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两人扭打成团,扭打间肢体碰触在所难免,男女有别,不少人捂住了身侧小孩子的眼睛,裴老头气得身子发抖,裴勇看情势不对,叫上裴俊将二人拉开,宋氏身子发疼,手拽着沈老头,揪出一团白发,嘴里不忘大骂,“死老头,瞧瞧你满头白发,家里不是有个老寡妇吗?老得这么快,不怕她出去勾引人?”
宋氏骂人厉害,沈老头怒不可知,抬起头朝宋氏的脑袋撞去,“她是老寡妇也比不上你投怀送抱,不要脸的老巫婆。”
看着两人打架的场景,沈聪面露讥诮,嘴里继续挑事,“婶子,我爹分家的时候说了不要我养老,家里有两个哥哥,您可小心着点。”
沈聪的话犹如醍醐灌醒,宋氏来了精神,“老大,老二,快来帮忙,将他给我扔出去,哪儿跑来的死老头也敢在我裴家撒野,还不赶紧帮忙?”沈老头有两个儿子,她可有四个呢,沈聪和沈老头撕破了脸,一定不会帮他的,想清楚了,裴勇上前拉她,她挣扎起来,“替我抱着他,老匹夫找上门可别怪我仗势欺人。”
趁裴俊拉住沈老头双手,宋氏再次出手,又揪下了沈老头一撮头发,双脚一蹬,正好踢在沈老头的命根子上,痛得沈老头面色扭曲,面目狰狞,裴俊紧紧拉着他,沈老头脸色苍白,嘴唇发黑,身子一颤晕了过去。
倏然,刚还交头接耳的人,突然不说话了,院内针落可闻,宋氏撑着身子站起身,脸色一白,面上却佯装镇定,“老匹夫,跟我斗,想装晕讹我银子,门都没有。”
院子外的汉子仔细盯着沈老头神色,想着宋氏刚才那一脚,好似自己下边也隐隐作痛似的。
“婶子,他怕是痛得晕过去了,人命关天,快找大夫来看看吧。”同为男子,感同身受,谁都受不住刚才那一脚的。
宋氏拍了拍胸前凌乱的衣衫,狐假虎威道,“说什么呢,一大把年纪了,还想用那玩意传宗接代不成?”说完,鄙夷地看向沈老头腿间,愈发觉得自己说得在理,“散了散了,下次等咱家秀秀成亲再请大家吃饭啊。”
宋氏不要脸,裴老头气得脸色铁青,等看热闹的散了,一巴掌扇向宋氏,两人成亲几十年,裴老头从未对宋氏动过手,这次,真是气着了,大庭广众的,竟然和亲家公扭打在一起,说出去,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一巴掌打得宋氏发晕,不解地望向裴老头,却被裴老头眼里的怒火吓着了,缩着身子,慢慢往裴勇身后躲。
“多大的年纪了还要不要脸?咱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裴老头声音沙哑,火气冲天,宋氏平日如何闹,他睁只眼闭只眼,今日的情形,沈老头明显有备而来,她竟然动起手来,今日一闹,宋氏悍妇的名声算是出去了,村里村外谁还乐意和裴家打交道?每次想着他大哥家的青砖大瓦房,他一直想着自家有朝一日也能如此,被宋氏一闹,家里的名声没了。
裴老头气得发晕,裴勇站在院子里不说话,这几日,雨断断续续下着,沈老头躺在地上纹丝不动,良久,裴勇望向台阶上看热闹的沈聪,“聪子,叔的事?”
“待会我叫人捎个信,会有人来接他的。”沈聪抱着小洛,脸上满是笑,“走,回家,让你爹做一扇新门。”
两败俱伤,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沈老头上了年纪,沈聪和沈芸诺不管他,裴勇他们不敢不管,裴老头拽着宋氏回屋了,屋里传来裴老头的怒骂,夹杂着宋氏委屈的哭声,裴勇浑身无力,和裴俊将沈老头扶到堂屋的椅子上躺着,让韩梅去上水村请大夫,沈老头在裴家出了事,真有个好歹,裴家难辞其咎。
韩梅再不情愿,也不能眼睁睁看沈老头死在裴家,去宋氏屋里拿银子,裴老头坐在床上,双手颤抖地握着手里的烟杆,训斥宋氏,“还不快拿银子去?”
宋氏嘟哝着嘴,双眼通红,背着韩梅,好一会儿才从柜子里的盒子里摸出两个铜板交给韩梅,韩梅不动,“娘,上回给您和爹抓药的银子还没给我堂伯呢。”
“急什么,先赊着,咱家又不是不还。”回屋,裴老头拿着烟杆在她身上拍了两下,浑身还疼着呢,难得对韩梅也没个好脸色,此刻进屋的若是刘花儿和周菊,她只会更变本加厉。
不知道沈聪找的何人,傍晚时分,沈家来了人,沈东沈西两兄弟以及罗氏,沈老头坐在堂屋桌上,嘴里嚷嚷着疼,手里剥着鸡蛋,看几个小孩眼巴巴地望着他,沈老头不喜地挥手,“一边去,问你奶,一个鸡蛋不够我塞牙缝呢。”
韩梅走后他就醒了,下边疼得厉害,当然要讹诈裴家一番,中午吃了四个馍两个鸡蛋他就舍不得走了,此时见着家人,沈老头手里的鸡蛋也不吃了,神色讨好地递给罗氏,“你来了,快,亲家煮的鸡蛋,刚剥好,尝尝?”
今日刘花儿做饭,连着两顿煮了鸡蛋,还是给外人吃的,她不由得抱怨起来,听着堂屋传来动静,刘花儿吓得手里的勺子都掉了,裴老头和宋氏精神不济,一下午不见人影,裴勇和韩梅在屋子里搓玉米,裴万不知哪儿去,裴俊周菊上山砍柴了,外人大张旗鼓进了屋,他们竟然浑然不觉,刘花儿一人落了单儿,顾不得锅里煮着菜,转身朝裴勇屋子跑。
下午,沈聪和裴征总算做了道像样的门出来,裴征话多,院子热闹得很,沈芸诺在灶房做饭也能听着外边的笑声,顺着窗户望去,她心里又矛盾起来。
☆、第027章 背后凶手
有朝一日,裴征看出她的不同,她在这个家又该如何自处,裴征过得不容易,再知晓她占了原主的身子,他会如何看她?遐思间,裴征端着水壶进了屋,看她发愣,脸上闪过一抹复杂,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水壶没水了。”
搁在灶台上,看着沈芸诺欲言又止,这时候,灶眼里的柴火掉了出来,冒起白烟,裴征急忙拿火钳夹进灶眼,问沈芸诺,“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回过神,再看裴征,沈芸诺白了脸,低下头,喉咙涌上一阵酸涩,“没事,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好了。”不知为何,她心虚得不敢和裴征对视,好不容易能坦然镇定地面对他,如今又回到第一次见面的那会了。
裴征身形一僵,浓密的睫毛掩饰了他眼底的情绪,又往灶眼里添了两根竹棍,抬眸,两人相识一眼,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我先出去了。”
沈芸诺嗯了声,往水壶里加满了开水,又添了些水,连着银耳一起入锅,把做好的馒头放在蒸笼里,搁在锅上,专心守着灶眼里的货,眼神晦暗如深。
晚饭,沈聪对银耳赞不绝口,好几碗后才搁下筷子和沈芸诺说话,“分了家,阿征和你都是勤快的,日子有奔头了。”这些日子,沈芸诺肤色白了,她本就长得好看,看上去,五官精致了不少,想到什么,沈聪从怀里拿出几个碎银子,加起来有一两的银子,当着裴征的面交给沈芸诺,“哥这辈子就这样了,又离你远,这点银子你拿着,家里用钱的地方多,别委屈了自己。”
裴征在一边蹙眉,比起他和沈芸诺,沈聪的日子更难,当年净身出户,沈老头半亩田地没分给沈聪,裴征不肯要这笔钱,“三哥,家里有钱,你拿着吧,再攒点,买点田地之类的。”
沈芸诺鼻子发酸,这一切,都是属于原主的,不是她,“哥,你收着吧,家里的钱都我管着,平日偶尔去山里挖野菜去镇上卖,不缺钱。”
听她声音哽咽,沈聪固执地将银子塞到她袖子里,“哭什么,这点银子是从沈溪手里抢来的,我和阿征一人一半,你是我妹子,银子当然给你收着。”
沈西得罪了人,得了钱的那晚上,他本想给沈西点苦头吃,没想着有人先他一步,他自来不是个好人,有人愿意教训沈西,他喜闻乐见,看沈西被打晕了过去,故意出声吓走了那帮人,拿了沈西身上的银子,又在沈西腿上补了一脚,这件事,他和裴征说过,给裴征,裴征不肯收,上次又没寻着合适的机会,这次来,除了帮裴征秋收,主要还是送银子。
沈芸诺眼角湿润,沈聪拽着她的袖子不松手,“银子你拿着,我和你嫂子商量过的,咱就两兄妹,再不互相帮衬,日子怎么过?买地的事情不急,大丫他外公手里有两三亩地,等两年从佃户手里拿回来准备全部给我。”
邱山只有邱艳一个女儿,邱艳很小的时候死了娘,家里的田地被租赁出去,每年收粮食就是了,再过两年契约到期,邱山和他说过好多次了,沈聪不是狼心狗肺的,邱山不嫌弃他名声,将邱艳嫁给他,等邱山老了,他会孝顺他,给他养老。
“既然三哥给你了,你就收着吧。”裴征突然插话打断两人,拿起快走,夹了筷子野菜,神色平静如常,说起了那边院子的事儿,下午裴征和他在院子里,沈东沈西如何得了消息。
“你当我那后母是好糊弄的?指不定我爹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跟着呢。”裴家四个儿子,罗氏心里怎会没有算计,等到傍晚才进门,估计是想敲宋氏一笔钱,打了十几年交道,罗氏什么性子裴征再了解不过。
不得不说,最了解罗氏的还真是和他看不对眼的沈聪,上房堂屋,罗氏吃了沈老头手里的鸡蛋,不顾是别人家,叫喊着冲进了裴老头和宋氏的屋子,要宋氏赔偿。
闹了一下午,裴老头精神不济,正和宋氏睡觉,猛地听到声音,裴老头没反应过来,宋氏撑起身子大骂起来,宋氏与罗氏嘴皮子利索,两人互相指着对方鼻子,互不退步。
沈东沈西在仔细打量着家里摆设,家具有些年头了,他们自是看不上眼,他们在意的是床边的柜子,落了两把锁,不用想,里边放的是银子无疑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一抹贪婪,宋氏警铃大作,朝窗户喊裴勇,“老大,老大,家里来贼了,快去喊人,把你几个堂兄也叫来。”
罗氏不打招呼就闯进人家里,和贼没什么区别,宋氏占了理,不和罗氏一般见识,守着柜子,护犊子似的盯着来人,裴老头对沈家人的举措十分不满,本还对沈老头有愧疚,如今一来,什么都没有了,“难怪沈家在整个杏山村名声不好,今日,我算是见识了,裴勇,带人把他们给我轰出去,我裴家娶了沈家女不假,可也分家了……”
分了家,沈老头即便遇着事,也是找沈芸诺和裴征,和他无关,想明白了,裴老头愈发不待见几人,裴勇领着人来得快,身后好几人,个个身形壮硕,罗氏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地哭喊起来。
白天裴家已经闹过一回,众人尽兴而归,田地里正是忙的时候,天阴着,田地得除草,地里的豆苗等着施肥,谁还有心思管裴家的闹剧,裴家其他几房的人不乐意来,奈何裴勇开了口,此时见罗氏大哭不止,也不知该怎么办,略微局促地看着裴勇。
罗氏最是爱一哭二闹三上吊,沈聪从小看到大,吃过饭,透过半掩的门望向上房,豪爽道,“后娘,您怎么又发病了,裴家不是杏山村,可不会任由你为所欲为。”
沈聪一番话让宋氏来了精神,抓起门背后的扫帚朝地上的罗氏打去,“好你个老寡妇,竟想讹诈我,看我不打死你。”宋氏手里发了狠,罗氏哪还敢撒泼,蹭地爬起来,四处乱窜,沈东沈西想来没什么本事,也不敢上前帮忙,左右扶着沈老头出了门,院子里,宋氏放声大骂,丝毫不留情面,裴老头没出声喝止,而是望着西屋方向,愁眉不展,“聪子,毕竟是你爹娘……”
沈聪扬手止住裴老头继续往下说,“叔说的这话合情合理,我爹可不会这么想,再说,我上边还有两位哥哥,想拦也拦不住啊,是不是?”
宋氏扔了扫帚,嘴里喘着粗气,朝西屋方向训斥裴征,“老三,躲在屋子里干什么,没看你爹娘被人指着鼻子大骂?养你这么大干什么吃的,连自己爹娘的死活都不管了?”
裴征在灶房帮着沈芸诺洗碗,并未理会宋氏的话,而是和沈芸诺商量夜里睡觉的事,家里一张床,屋子就那般大,来者是客,总不能叫沈聪睡躺椅,可沈芸诺睡上边,裴征担忧她不习惯。
“不碍事,夜里将躺椅搬出来,白天再搬回去,天不算冷,不会着凉。”沈芸诺将裴征递来的碗清洗干净,慢悠悠说道。
裴征回屋正好听着这句,开口道,“家里地窄,随便找个位子将就就睡就成了,你们平日怎么睡还怎么睡,我一大老爷们,皮厚,睡哪儿都一样。”
夜里,裴征和沈聪在屋里说话,沈芸诺站在裴家院子的黄果兰树下,盯着粗壮的树干发呆,她睁开眼的时候就在这里,可不可能,撞上去,她就穿回去了。
韩梅经过院子,看她身形单薄地站在那里,以为她又想着之前的事情了,那天也是她气得狠了才会和沈芸诺动手,迟疑地走上前,语气不明道,“咱家的黄果兰好些年了,今年这样子,也不知明年会怎样,没了卖花的进项,家里不如之前了,三弟拿了银子回来,三弟妹倒是不用为银子发愁的吧?”
虽是问句,韩梅却说得笃定。
月光挡住了沈芸诺脸上的表情,韩梅感觉她周身萦绕着难掩的忧伤,只当沈芸诺装可怜,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料,沈芸诺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大嫂,当日,你害不害怕我死了?”
她死了,韩梅身上人命在身,可是要吃进监牢的,她睁开了眼,韩梅没给她请大夫,相反地落井下石,将她的衣衫打包放进柜子里扔了出来,在废宅子里,若非宋氏送了点吃食,她想,换了芯子,她也不见得活得过来,刚开始,她心里是感激宋氏的,才会带着小洛回到裴家,后来才明白宋氏也是担心她死了,沈聪回来找裴家人算账,宋氏对她,并不没有她想的那种关怀。
韩梅低下头,脸上的情绪晦暗不明,她当时被气糊涂了,心里自然是希望沈芸诺死了一了百了,家里没了进项,来年,小木不能去学堂念书,沈芸诺连累了他儿子,她如何不气,后来看宋氏偷偷拿了家里的馍出门,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她突然就明白了,沈芸诺真有个三长两短,沈聪不会放过他,那样子一帮人,谁惹得起,故而,沈芸诺带着小洛回来,她没有阻止也因着这个。
抿了抿唇,韩梅不发一言,沈芸诺的声音在耳边有些飘远,“大嫂,与人为善不好么?为□□,为人母,为儿媳,为什么我们不能相互扶持?”沈芸诺想不明白,偌大的世界,大家有缘进同一家门,做家人,不该当朋友一般好好相处吗?
一切没有发生的话,原主不会死,她也不会占了她的身子,是韩梅,害得小洛没了娘。
周身萦绕浓浓的疲惫,沈芸诺淡淡瞥过韩梅低垂的眉,叹了口气,沉默的转身走了,韩梅倔强的神色说明了一切,有的人,不明白自己一时冲动造成的后果,或许,心里明白,不过因着自己的利益,顾不得其他。
沈聪看她脸色不好,以为谁给她气受了,竖着眉,眼神陡然一冷,面色却十分温和,“你和谁在院子里说话呢?”
沈聪浓眉虎目,此时敛去了周身戾气,暖得叫沈芸诺眼眶湿热,她沉重地摇摇头,“和大嫂说今日的事儿呢。”
沈聪盯着她,扬了扬嘴角,讥诮道,“你大嫂可不是个傻的,离她远点。”他和形形□□的人打交道,哪会看不出韩梅满眼精明,“今日的事情我看还没完,左右和咱无关,你大嫂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