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做了无数遍的活计,青阳干起来自然驾轻就熟,一个时辰后,宅顶泛起朦胧熹光,在大白天倒是不大明显,但在青阳眼前,却是骤然多出五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张元伯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陈设:这可不是道观,你从哪来的银子,能买下这样的宅子?
宅子是一位我帮助过的信众借我的啦!青阳招呼师兄们,香火、供斋俱全,可还要些纸钱?
哼!赵公明已经在豪宅里绕了一圈了,眼底既有对环境优越的欢喜,又有对青阳不在道观,而在他人宅邸供奉自己的不快,
我是那种缺钱的人吗?供斋给我。你且给我说清楚了,既然你能接信众,那想必青福观已经修缮完整,为何不在观中供奉我等,却到信众借予你的宅子供奉?!
早在被青阳强招时,赵公明就看上这小道士的能力了,受他供奉,定比当今那些鱼目混杂的法师强得多。
要不当初也不会巴巴地跟去青福观,哪晓得接连受打击,最开始是青福观条件太差,惨得得不忍目睹,现在青福观条件好了,他却没资格被请进观门?只配在外面受供奉?是这意思吗??
吧唧着供斋正起劲的西方生财鬼刘元达:
他享用供斋的动作缓缓停下,圆胖和气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迷惑。
是他的错觉吗?这事儿怎么从赵兄口中一过,听起来就像是员外偷偷在外头买宅子养小三,被小三质问为何不能八抬大轿、正经娶进家门??
下一秒,赵公明就在一旁怒道:你把我们当什么了!!员外偷养在外头的外室吗?这事儿做的像什么话!
青阳不禁回想起昨晚最开始只是裂开,最后直接被碾成齑粉的牌位,心虚地一汗,心道,可不是么,可不就是他在外头偷偷供养别的神么!
赵公明:太不像样了。我们也不是多挑地方的人,既然青福观已经修葺完成,你速速将我等牌位迎回观内供奉!
青阳:
别吧你们来,那真不是加入这个家,就是来破坏这个家的
青阳好说歹说,表示现在观内供器不全,待日后条件更好了,再迎五位灵公入观。费尽口舌,青阳才安抚下之前明明对青福观一脸嫌弃,现在又非要往青福观去的赵公明。
离开了养外室外神的宅子,青阳不禁擦了擦冷汗,心想回头还是要和师祖搞好关系,才好试着提一提能不能在观内供奉五灵公的事儿。
思考间,青阳回到了小窄巷。
他今天除了养外神,还有其他安排的。青阳拿着路上兑换好的铜板、碎银,按照张明德的记忆,一家一户将曾经张明德坑骗的钱财还回去,并且还加了两分利息。
一些着实欠了很多年的,更是主动加到了三分利,一点不落地全部还清。
小窄巷里住的人,也没有谁的日子是好过的,张明德当年的坑骗,对于他来说可能只是赚点钱自己花花,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却可能是让本就窘迫的境况雪上加霜。
李家老大被敲开大门,手里塞进四块碎银时,整个人都是愣住的。
说实话,曾经张明德不像样时,他就没想过张明德会还。后来张明德改名了,有出息了,他敬畏神明的威仪,也不敢找张明德或者说,现在的青阳道长讨要。
可这银子,竟就这么回到了他手里。而且还多了一整块碎银的利息。
他站在门口,嘴巴张了又张,半晌才吐出一句:青阳道长!
嗯?青阳都准备走了,是数额上有差错吗?
李家老大连忙摇头,青阳此举,是彻底让他心无隔阂了,极为尊敬地说:您也知道,我家孩子们平时最爱到您观外玩耍,巷里其他家孩子也是。我看他们平时闹腾,一到您那儿就特乖,不知道以后,我们这些大人外出务工的时候,能不能让孩子们就跟您学习啊?
青阳僵滞了。
怎么又来了,想要破坏这个家的人。
而且,跟他学习啥,学习当道士吗?
青阳开始后撤:不好意思哈,李大哥,我们观活人不收。
还钱只是一个小插曲,青阳手头上既然有钱了,除了添置供养、倚仗类的供器,比如长明灯、宝盖等等,当然也要为自己做一件趁手的法器。
他之前在开光仪式上用的三清铃,就只是临时买来的,如果没有他的道行加持,其实产生不了那么大的效果。想要用得顺手,他自然得亲手为自己做一件像样的法器,最好能小巧一点,平时就挂在腰带上,随时可以取用。
为了这个,青阳特地在秦淮的市场跑了个遍,一直到下午才回到观里。
刚进门,迎面就撞上飞快飘来,故意挡在他面前的鳌拜。
鳌拜环臂抱胸,仰头睨眼,态度极为高傲: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唉?你这个香炉角为什么没擦干净,是不是偷懒了。青阳抱着材料绕过鳌拜,不经意间一看院中央的大香炉,不禁出声指点,这一块你得拿干的抹布擦拭,不然怎么能锃光瓦亮?
有病吧!!他已经擦得够干净了!他可是鳌拜,不是丫鬟!!鳌拜差点气死,险险憋住,继续端住高深莫测的架势,延续刚才的话题,我知道你偷偷出去养别的神明了!
鳌拜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态度一下嚣张,一时俯冲到青阳面前,大脸盘子怼过来,满是志得意满:被我发现了吧!告诉你,你小子若是不速速还我自由,且在我离开后给我做上百日道场,我就要将此事告诉三清!!
鳌拜情态之得意,俨然和发觉老爷偷养外室,便威胁要么给钱,要么状告夫人的丫鬟没什么两样。
青阳和鳌拜对视片刻,缓缓放下了手中材料。
为什么呢?为什么总有人想要破坏这个家呢?
青阳觉得自己苦苦维系这个家的和睦好累,不仅要面对外患,还要面对内忧。
想着想着,青阳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把揪住内忧的大胡子:这样不安分的丫鬟,还是灭口算了吧。
被拽着胡子摁着暴锤的鳌拜:????
你他妈说的什么玩意儿,什么丫鬟,什么灭口,你靠,你他妈是不是在骂人!!
第6章
不安分的丫鬟被员外老爷一通好打,总算老实了。
鳌拜揉着下巴,用一种忍气吞声的语气,退而求其次地说:那至少给我供奉点斋菜吧。
可不是他鳌拜服软了啊!是青阳手里还抓着使役他的鬼契呢。打完了以后,这可恶的员外老爷才慢悠悠地告诉他,只要有鬼契在,青阳叫他闭口,他就甭想和三清泄露一个字。
鳌拜忿忿地点菜:我要吃那葱油大虾。
你不想。青阳在新买的石凳上坐下,举起材料琢磨从哪下手,你一阴鬼还吃什么斋菜,又不能填饱肚子。喏,那边有香火,自己点了吃去。
鳌拜差点又起来了:你不要这样吧。鳌拜声音一柔,将青阳给太子示范的技巧活学活用,这不是填饱肚子的问题,我就是想尝尝正经饭菜的味道三清祖师不是也吃了斋菜么?我死了几十年,都没吃过一顿正经菜了
青阳闻言动作一顿,长长地叹了口气。
鳌拜眼底迅速蹿过好像有戏的激动。
青阳:那我教你怎么打坐吧!
打坐又叫静坐,不但要求静,最主要的还要求忘。
青阳语气诚恳:饿了你就打个坐,打完你就不饿了。
鳌拜:
鳌拜:
是不饿了!!
他已经气饱了!!!
鳌拜这个事,对青阳来说也不是全无影响。法器做到一半,青阳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提来白漆,对着观内的墙壁沉吟:这法阵既然没用了,不如拿白漆盖掉,提些警句。
为了放鳌拜入观,青阳早先把法阵刮花了,继续留在墙上,除了影响美观,毫无用处。
鳌拜在菜地里无精打采地翻肥,并不想理睬青阳打算干嘛。然而青阳已经冲他招起了魔鬼的手爪:来啊看看我要把警句写在哪?
鳌拜极不情愿地飘来,粗声粗气地问,你要写什么?
青阳就给他比划:你看这里啊正对着菜地。你不是常在菜地活动么?不如我在这面墙上写上一句遣欲坐忘,以后你一饿,就知道该怎么解决啦!
鳌拜:
你他妈!
鳌拜真心觉得,如果不是人就不配吃斋的话,那青阳一定是世上最不配吃斋的员外老爷。
制作法铃是一个极为细致的过程。青阳花了七天,才终于制成了一个极为小巧,铃身仅半指长的三清铃。铃身上刻录了细密的小字,是青阳雕刻上去的经文以及符箓。
与此同时,道观墙壁的白漆也干了,青阳用笔墨在各处提上警醒自己(或者鳌拜)的字句,共有五条。
正殿两边写着:尊道贵德、柔弱不争,正对着菜地的墙上写着遣欲坐忘,另有两条道法自然,和光同尘、仙道贵生,无量渡人,分别书在两道侧墙上。
青阳哼着经韵收拾笔墨时,鳌拜就直挺挺地杵在菜地里,瞳孔地震式地环视这些警句,尤其是那句柔弱不争。
真的,就他妈离谱,他要看吐了。
柔弱的青阳还揣着铃铛在主殿唤他:快来呀让我试试这铃铛的效用!
鳌拜开始思考,按青阳的逻辑,他究竟还在不在无量渡人的范围里面
青阳说要试铃铛,当然不是鳌拜想的要打他的意思:法铃除了有降神、除魔的作用,还可作离魂、招魂的引物。
一晃离魂,一振招魂。青阳就是想试试这个新法器在离魂、招魂方面的效用。
青阳说:我一会锁上殿门,肉身就留在观里
鳌拜眼睛噌得一下亮起来了:要我看守吗?
太好了,等这臭道士的魂魄一走远,他就弄死这家伙!
青阳奇怪地看了鳌拜一眼:要你看什么,我待会在主殿里离魂,有三清像镇守,安全的很。你和我走一趟,去紫禁城给法铃蹭点儿龙气。
人间气运,最强便集中在紫微帝星也就是帝皇身上。如今的皇帝正是盛世明君,龙气深盛,用来蕴养法铃最是合适不过。
青阳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短短交代几句,便将观门、殿门都锁上,而后在主殿的蒲团上坐下。手拈法铃轻轻一晃,铃舌嗡响,就连鳌拜的魂体都出现了细微的振动,下一秒,青阳的魂魄就从肉体中坐起来了。
龙气啊青阳满怀期待地搓搓手,现代都不存在这种封建社会才有的稀罕玩意儿了:咱们顺带还能探望一下太子殿下啊!
也不知道之前他亲身演示的撒娇技巧,太子殿下有没有融会贯通?
法铃可引魂灵,青阳一手拉住满脸嫌恶的鳌拜,一手拈住法铃一晃,两条魂魄就一路循着紫微星方向,往紫禁城流星般飞去。
撞进养心殿时,好巧不巧,就看见太子也在此处。
除此之外,大殿上首还端坐着一位仪态威严,眼角的纹路都沉淀着岁月魅力的大叔。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缺憾,那大概就是他面上留下的浅淡痘痕。
青阳立马就知道这是谁了,因为
玄烨鳌拜像只藏獒一样冲着康熙俯冲过去,中途被青阳伸手揪住后颈,徒劳地挥动四肢,撒手啊,老夫要掐死他!
青阳无语:他身上有龙气护体,心怀恶意根本近不了身,你不是知道的么?要么怎么改缠着太子了。
鳌拜就着这个姿势扭过头,怂恿青阳:你去,你去!你去没有恶意地轻轻一掐,他的龙气就全是你的了!
青阳幽幽道:但我比较想没有恶意地掐死屡次想要破坏家庭的丫鬟。
鳌拜:
就这么插科打诨了一小段的功夫,殿中的人已经开始继续对话了:皇阿玛,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啊!
青阳刚刚光顾着拽住脱缰的鳌拜去了,都没注意看殿中的第三个人。此时对方突然开口,还把青阳惊得激灵了一下,循声看去,居然又是一个不同风格的美男子。
对方有着极为健康漂亮的小麦色皮肤,身材高大健美,面容硬挺俊朗,一看站姿便知,这是经历过沙场的人。
胤礽语气淡淡:兄长何必这么激动,有话慢慢说。
太子的兄长?青阳恍然:原来这就是当朝大皇子,直郡王胤褆啊!
靠,就是那个为他穿过来,提供了先决条件的人!
鳌拜趁机谗言蛊惑:要不你放我在他背后骑几天
青阳:鳌儿,倒不必这般主动替老爷分忧。
鳌拜:
胤褆对方才的危机一无所知,还在努力申诉:太子何必包庇那张明德!此人分明与八皇子私下谋划,意图行刺于你,还说八皇子
大哥!胤礽略提高了声音,打断胤褆后面的话,此事孤已查明,不过是一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