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出陈竹变化的情绪。
徐兰庭混的圈子里,各个是精英。跟他打交道的都是些人精,他混迹情场这么多年,陈竹这种毛头小子在他跟前,透明得跟溪水似的。
陈竹沉默之下的的委屈、兴奋,被徐兰庭一眼看破。
徐兰庭按死了对面的貂蝉,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了?
没怎么。
徐兰庭瞥见门口装着菜的袋子,随意开口:钱不够用?他拍拍陈竹的脑袋,将床头的Rolex扣在陈竹手腕上。
只是,这个动作不知道触碰到了少年哪根敏感的神经,陈竹一把挥开他的手,冷声说:不要。
徐兰庭啧了一声,没有勉强。
陈竹一向如此,连根线头都不肯要他的。
刚在一起那会儿,徐兰庭给了陈竹不少卡,加起来不少于百万。只是陈竹轴得很,怎么都不肯要,也不肯花他的钱。
两人为此吵过,翻过脸。不过,后来徐兰庭一想,他不要是他的事儿,自己给了,他不用,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徐兰庭没有再勉强他。虽然卡上的钱陈竹都没动过,但还是每个月给他汇入一笔巨款。
钱货两清,谁也别欠谁。
倔。徐兰庭无心了解少年脆弱的内心世界,反正钱他给了,做到了问心无愧,便不用承受心理负担。
陈竹自己爱吃糠咽菜,节衣缩食,徐兰庭便随他去。
说到底,萍水相逢最重要的就是及时行乐,何必为不值当的小事儿吵架?
徐兰庭:得得得,你爱怎样都行。他不再僵持,看似退让,实则是不在意。
陈竹坐在床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说: 你就像那颗篮球。
艹?徐兰庭气笑了,你说老子是球?
一开始我很想要,可是我买不起。陈竹说,后来我就一遍遍告诉自己,我也没那么喜欢,不一定非要买。慢慢地,好像就真的没那么想要了。
徐兰庭笑了,被他的小孩儿心性逗得不行。他按着陈竹的脖子,将人拉近些。
徐兰庭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又亲昵地蹭了蹭陈竹高挺的鼻尖。
原来是想买篮球不够钱,啧,小可怜。徐兰庭内心不知名的地方被狠狠地摇了摇,露出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温柔眼神,小朋友还差多少钱啊?
叔叔给你买。徐兰庭轻轻揉着陈竹的耳垂,哄他,嗯?
陈竹推开他,转身拎上门口的袋子,进了厨房。
翻脸不认人。徐兰庭无奈地趟回了床上。
最近小朋友越来越难哄了,他心里有些莫名,却不急着去找寻答案。
反正,玩腻了就下一个。
他没打算花太多心思在陈竹身上,更没想过吊死在一棵树上。
毕竟,外边儿花花世界,天宽地阔,还有无穷无尽的冒险和乐趣等着他去探索。
晚餐很简单,一盘西红柿炒蛋,一碟灼青菜。
徐兰庭也不娇气,给什么吃什么,一碗饭很快见底。
看着大口吃饭的人,陈竹心里那点儿莫名的恼怒风吹一般散了。
徐兰庭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倒没有半点儿少爷架子。老旧的巷子,破烂的小屋,简单的饭菜,他安之如怡。
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游刃有余。因为家底够厚,所以短暂的穷困并不会让他感到不适,反而有种体验生活的新鲜感。
陈竹不一样,他急于摆脱窘迫的现状。
从前,他还可以告诉自己慢慢来,可当徐兰庭出现在他的生命中,陈竹便一刻也不想等。
他想快点长出羽翼,他想马上长大,想出人头地,想破茧成蝶。
他想快点配得上徐兰庭。
饭后,徐兰庭自觉地洗了碗,然后便缩手缩脚地挤进了浴室洗澡。
说起来,徐兰庭也算半天没能下床。这种被小年轻按在床上干得双腿发软的日子,他还真有些吃不消。
浴室里传来徐兰庭意味深长的声音,陈竹,你最近是不是到了磨牙期啊。
这么能折腾。
哥这腿都快给你弄折了。
陈竹没搭理他,翻开试卷开始刷题。
刷试卷刷到半夜,陈竹闻到烟草的气味。他按了按笔尖,转身看见徐兰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搁床头一边抽烟,一边注视着他。
混沌的烟雾中,徐兰庭的脸变得模糊,唯独那张薄薄的唇,张合着,吞吐白雾,像个勾人的狐狸精。
陈竹盯着他的唇,醒了?
嗯。白天折腾得过火,徐兰庭腰酸背痛,衬衣懒懒散散地敞开,白玉似的皮肉上面满是痕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写作业呢?
陈竹将试卷收好,刷了几道几何题,下个星期得考。
徐兰庭轻笑一声,按灭烟头,从床上下来。
他坐到他身后,虚虚抱着陈竹略瘦的腰身。
这小鬼头,成天省吃俭用的,在该长身体的时候却没有足够的营养。
徐兰庭记得自己长身体那会儿,饭量大得惊人,可陈竹,好像就没怎么大吃大喝过,身材么虽然还不错,但还是能明显感受到骨骼。
啧,还是不行,得监督这臭小子吃饭。
徐兰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将脑袋靠在陈竹肩上,随手翻了翻陈竹的教辅书,要不要哥给你画重点?
嗯。陈竹知道徐兰庭成绩优异,之前还给他补过英语。徐兰庭附在他耳边,用一口纯正的英伦腔朗诵情诗的声音,陈竹每每想起来就心悸不已。
徐兰庭的手指生得又长又白,廉价的圆珠笔在他手里都莫名变得贵气。
他在教辅书上画了几个重点,说:这些,你回头找几个类似的题再做几遍。
嗯。陈竹这时候是最乖的,徐兰庭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给了徐兰庭一种错觉,仿佛忘记了陈竹的固执难驯,觉得他是个乖崽。
徐兰庭:你听话,卡里的钱该用的时候就得用。你现在还在长身体,有的东西不能省,知道么,嗯?乖乖的,长高点儿。
陈竹虽一米八几,但还是比徐兰庭矮一截。
少年敏感的自尊心被一戳,有些恼怒地推开身后的人,不关你事。
徐兰庭被推得险些栽倒,他看着陈竹冥顽不化的背影,气得发笑。
得,狗崽子蹬鼻子上脸,一言不合就咬人。
乖?陈竹要是乖,就不会死犟着住在这破烂小屋子里了!
怎么就不关我事儿了?徐兰庭抬手,轻轻捻了捻陈竹软软的耳垂,你说说。
陈竹不爱搭理他,收拾好桌子上的练习题,抬手拉灭了台灯。
小屋子陷入黑暗之中,徐兰庭看不清陈竹的脸,只听见陈竹让人火大的声音。
你不是说玩儿腻了就散么,管那么多干什么?
成。徐兰庭眼眸一眯,笑说,随你。
他确实没有必要管这小孩儿的死活,倔驴一头,饿死活该。
第3章
嘭!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弧度,空心入框!
操场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陈哥牛比!陈竹好帅!学长加油!
十六中是重点高中,三天一小考,一礼拜一大考。能在高三还空出时间搞篮球的,全年级也就陈竹。
当然还有高三体育班的特训生,但人群的焦点永远只有陈竹。
他实在是太耀眼,一米八/七的身高,骨骼匀亭,一身普通白色运动服,却衬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
大多数时候,陈竹是内敛的,如同扎根在寒山中的修竹,幽静而坚韧。
但是,当他起跳投篮的时候,高高抬起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年轻的身躯像一张绷紧的弓,蓄满了力量,下一秒就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点燃全场。
又是一个三分球!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欢呼。
对面临时叫停了比赛更换战术。
中场休息,陈竹拧开水瓶仰头喝水,引得旁观的一群小学妹一阵哄闹。
快去,还愣着干什么。姐妹加油。快上!
一个满脸通红的妹子被众人推了出来,她忐忑地走到陈竹身边,却不敢靠得太近,粉扑扑的脸蛋上微微出了些汗,看着水蜜桃似的。
学长,给你,纸巾。
陈竹扫了眼一旁围观的众人,他从不会当面让人难堪。更何况,眼前的女生看着实在太过害羞,仿佛下一秒就能羞得哭出来。
于是,接过女生手上的纸巾,陈竹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再管人群中的哄闹,陈竹专心回到了赛场。
一场比赛下来,陈竹所在的队伍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有人嚷嚷着要聚餐庆功,一群人勾肩搭背,在日落的赛场上尽情享受胜利的喜悦。
只有陈竹,安静地将一次性水瓶拧紧,放进书包内。
体育班的方旭跟陈竹打过几场球,两人还算熟。
他冲过来勾着陈竹的肩,大大咧咧地笑起来,陈哥,吃饭去?
陈竹不喜欢汗哒哒的感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方旭的触碰,不了,回家刷题。
靠,学霸就是学霸。方旭挠挠自己毛乎乎的寸头,忽地瞥见了陈竹脚上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子洗得很干净,但鞋底已经开胶。
啊方旭有些尴尬地望望天,又看看地。
有502么。陈竹忽然开口。
啊?方旭没想到陈竹会忽然这么问,他挠挠头,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见陈竹抬抬脚,毫不避讳地说:鞋底开胶了,有502么。
方旭看着陈竹坦然的模样,忽地为自己方才的尴尬感到莫明羞耻。
没有。方旭挠挠头,他没想到,陈竹能如此坦然地面对自己的贫穷,一般像他们这种年纪的少年人,装逼都来不及。
哦。陈竹淡淡地应了一声,忽地喊住了前面嚷嚷着要去吃饭的同学,谁有502?
方旭眼看着陈竹借到了鞋胶,而后淡定地坐在长椅上,将破破烂烂的鞋子脱下来,慢慢地将胶水滴在开胶的地方。
他甚至没有一丝窘迫,平静地在一群穿AJ的同龄人当中,一丝不苟地补好了那双开胶的帆布鞋。
方旭想:陈竹牛比。
临近放学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
陈竹看着地上深深浅浅的水洼,又看看脚上刚粘好的鞋,有些犹豫。
身后忽地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陈竹,怎么还不回家?
教导主任是个生得很面善的中年女人,身材小巧,典型的南方女人,却是全校学生最怕的人。
传闻她凶起来连校长都骂过。
但是对陈竹却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是不是没有伞?
不是。陈竹礼貌地站在了走廊外侧,让出过道,怕鞋子沾水。
哦。教导主任看了看陈竹的鞋,过了一阵,有些犹豫地开口,陈同学,你申请的贫困生补助这几天就发下来了,到时候,你来我办公室。尽量嘛
教导主任拍拍陈竹的肩膀,说,不要让同学知道。主任带了这么多届学生,自然明白,这个年龄段的人把自尊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陈竹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主任,我并不想瞒着大家。
少年即使身处屋檐下,也站得笔直,我想。像我这样的贫困生在学校还有很多。如果我都遮遮掩掩,那么另外的同学始终会认为,领取贫困生补助是一件低人一等的事情。
可是,这是国家对家境困难学生的补助,是一份来自国家的关怀。而且我个人认为,贫穷并不是什么值得遮掩的丑事。
所以,我个人并不希望隐瞒。这样,至少能让其他同样面临困境的学生,和同学相处时能够坦荡一些。
教导主任沉默了很久,最终,拍拍陈竹的肩膀,叹息,陈竹,好样的。
雨停了,陈竹避开水坑,徐徐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旁的车辆开得飞快,溅起的水花险些将陈竹的衣衫打湿。
但他并不气恼,来自有钱人的傲慢,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身后传来一声鸣笛声,陈竹下意识往绿化带里让了让。
那辆黑色的法拉利放缓了速度,尾巴似得跟在了陈竹身后。
陈竹只差跳进绿化带里,那辆车仍缓缓地跟在他身后。
他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朝车窗里扫了一眼。
车子里,徐兰庭那张招摇的脸,一下子出现在眼前。他像一只蓄谋已久的狐狸,嘴角的笑意都恰到好处地勾人。
喂,帅哥。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消失了近一个月的人忽然出现,说不开心是假的。陈竹猝不及防,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一个清澈的笑。
因为徐兰庭的出现,他平静的生活再一次翻起波澜。
车子里有些闷热,但并不妨碍两人发狠地亲吻对方。
陈竹用力抱着男人劲瘦的腰,长久积蓄的思念骤然爆发,将徐兰庭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儿。
宝贝儿。徐兰庭偏过脸,深深喘了口气,想我么。
回应他的,是陈竹更加发狠的亲吻。他深深地纠缠着徐兰庭的每一寸,像是要将眼前人全部吞吃才能稍稍缓解胸中的燥热。
热烈的吻中,陈竹想,自己并没有众人眼中的那样坦荡。
他隐藏着最为失格的爱意,怀抱着一份罪大恶极的感情。陈竹知道,自己终有被审判的一日。
但,他心甘情愿。
终究,他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不过是一个越过了道德界限的小人。
徐兰庭,就是那个让他丢盔弃甲的狐狸精。
嘶。徐兰庭舔着唇上的血珠,好气又好笑地捏着陈竹的脸,将人推开,咬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