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陆科长逐渐认清了院里新成立的这个委员会的面目,老陆认为,除了遵照上级指示向基层单位下达各项政治 任务,什么正事他们也干不了。
无意之中把陈耀华的情况透露给革命 委员会成员,等老陆意识到事情不妙的时候,为时已晚,虽经他百般解释,马学远却深信不疑,陆科长追悔莫及,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他的不慎,不要给陈耀华带去伤害。
陆科长的愿望,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回到单位,马学远不顾自己骑行了一个多小时,没等歇下来喘口气,就忙不迭地跑到革命 委员会办公室,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向老白宣布这条消息,还要求老白通知委员会所有成员开会,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不得不说,听到这条消息,老白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马上镇静下来,“学远,这消息准确吗?你从哪儿听说的?”
“刚才我跟宣传科老陆去市里开会,在回来的路上,他亲口对我说的,千真万确!”老马信誓旦旦地说。
“那个刘仁良是部里的干部,陈耀华怎么能包庇他呢?”老白不知道陈耀华跟刘仁良和罗焕明的交往情况,他从内心对此感到很不理解。
“以前你负责党群工青方面的工作,对老陈的情况不了解。现在想来,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刘仁良是科技司长,陈耀华跟他接触很多,他们之间一定关系密切。”
“但是,陈耀华的党性原则很强,他不能无缘无故包庇一个坏人吧?”
马学远看出了老白的畏难情绪,“主任,我知道你跟老陈搭档多年,你们之间合作的一直不错,如果你亲自办理陈耀华这件事,确实让你很为难。要不这样吧,你把这件事交给委员会,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通知全体委员下午开会,讨论下一步如何处理老陈这件事。”
当天下午,委员会成员聚到一起开会,当马学远把知道的情况向大家做了通报后,魏建学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马师傅,你这消息太及时了!咱们找了一两个月都没发现蛛丝马迹,你跟老陆去市里开了一次会,没想到有这么大的收获!这个老陆也是,怎么不早点告诉咱们?”
“人家又不是革命 委员会成员,怎么知道咱们关心这种事?好啦,言归正传吧,大家讨论一下,接下来怎么开展工作?”老马把主任白建新抛到一边,自己主持会议了。
“还用说吗?直接把陈耀华揪出来,让他交代错误!”别看魏建学其他方面一无是处,做这种事却信手拈来。
“怎么揪,用什么方式?”
老白插话道:“再怎么说也是人民内部矛盾,我觉得你们还是要讲究工作方法,陈耀华是老党员,业内技术专家,又是劳动模范和先进科研工作者,他身兼数职,即使要解决问题,大家还是应该对他客气一些。”
“这个你就别管了,看他是否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老实交代问题,主动把事情说清楚,那就啥事也没有。”虽然并没指定魏建学负责这件事,但他好像已经急不可待了。
还是马学远显得稍微沉稳一点,“凡事总得有个牵头的,关于陈耀华这件事,大家认为谁负责比较合适?”
“还用说吗?你跟魏建学都是来自521工程指挥部的人,你们对陈耀华最了解,当然是你们两个最合适。”其他委员异口同声地说。
“白主任也来自521工程指挥部,要不让他负责吧。”马学远故意推辞道。
老白连连摆手,“还是你们负责为好,我跟陈耀华是长期搭档,我申请回避。”
“白建新同志,你是委员会主任,遇到这种事不能临阵脱逃啊!”一位委员严肃地说。
“不是临阵脱逃,我不出面,老马跟小魏更好办事。”老白解释道。
“也好,让白主任回避吧,他跟老陈毕竟搭档多年,有他在场,好多事情也许真不好办。”老马是几位委员中唯一的知识分子,也是除老白之外年龄最大的一位,他说话的分量较重。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刚过,马学远和魏建学就来到521工程指挥部办公室,他们要求办公室主任周玉明召集全体职工开会。
“召集全体职工开会?在征得陈主任同意之前,我这个办公室主任没有这个权利。”周玉明不为所动。
“今天这个会议是我们以革命 委员会的名义组织召开的,不需要征得老陈同意,你只管通知下去就行了。”
“据说今天各班组都安排了科研或生产任务,不征得陈主任同意,我没法通知各班组停止工作。”
“好吧,你去告诉老陈,今天我们革命 委员会组织召开这次会议,有重大事情要向全体职工宣布,让老陈一定给予配合。”
周玉明转身出去,向陈耀华说明情况后,经过再三斟酌,老陈只好同意,“既然是以革命 委员会名义组织召开的会议,那就通知各班组参加吧。”
会场设在试验车间的一处空地上,八点半左右,周玉明招呼工作人员搬了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在会场前面搭建了一个临时主席台。
因为事先已经说明本次会议是以革命 委员会的名义召开的,所以,尽管陈耀华也在主席台就坐,但他一言不发。
接近九点,办公室主任周玉明宣布开会,随后,马学远代表革命 委员会讲话,“职工同志们!现在革命形势一片大好,而不是小好,国家的各项建设取得了巨大成就,人民生活蒸蒸日上,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帝 国 主义和修正主义被我们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我们的朋友遍天下!”
老马顿了顿,他用余光扫视了对面的二三百名职工,本以为大家会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可让他极度失望的是,除了偶尔出现的一两声咳嗽,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两三分钟,老马继续说道:“自从成立革命 委员会以来,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广大革命群众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职工思想觉悟大幅度提高。不过,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今后,革命的道路还很长,革命任务非常艰巨,希望广大革命职工继续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把隐藏在咱们身边的一小撮异己分子挖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革命的阳光为他腐烂的灵魂消毒!”
话音刚落,对面的一位职工高声问道:“马师傅,照你这说法,职工们思想觉悟的提高,全是你们几个委员的功劳?在没有你们之前,我们都是一帮坏人?”
“马师傅,你刚才说的几句话,用在你和魏建学身上倒是很合适。没有当委员之前,你俩是全521工程指挥部思想觉悟最低的,现在当官了,思想觉悟马上就提高了,反过来教训别人思想觉悟低,真是立竿见影啊!”有职工直言道。
端坐在主席台的魏建学突然站起身来,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指着对面喊道:“你怎么跟革命 委员会成员说话呢?”
谁知刚才说话的职工根本不买魏建学的账,只见他霍地从人群中站起来,走到第一排指着魏建学,十分不削地说:“哟,这不是魏建学吗?听说你当官了,你小子确实令人佩服,从一个吊儿郎当,调皮捣蛋的无赖,摇身一变成了院级领导,你能不能跟兄弟们交流一下经验,你是怎么做到的?马师傅说有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指的就是你魏建学吧?”
这位身穿工作服,身材结实,留着短发的职工,三十出头的年龄,名叫胡世强,在朝鲜战争后期曾随部队入朝作战,因立有三等战功,转业后被安排到天晨材料研究院工作,现在是试验二组的试验工。
胡世强为人正直,他早就听说试验一组的魏建学是个无赖,半年多前听说魏建学成了革命 委员会成员,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他也在场,当时就对魏建学破口大骂。
今天在全室大会现场,听了马学远的一番讲话,胡世强觉得非常别扭,在第一名职工发出质疑后,胡世强立即发言,而且他的话更加刺耳,直接激怒了魏建学。
面对胡世强的一番讥讽,魏建学怒不可遏,“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对革命 委员会成员无礼?”
胡世强歪着脑袋,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本人胡世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原来是试验二组工人,现在是试验车间生产工段的职工。你还知道无礼?你对别人有礼吗?我哪里对你无礼了?”
“胡世强,我警告你,我跟马师傅是全院革命 委员会成员,你跟我们说话,最好注意点!”魏建学拍着桌子喊道。
“我呸!警告我?一个无赖也敢向我发出警告,你算什么玩意?魏建学,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那些过往历史,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难道当上这个委员,就把你那些斑斑劣迹都忘了?即使你忘了,我们却没忘,所以,在我们面前,请你收起这副装腔作势的嘴脸,我们不吃那一套!”
马学远在一旁,有如坐针毡的感觉,他觉得如果任由现在的局面继续下去,魏建学不仅会颜面扫地,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会当面出丑,他必须想办法结束这种局面。
对双方的气势进行分析后,老马生怕遭遇魏建学那样的尴尬,他不敢劝阻胡世强,只好拍着魏建学的胳膊说道:“建学,今天这个会议的目的不是来吵架,你就少说几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