒愉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有些可怜。她想不通,曾经高傲的晏采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对他做的那些事,连她自己都不能完全坦然地面对。他又是怎么一口咽下的呢?
她叹了口气,“不回去将你师尊安葬吗?”
这一句着实刺痛了晏采,他下意识松开手,看向一脸冷漠的舒愉。
舒愉淡淡地和他对视,他的眼神似乎没有半分温度,宛如瞎子的眼。虽是看着她,却又好似视她若无物。
她看不懂这是什么神情,只能勉强窥见他心中的挣扎。
良久,她看着他张开嘴,唇瓣开合的幅度很小,“舒愉,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仿佛是梅子时节的雨,淅淅沥沥浇在心头,舒愉觉得,她心上似乎也长着霉,有一点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