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谁也别怪谁。徐兰庭笑了,抬指捻去陈竹嘴边的血色。
都他妈饥渴得要命。
但徐兰庭是属狐狸的,陈竹越是渴,他就越喜欢袖手旁观看这小子着急上火。
他发动车子,抱怨,刚刚下飞机,好歹让哥吃口饭。
哦。陈竹应了一声,便安静地坐好。
徐兰庭偏头看了他一眼,笑了,这厮竟然翻出试卷刷题呢。
没办法,狐狸也干不过一个要高考的尖子生。
不过,徐兰庭确实饿了。他领着陈竹去了一家常去的私房菜馆子,准备先吃顿好的,再干顿爽的。
酸菜鱼,梅菜扣肉,老鸭汤,蒸芋头糕
看着徐兰庭报菜名儿似地点菜,陈竹开口打断他,吃得完么?
徐兰庭挑眉看他,犹豫了一会儿,妥协了,其他的不要,就这仨,谢谢。
并不是徐兰庭好说话,跟过徐兰庭的人都清楚,这位公子哥看着斯文得体,骨子里却是个二话不说的大爷,得小心伺候。
但陈竹不同陈竹犟得与众不同。
刚开始那会儿,徐兰庭带着陈竹吃饭,大手大脚习惯了的公子哥点了一桌子菜,吃没两口就想走。
谁知,一向沉默的陈竹却死犟着不肯动,非得让人来打包。
他们那天去的是徐兰庭熟人的餐厅。打包?传出去徐兰庭怕是颜面无存。
不打包?行,陈竹一筷子一筷子,慢慢地将剩下的菜塞进嘴里。
徐兰庭想跟他分辩两句,陈竹还拿话噎他,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
徐兰庭叹为观止。
从那儿以后,徐兰庭算是领教了陈竹的本事。
饭菜上桌,徐兰庭哪怕是饿极了,也吃得慢条斯理。
陈竹看着吃相优雅的男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他忽地想起自己攒够了钱,朝徐兰庭说:等会儿,你陪我去买点儿东西。
嗯?徐兰庭放下汤匙,擦擦嘴,买什么。
篮球。陈竹言简意赅。他没有告诉徐兰庭,自己攒了很久,才攒够钱,终于能够买下橱窗里自己惦记了很久的篮球。
好。徐兰庭答应下来。
法拉利一路飞驰,陈竹捏着试卷的一角,指节有些发白他有些晕车。
不同于徐兰庭斯文的外表,他行车的速度堪称疾驰。早年间,好歹也是山路上玩儿过车的人,虽然早就不在圈子里混,但一路踩油门的习惯还在。
又是一个急转弯,陈竹隐隐头疼。
车子终于停下,陈竹抬眼望见高楼大厦,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条小破巷子。
宝贝儿。徐兰庭对待情人一向绅士得无可挑剔,不过,陈竹算是其中之最。他拉开车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哥带你去玩儿。
西单大悦城,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大街上豪车无数。
陈竹跟在徐兰庭身后,身边匆匆走过一个时髦女人,女人淡淡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香味,陈竹胃里翻涌,仍是强撑着,跟徐兰庭走进了一家运动器材店。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等着徐兰庭买完走人。
说起来,他也没少陪徐兰庭逛街,一般都是徐兰庭花钱如流水,他则找个凳子等着就好。
可徐兰庭却将陈竹从椅子上扯起来,勾起一个宠溺的笑,过来看看,有喜欢的么?
嗯?陈竹这才察觉,这家店不只是这家店,甚至是这层楼,都空无一人。
当然,他们身后跟着一排穿戴整齐的导购。
徐兰庭随意将架子上的篮球取下来,拿在手里抛了抛。
这个怎么样?他回眸,朝陈竹一笑,不是想买个篮球么,自己挑。
陈竹看着徐兰庭手上限量版的斯伯丁,抿抿唇,没有说话。
不喜欢?徐兰庭啧了一声。像徐兰庭这种大少爷,就算再绅士,也不过是出于家教涵养,对小情儿的耐心素来有限。
见陈竹兴致缺缺,徐兰庭也没了兴致。甚至有些不被领情的不爽。
不知怎的,在国外的那几天,陈竹买不到篮球的小可怜模样勾得他惦记了好几天。
于是,徐兰庭一回国就特意包了场子,想着哄哄自家小朋友。
不曾想,徐大少爷也有被人扫面子的一天。
这款呢?徐兰庭耐着性子,勾着陈竹的肩膀将人带到跟前,哄他,那二百多的质量可没有这个好。听话,买个贵点儿的,还能多玩儿几年,还划算。是不是?
陈竹木着脸,没有说话。
啧。徐兰庭失去了耐心,松开人,抱着胳膊往前走。
陈竹则似一条影子般,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长久的沉默横在两人之间,似一条天堑。
路过商城巨大的广告牌时,陈竹瞥见了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破破烂烂的帆布鞋。
广告牌上的明星穿得光鲜亮丽,摆着不羁叛逆的造型,旁边闪耀着几个大字年轻,就是这个范儿。
陈竹看着自己粘满了502,甚至鞋底都鼓起来的帆布鞋,抿了抿唇。
第4章
再次回到那个橱窗前时,架子上摆了很久的篮球,已经不见。
嘿,这不巧了么,刚给一小孩儿买走咯。老板岔着腿坐在风扇底下,笑说,你小子,三天两头往这儿瞅,打量我不知道呢?可惜,那球儿是最后一个,刚刚人小两口买走给孩子当生日礼物咯。
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儿,陈竹礼貌地道了声谢,抬脚走出了店子。
买走了啊,生日礼物那小孩儿,该挺开心呢吧。
少年的唇抿成一条线,绷着脸,没有露出一丝失落。
挺好,陈竹想,不用瞎惦记了。
回到家,按部就班地刷题刷试卷,做饭,打扫卫生。
夏夜的风吹得人燥热不已,陈竹将陈旧的风扇叶子拆下来,一片片洗干净,喷上点儿花露水。
老旧的风扇吱呀作响,带着凉意,徐徐吹在陈竹脸上。
一个人在家,陈竹便光着膀子,坐在小板凳上,对着老旧的风扇背英语范文。
dear mingmi
b wi射s for you
错了。男人低醇圆润的发音,轻轻擦过少年的耳朵,这儿,用tob wi射s to you。
陈竹闭了闭眼,听着老旧的风扇吱呀吱呀,却陷入了徐兰庭柔情蜜意的的魔障之中。
苦涩的烟草味、潮湿昏暗的房间、低声的、断断续续的吟诵。
we are made oh what we toud 色e啊男人的声音轻而沙哑,隐匿在床板的吱呀声中,神秘地、沉醉地、隐秘地勾着人,沉沦在这潮湿的夏夜。
,轻点,嗯
陈竹睁开眼,抬手将风力调到最大。
热风打在他温热的眼皮上。冷静下来,陈竹便看清徐兰庭温柔表象下的残忍。
男人笑着,眉眼那样深邃,那样好看,眼底却是戏谑。
成,随你喜欢。他抬手,漫不经心看了看时间,我还有事儿,今儿不陪你了。走,送你回家。
陈竹不要他的施舍,徐兰庭便也不要他的陪伴。
毕竟,上赶着陪徐兰庭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听话的,懂事儿的,热情的,会来事儿的。
反正,不会有人像他这般不识抬举,固执得很,又不会陪着笑脸哄大公子开心。
陈竹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里默背英语单词。
qui,quily
背单词一直背到深夜,直到将三千个单词都铭记于心,陈竹才起身冲澡。
他并非天生聪慧,在旁人看来的轻而易取,不过是日日夜夜的不断努力。
浴室很小,对于一米八几的人来说,得蜷缩着才能勉强站在花洒下。
陈竹微微躬着背,脊背上骨骼隐隐若现。他身形偏瘦,尤其是在长身体的年纪,身上的骨骼感更加明显。
他垂着头,任水珠飞溅在脸上。这样,那些堪称矫情的心酸,委屈,就能藏在水珠底下,假装不是眼泪,缓缓流落脚下,流入无人在意的角落。
抬手时擦脸时,肩胛处的蝴蝶骨微微扇动着,似一双未长全的幼小翅膀。
年少、一无所有、没有羽翼遮蔽,便只能躬身缩在一寸见方的天地里,跟自己较劲。
连哭的声音,都得小心地藏起来,才能勉强维持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好在,陈竹很少用手机。所以,他不必整晚整晚地等着徐兰庭的信息;不必看着他朋友圈里的热闹而辗转难眠;不必患得患失地等着男人从指间施舍出来的时间。
他仰头躺在窄窄的床上,闭上眼,陷入片刻的宁静之中。
挺好,陈竹闭着眼想,徐兰庭或许也有忽然被人买走的那一天吧。
那么,他就站在橱窗外多看一会儿,就多看一会儿,也挺好。
日光下,篮球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短暂地遮云蔽日,嘭地一声,干脆利落地进了框。
欢呼声中,赢得决赛的队伍激动地抱成一团,他们高喊着胜利的口号。
不知谁喊了一句陈哥牛比!
陈竹便被众人簇拥着,围在了中心。
陈竹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方旭那小子头一个上来架住了他的胳膊,接着,几个体育班的也蜂拥而上。
风声快速地划过耳廓,陈竹仰头,望见湛蓝的天。
他被人高高抛起,在重心下落的那一刻,又被无数双手稳稳接住。
这样刺激的体验,让陈竹慌乱之余,又生出一种快意。
无限接近天空的那一刻,陈竹终于露出爽朗的笑意。
方旭接住人,又抱着陈竹撒欢儿似地转了几圈,陈哥,你咋这么牛比!哥们儿,从今儿个开始,我方旭认你做大哥哈哈!
众人哄闹着,都开始管陈竹叫大哥。要不是他们身上还穿着校服,陈竹都要以为自己落进了什么匪窝。
走,大哥!让小弟我请你吃一顿!方旭大喇喇勾着陈竹的肩膀,挥挥手一呼百应,走,今儿个我请客,校门口状元烧烤走起。
陈竹被人揽着,颇为不适地挣了挣,他正想找个由头避开,远远看见姜健仁走过来。
说起来,姜健仁原本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从十六中初中部开始,就是铁打不动的年级第一,升高中那会儿全校师生都以为,这次的中考状元该是他。
谁也没想到,陈竹忽然冒出来,以一分优势超过了他,成了新的焦点。
高一一开学,这俩人就双双以优异的成绩参加了当时的奥数夏令营。
原以为,这俩学霸得争得你死我活。谁知道,这俩人为了学校的荣誉,连夜刷题,互相给对方查漏补缺,甚至熬夜押题。
之后的三年,无数的竞赛夏令营、冬令营,两人没少凑一块儿参加。
高中三年,姜健仁算是陈竹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
陈竹,这次小考后面的大题,你的解题思路和我的不一样。姜健仁也带着些轴劲儿,开门见山,也不管一旁那堆体育生的虎视眈眈。
他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不偏不倚地挡在方旭跟前,走,自习室。
陈竹这才挣开方旭的手,抱歉,我得刷题去了。
扫兴。方旭当然是对着姜健仁说的,他不满地瞥了一眼忽然冒出来的人,又看着陈竹,大哥,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改天,看情况。陈竹敷衍了几句,心里都是试卷最后那道大题。
看着姜健仁跟陈竹肩并肩离开,方旭将篮球往地上一砸,艹!
方旭,烧烤还吃不吃啊?
不吃。方旭将书包甩在肩上,老子回家做作业去!谁还不是个学霸啊。
姜健仁掏出钥匙,打开自习室的门。自习室的钥匙只有全年级前十的学生才有,这是学校专门给学霸们准备的复习地点。
不过陈竹很少过来,这种特殊待遇他并不喜欢。比起落针可闻的自习室,他还是喜欢在闹哄哄的教室里刷题。
陈竹放下书包,从试卷夹里按照日期找出了小考的数学试卷。
我简化了一个步骤,不过思路确实没有你的这么流畅。姜健仁对这陈竹的试卷仔细看了一遍。
两人讨论着题目的难易程度,等陈竹将一张试卷都过了一遍后,他才发觉,外头的天都擦黑了。
陈竹收拾好书包,跟姜健仁一起走出了自习室。
他跟姜健仁相处了三年,虽说是朋友,但也止步于讨论学习。
学习以外的东西,两人甚少谈起。
一来姜健仁是个典型的做题机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刷题人;二来,陈竹也不习惯跟人聊自己的事儿。
他们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天生合拍,彼此相处都不会令对方尴尬。
这次的重点都是立体几何,我估计下次的大题
姜健仁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远光灯直直照在眼皮上。
他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听见身边的陈竹顿住了脚步。
车门被人重重关上,碰地一声。徐兰庭高挑的身影背光而立,他生得眉眼深邃,不笑的时候,眉头压得低,轻轻一扫就能让人感到压迫感。
谁啊?姜健仁不满地眯着眼睛,有没有公德心?
抱歉,小同学。徐兰庭缓缓走近,模样斯文得体,眼底的神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轻轻扫了姜健仁一眼,我来接陈竹回家。徐兰庭不远不近地站着,身上带着宴会后独有的酒香。
细腻的气味,不着痕迹地包围着陈竹,让他无处可逃。
阿竹,徐兰庭揽过陈竹的肩膀,亲昵地唤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