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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论,镜中人清秀俊朗,的确是一副好容貌,只是那缚在左眼的花腰带太煞风景了。他的目光移至脖子处,有一个小红点儿,擦了擦,去不掉,仔细瞧了瞧,乖乖,原是一个吻痕……定是在那南风苑种下的罢……
    难怪人人瞧见都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
    顾笙捻了个指决,朝那条花里胡哨的腰带画了画,原本纹丝不动的腰带瞬间落了下来,傅成蹊又朝铜镜瞧了瞧,这莫小公子的左眼瞳仁呈淡淡琥珀色。
    “大师兄生下便是异瞳,能见鬼怪,被折腾得烦了,便用咒术封印,倒是省了许多麻烦。”顾笙解释道。
    “……咒术里还有需要花腰带这样的条件么?”
    顾笙嗤笑,指着腰带上的一团兔儿道:“白小师弟是讥你独爱兔儿爷——”笑了笑又道:”说的倒不是殿下你,是那不成器的大师兄。”
    傅成蹊干干笑了两声,放下铜镜,心中暗道,在世人眼里,我不也是个不成器的太子么,这么说来我和这莫小公子倒是有缘,也不辜负了他这副纨绔皮囊。
    两人喝了几杯茶,相对片刻,顾笙犹豫了番,眉眼弯弯笑道:“殿下可想听我吹一只曲儿解闷?”
    傅成蹊眉开眼笑道:“能听得顾公子笛音,当真是我赚了。“心下雪亮,他要吹的,定是将魂魄剥离肉体的离魂曲,也罢,这副身体本不是属于他的东西,阴差阳错得来,他怎能安然用之?
    顾笙眉毛一挑,欣然取下一根玉笛道:“但愿能入得了殿下的耳罢。”
    夜色深重,雾霭渐浓,烛火摇曳,月色光透过窗纸落进屋,笛音淼淼,如水漫溪石细细长流,傅成蹊闭上眼,悠悠然若身处云端,自在逍遥。
    笛声袅袅而尽,一曲终了,傅成蹊缓缓睁开眼睛,魂魄还好端端的装在这副皮囊里。
    看傅成蹊无恙,顾笙暗暗有些诧异,夺取了肉体的魂魄,绝无可能不受离魂曲剥离,除非——
    除非这个魂魄与肉体容器天生契合,长为一体,从古到今从未有过,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么——
    顾笙立刻凝神屏息进行灵查,寻找大师兄的魂灵所在,反反复复试了数次,几乎耗尽了灵力,却了无音讯,连一点残存的灵息都没有,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看顾笙面色渐渐由青转白,傅成蹊有些手足无措,毕竟是他的魂魄占了莫小公子的身体,此刻说什么都像是狡辩,只得叹了一口气,温言道:“灵查没踪迹,也不一定就是……我们再想办法罢,总会找到的。”
    顾笙不言语,半晌方点了点头,道:“殿下且别往心里去,这事不怪谁。”
    反得顾笙的安慰,傅成蹊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道:“要不把这事说与三师弟小师弟,一道想法子。”
    顾笙微微蹙眉,思付片刻道:“不可,小师弟若是知道你就是鬼灵殿下,定让殿下灰飞烟灭不可,先别说罢,你知我知,等想到法子再做打算。”
    傅成蹊点点头,分外赞同,脑海中闪过那少年冷着脸誓要让他魂飞魄散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在下有一事不甚明白。”傅成蹊犹豫了片刻,问道。
    顾笙抬起眼皮瞧他:“殿下请说。”
    傅成蹊定定地看着顾笙:“顾公子你为何要帮我?我夺了你大师兄的身体,理应恨我入骨才是。”
    顾笙微微扬起嘴角,喝了一口茶,云淡风轻道:“殿下本无心夺取,不能迁怒于殿下,再说,万一殿下的魂魄也离了这身子,大师兄的魂魄又找不着,还得想法子让这躯壳不腐烂发臭,麻烦得很——”瞧了一眼傅成蹊,笑道:“况且,我与殿下意气相投,相见恨晚,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这顾笙,倒是个明白通透的人。
    *
    傅成蹊又协助顾笙进行了几次灵查,无果。两人相对而坐,喝茶。
    顾笙将这莫小公子从出生到现在十九年的人生与傅成蹊讲了讲,简单明了,不知不觉,茶已喝了两壶,灯花噼啪响,光线渐渐暗了下去,顾笙挥袖将烛火灭了。熹微的光亮从窗纸渗进屋,晨雾弥漫,影影绰绰。
    知道了这些原委,总不至于那么容易露陷了。你知我知,妙极。
    故事说完了,茶也喝到最后一口,傅成蹊道:“说了一夜,你也该乏了,先歇着罢。”
    顾笙点头笑道:“是,让三师弟不必给我们准备早饭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傅成蹊起身,正欲推门而出回房歇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住,犹豫着回头问道:“所以,我的厢房到底是哪一间?”
    顾笙愣了愣,嗤的一声笑道:“大师兄与小师弟是一间房。”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表白小天使~
    第6章 旧事
    这莫小公子十九年的人生,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因为那只能看得到鬼怪的左眼,从生下来就没少受折腾。
    他爹莫明诚本是玄门正经弟子,后因太过放浪形骸不守门规被逐出仙门,莫明诚也浑不在意,游手好闲浪荡人间,玩赏风月好不快活。但是嘛,就和一切风月戏文唱的那样,佳人浪子,一遇误终生,他娘本是官宦世家的千金,知书识理绝代佳人,不知怎的就被莫明诚骗到了手,死心塌地叛出家族与他私定终身。
    这本也是美满故事,莫明诚得了这宝贝娘子,也十分宠爱,处处照顾周全,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后来这小娘子怀了莫小公子,这一怀,怀足十个月仍然无法临盆,请便了名医,都说不个所以然来。小娘子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莫明诚深觉不妙,料想不是普通大夫能看治得了得,偷偷去找了曾经一位仙门师兄,这位师兄善医术,两人足足说了两日两夜的话,最后师兄无奈,给了莫明诚一贴药,拂袖离去。
    莫明诚如获至宝,欣然飞奔回家煎药,让娘子服下,果真一副药,娘子就临盆了,顺利诞下莫小公子,母子平安,只不过这孩子的左眼是淡淡的琥珀色,见者多道此婴孩不祥。莫家夫妻当然不理会种种流言,极宠爱莫小公子,起名莫穹,自小唤他小名富贵,希望他长大后富甲一方。一家人和和美美,羡煞旁人。
    世事难料,这小娘子在莫穹两岁的时候,生了一场怪病去了,留下他爷俩。莫明诚痛失爱妻,日日醉酒消愁不省人事,荒唐了好一阵,直到有一天,听到莫穹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才幡然醒悟,决心一个人好好抚养莫穹长大成人。
    原来,这莫穹自两岁开始,便能看到魑魅魍魉,并受那些东西的纠缠不得安宁。莫明诚本是玄门弟子,且悟性出类拔萃,为了这儿子重拾道术,久病成医,加上痛失爱妻内心苦闷寂寥,终日以研究道术为寄托,竟自成一派,成为一个野路子的大能。
    这莫穹是纨绔入了骨,有一个大能的爹,却从不好好修习道术,自小缺乏娘的管教,性格乖张跋扈,放浪形骸这一点是十足十的继承了他爹,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九岁便开始断袖。
    一日,九岁的小莫穹牵着一对双生子回家,左右手各牵一个,得意洋洋地对莫明诚说:“爹,这两个是我的媳妇儿,怎样,俊俏吧,哈哈哈!”
    这对双生子,便是顾笙顾筠,顾笙在左,顾筠在右,顾笙弯着一双桃花眼对莫穹一笑,顾筠犹自愣愣的,一脸不知所措。
    当日晚上,相公馆的老鸨打手就上门了,说他家莫小公子,抢了馆里新晋的两个男童去,莫明诚无奈,赔了相公馆许多银子,留下了这对双生子。那年,顾笙顾筠八岁。
    替顾笙顾筠赎了身,莫家一贫如洗,莫明诚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家里平白多了两口人,吃穿用度都愁,于是索性把心一横,自立了一个无稽派,接一些帮乡亲父老驱邪避凶除灵捉鬼的无本生意,还兼开了一家小小杂货铺,才勉强够补贴家用。
    后来朝代动乱,秽物横行恶灵纵横,魑魅魍魉为祸人间。莫明诚的生意好了起来,渐渐的手头宽裕了,便修建了现在无稽派这别有洞天的院子。
    顾笙顾筠也开始修习道术,顾笙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擅音律灵修,十岁便能以笛音净化恶灵,控制灵体游刃有余,魑魅魍魉闻之色变;
    莫明诚这名字起得妙,莫明诚,莫名成了一代开宗立派祖师爷。
    至于顾筠,莫明诚探得他魂魄有损,不能修习高深的道术,便让他专研医术,好在他似乎对玄门道术也没甚兴趣,自小熟读四书五经,进了私塾,十一岁时一篇逍遥赋传遍京城,比起修仙者,更像一个羸弱的读书人,温文弘雅,进退有度,曾经众人打趣,让他以后考个功名朝廷为官得了,省的一家子苦苦除灵捉鬼挣那点辛苦钱。顾筠也只是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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