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夜压顶,路人如常。赵赀穿梭在人群里面,似是独自处在薄膜中,别人碰不破,也戳不进。
安全,但又难受。
她拿出交通卡,在读卡器上刷了一下,走到后面,一愣,又挑个位坐下。
她坐惯了平时放学的那一辆公交,突然换了,座位排局都变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陌生的夜景在窗框中似水流走,突然,她很想回家。
—
夜灯打在小区里的路上,映出光洁的一条柏油小道,似巨蛇匍在地面,泛出银白的鳞片。钥匙握在赵赀的手中,在空阔的路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进楼,一道盖着绿纱的门在眼角滑过,还关的好好的,像往常一样。
赵赀的手背轻轻擦过,走上楼梯。
钥匙入孔。
眼角是渐近的黑色。
扭头。
闵嘉成正从楼梯上走下,身后泛着月影,打在他手里拿着的白色袋子上,有点眼熟。
赵赀看了一眼,又低眸,视线放在孔上。
“怎么这么晚回家?”
楼梯上只有他们两人,显然在和她说话。
赵赀转头,勉强扯出一个应付的笑:“……有事。”
打开门。一双脚到了跟前。
闵嘉成右手臂直地提起袋子,另一只手插在兜里,声缓缓:“房租。”
赵赀茫然,又晃过。
“噢。”她立刻应下,又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是成捆的现钞。
“恩齐了。”她用眼大概的数了一下,放到屋内的鞋柜上,手指握上门锁,正打算关门。
“你受伤了?”
声音镀着月色落在她耳里。
她有些怔愣,看向声音的源地。
闵嘉成正直直地盯着她的膝盖处,浆红的布料早已干涸,此时成了暗红色的一块。
突然视线跟着降落。
他蹲下,在赵赀的膝盖前,抬眼对上赵赀的瞳孔,眼里在说,拉起来。
赵赀慌乱,瞳孔闪避:“不严重,就稍微碰了下。”
少年默然,黑色的瞳却将她旋在里面。
一秒、两秒。
她投降。
裤管拉起,一下子疼痛串上神经,是表皮被撕开的感觉。
赵赀看向自己的膝盖。
血凅成凹凸不平的肉面,残带着裤子的布料,一些边缘处已经发黑。在她洁白的膝盖上很是突出。
伤口被晾了一天,似乎变得已经有些严重了。
赵赀一惊,立刻放下裤管。
瞬间又被人用手卷起。
“家里有可以处理的药吗?”他说的淡,语气却沉。
赵赀脑里划过家里的柜子,弱声:“……好像没有。”
身下的人将她的裤尾又向上折了两圈,缓缓站起,说:“走吧,我带你去买。”
“不用了,不用了。”赵赀连忙拒绝 “不用这么麻烦。”
“你打算让这个伤口继续烂下去?”
“……没有。”
—
深绿掺黄的光牌下自动玻璃门走进两个人。
一个花白卷头的近五十妇人穿着宽松的白大褂站在柜台内,开口:“需要什么?”
“摔了一觉,膝盖擦到地上了。”
“消毒没?”
闵嘉成转头,看着赵赀,眼睛把店员问出的问题抛向她。
……没。嗓子像是哑了,出不了声。
被先一步截断:“应该没有。”
他又面回店员,店员得到答案,转身在同体高的玻璃柜子上,拿出一个又一个不同包装的小盒。
赵赀站在两人的后面,远。
站着插兜等待的少年,在药柜里找寻的店员,眼前的两人自成一画。
莫名的,站在远处的她也在其中。
左手搓上右手。
赵赀恨,自己这听话的脚。
怎么就乖乖跟着来了。
“一共九十七。”
“恩。”
“等等!”
怎么这么贵?!赵赀往桌上看,好家伙,大瓶小罐的好几个。
她就膝盖擦个皮,至于吗?
赵赀瞪大眼指着桌上那一堆:“这我就只是破皮怎么要这么多东西?”
“消毒的。”
“愈合的。”
“护理的。”
“配套还有纱布,酒精球,棉花……”
快半百的店员脸上说的认真,嘴上仿佛飘出四个字:童叟无欺。
是童叟都欺吧。
“我们……”
“能刷卡吗?”
“喂……”
—
小区里空旷的道上只有一前一后两个人,少女在前,眉头挤成一团,连着鼻和嘴巴,像是个皱包子。后面跟着一个少年,发梢盖眼,唇成线,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
少女突然停下,回头,从胸腔中发出音:“闵嘉成。”
“我都这么给你暗示了,你怎么还是买了,那大妈明显在坑钱啊!”
她的声音是怒的,更多带着不解。
夜幕浆裹着他们,降温。
手从口袋里摸出几张散钞:“给,回去再补你二十。”
她向来把帐算得清,包括人情。
“谁说给你买的了?”
赵赀歪头,眨眼,清楚的帐突然糊成团。
“我给自己备着以防不时之需的。”
“哈?那你……!”
“顺便借你用。”
他看着她,笑的纯真,似是真那么回事儿。
月色下,闵嘉成把赵赀引到附近的一个长椅上,坐下。
拉起她的裤管,轻柔,再次露出那可怖的伤口。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根棒子,折开,酱色的液体流到白色的棉花头上,变湿,触到她翻红的肉上。
“嘶……”突来的刺痛,赵赀本能吐出一个音节,又咬下。
痛觉神经正忙着自我催眠,听觉神经却被人拎起,赵赀坐在椅上,耳朵里传来少年清冷的声。
清晰又模糊。
他说,
痛,要说。难受,就哭。如果这一天过得不好,别勉强自己笑,没人会怪你。
音落,静谧。
闵嘉成乌黑的后脑堵在她眼前,心被人戳了孔,积着的酸液一滴一滴落在夜色里。突然,膝盖很痛。
抬头,浓夜裹云,无星。
液落。
“好痛,轻点。”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