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纪沉鱼打破了这岑寂。他盯着自己的手心,好看的眉眼蹙起:那个姓何的劲儿还不小,手都给我捏红了。
贺言舒皱眉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话何意。
贺言舒这边没什么反应,众保镖却纷纷如临大敌:之前纪先生出去玩攀岩,把腿摔折了,老太太一怒之下fire了十几个兄弟,一点情面不留。
没错,纪沉鱼不是他们的老板,纪沉鱼的亲祖母才是。纪老太太是个商场里的狠角色,四十多岁的时候白手起家,五十岁的时候建立了纪氏这一商业帝国,刚抱上孙子准备颐养天年,儿子儿媳却出车祸死了,只留下一根独苗,从此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金贵。
纪先生的手心被捏红了!也不知道破皮没有!今天这事儿要是被老太太知道,那还了得?
保镖队长马上站出来道:纪先生,我们送您去医院包扎!
蠢货,这里不是医院吗?纪沉鱼的眼风往贺言舒身上带了带,似是突然察觉,咦,这里不还有位医生吗?
他把手大大方方往贺言舒面前一伸,这位医生,请问有地方可以包扎吗?
如果是第一次见识,贺言舒可能会觉得此人有病,但这人是他曾经非常熟悉的前男友,那做出何等娇纵的举动都不足为奇了。
毕竟许久不曾应付,贺言舒还是觉得微微有些头疼,他正色道:小伤,没必要浪费医疗资源。
听到贺言舒的话,保镖队长立马想上前教训一下这个不知轻重的医生,纪沉鱼却瞪了他一眼,那目光是从未见过的警告和严肃,让保镖队长立马站了回去。
这医生到底何方神圣,不到十分钟就把他家纪先生迷得七荤八素的,手上的伤都不管了。这伤还是为了救他受得呢,要是在其他男伴面前,纪先生早把人骂得狗血淋头了。
也不对,纪先生从来不为其他人出头,而今是头一遭。保镖们越想越觉得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纪沉鱼转了性了。
纪沉鱼缩回手,低低道:好吧。末了又补了一句,好疼,但还能忍。
贺言舒叹了口气。好歹是为了帮他弄成这样的,放人不管好像的确说不过去。他随手在过道抽了张酒精湿巾,递到纪沉鱼面前:先擦一下,去我办公室处理吧。
虽然他学的是脑科,但简单的外伤包扎在基础医学里都有涉猎,倒并不需要非常专业的人士来。更何况这种小伤,只怕挂号的人看了都要目瞪口呆,还是不要麻烦其他科室的同事了。
纪沉鱼马上就笑了,一双眸子定定地盯在贺言舒的脸上,怎么也不愿意移开:好啊!他轻捏着那张微凉的湿巾,仿佛在感受上面另一个人片刻前残留的温度。
贺言舒懒得搭理他,径直进了办公室。地上的书和资料看样子是用不成了,不过反正要换地方工作,再去购置也是一样。
临进屋前,纪沉鱼冲保镖们使了下眼色,一群接近两米的男人便聚作一团,蹲在地上收拾了起来。
嗯,没有破皮。贺言舒轻扫了一眼,便对着纪沉鱼下了结论。
贺医生,你确定你看仔细了吗?你都没有凑近看...我很怀疑你的诊断结果啊!纪沉鱼把手一个劲地往贺言舒面前伸,示意他捏着再重新看看。
那只手生得非常好看,纪沉鱼的骨架虽然修长,身高将近一米八五,但骨头并不粗,仍属于纤细的,在这手上便可见一斑。从没干过粗活重活,只有些许翻书茧,秀气得跟女孩子的手差不多。
贺言舒迟疑了一会儿,接过了那只手。触感温热,惹人心悸,他煎熬地看了几秒,再次道:没破皮。说完,便跟丢个烫手山芋一样快速将手收了回去。
那我要怎么处理。纪沉鱼非常虚心的样子,等待着他的医嘱。
等它自然恢复。贺言舒本想说愈合,可根本用不上这个词。
纪沉鱼无奈笑笑,将自己的椅子往贺言舒面前挪了挪,凑近道:贺医生,你好像对我这个病人不太上心啊。
贺言舒对着他的眼睛,淡道:如果每个病人都像你一样不让人省心,那医生的工作会更为繁重。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纪沉鱼突然弯眸,来了个神转折。
贺言舒眉头抽了一下,回绝:抱歉,我家里还有人在等我,恐怕不能和你吃这个饭。
怎么这样?纪沉鱼眉头蹙起,吃个饭而已,分别了这么久,我是怎么过的,你一点也不好奇?你可真狠心呐。
狠心?贺言舒都忘了当时真正狠下心的那个人是谁。
其实六年过去,再多的伤痛都已经归于平淡,就像从湖面砸下一块石头,沉到湖底也不再会有什么太大的响声。贺言舒在国外生活久了,自然不是什么保守的人,再热情开放的人他也见过,怎会畏惧一顿晚饭?
他只是觉得纪沉鱼已经是过去式了,没必要,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不好奇。贺言舒从容道,纪先生,我有必要告知你。我现在已经有未婚夫了,我很喜欢他,也非常尊重他。和其他男人吃饭,他会不高兴。
纪沉鱼的脸阴沉下去,显然对贺言舒的话很不满:他有这么好?
纪先生。一阵敲门声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房间里对峙的氛围,Ron院长听说您来拿药,特意赶过来见您。
拿药?贺言舒有些疑惑,下意识往纪沉鱼身上望去。
你这是什么眼神?纪沉鱼的脸色转晴,桃花眼狡黠地眨着,让人心神不定,你是希望我生病,还是,担心我啊?
贺言舒尚在犹豫,他便恢复正经道:给我奶奶拿的,她心脏不太好,过往拿药的那家医院没存货了,只有Ron这里还能拿到。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贺言舒点头,他知道纪沉鱼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感情比寻常家庭的祖孙还要好。拿药这事儿,明明派个人跑腿就能做,纪沉鱼却非要亲力亲为,就更印证了这一点。
纪沉鱼关门前,还不忘探头说了句:不许走了,等我吃饭!
贺言舒自嘲地摇摇头,自然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Ron非常热情,买了一堆甜腻的水果,还泡了杯腾腾的热巧克力等着纪沉鱼的大驾光临。纪小公子嗜甜的事他被人提点过,此举完全是投其所好。他想着搞好关系,从这富家子弟身上拉笔大的投资。
纪沉鱼的满腹心思却全挂在外面的神经科医师办公室里,没寒暄几句就想走。
听说您进来的时候撞见有医生吵架?Ron摸摸脖子,一脸惭愧,让您见笑了,这种情形平时在我们医院并不多见,多来您就知道了。
这话题却是引起了纪沉鱼的兴趣,他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自然不会因为贺言舒的几句话就真的放过。
觉得抱歉?那你把何君辞退了如何?纪沉鱼抿口热巧克力,唇畔旋起个笑,嗯味道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纪总:呜呜,贺医生,痛痛
贺哥(冷漠):别哭了,再哭几秒连印儿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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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的恶作剧
把Ron噎得哑口无言后,纪沉鱼拿完药回贺言舒办公室,人果然已经走了。
明明是早就料到的结果,纪沉鱼的心里还是浮起一阵酸涩,下意识把拳头攥得极紧。
从医院出去,坐上去公司的车,纪沉鱼马上打开笔记本处理起了搁置的事务。副驾驶座的章一早已听说了医院里发生的事,回头关切道:Boss!您的伤还好吗?要不别敲键盘了,后面几天的文件我帮您写?
章一和纪沉鱼年纪相仿,既是助理,又算是管家,不仅是纪沉鱼集团里的助力,又打点他生活上的大小事务,是纪老太太精心选出来的人。
至于选拔人的标准要能者多劳,要机灵冷静,把爱护老板摆在第一位,能自己解决的,绝不让纪沉鱼多伤一分的神。
纪沉鱼墨色的眸子冷淡地抬起,瞥了他一眼:没伤到,别成天大惊小怪。
章一放下了心。这副有威严的样子,还是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老板。他接到保镖电话的时候,还以为纪沉鱼出了多大的事。
那到底是谁跑到人家医生办公室让人诊断半天?章一在心里嘀咕,决定回去就把这件事报告给老太太。
哦对了,boss,您让我调查的东西查出来了,那个叫何君的根本没有医生执照。章一把平板递给纪沉鱼,上面显示了湾区所有医院医生的资料,并没有何君这人的影子。
纪沉鱼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平板上划了几下,停留在其中一张证件照上。平面的图片显示不出那人优越立体的骨相,倒冲淡了几分清冷凌厉,看上去有些柔和俊秀。
指腹轻轻摩挲,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
当时却不知这人舒缓温柔的言行之下藏着怎样一颗狠绝无情的心。纪沉鱼又回想起六年前的那个下午,明明艳阳高照,他的心却和面前玻璃杯里的冰块一样寒冷。
名叫言宴的强势女人审视着他,像在审视一件货品:我儿子是高材生,将来要继承言家和舒家的企业,前途不可限量。他的人生,必须按部就班,事业有成、娶妻生子,一毫一厘都出不得错。你是个男人,还比他小,帮不上忙,只会成为他的污点。要我同意,绝不可能。
帮不上忙......纪沉鱼关了平板,露出个嘲讽的笑。不知道这位言宴女士现在在哪里喝西北风?
Boss?许久没有得到指令,章一喊了纪沉鱼一声。
还要我教你怎么做?这个Ron倒是大胆,垃圾也当摇钱树护着。纪沉鱼升起车窗,将那家私人医院阻隔在外,再懒得看一眼,等他走了,就把这违章建筑取缔了。
他?哪个他?章一好奇地问,身后却只余长久的沉默。
下了班,贺言舒给梁溪打电话,梁溪果然赌气不接,发短信约他晚上吃饭,也说有事,改天再见。
贺言舒也不想接着哄了,打算见面之后再向他好好解释。
回到家推开门,屋里竟然有电视的声音,沙发上歪七扭八地坐着个人。贺言舒意外了一秒,复又平常地解了领带在门口的架子上挂好,去和他姑姑打招呼。
贺念秋正以葛优瘫的姿势,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新烫了一头卷发,顺便染了个时髦的樱花粉。她面容姣好,完全看不出是近五十的人,少女感十足。
姑姑。贺言舒走到她跟前,弯腰抱她,贺念秋也就着这个角度和他贴了贴脸:言言下班了?辛不辛苦?
不辛苦。贺言舒笑着说,姑姑怎么今天就回家了?不是说还要在朋友家呆一阵子?
不想玩了就回来了啊,我不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么。贺念秋不在意地往嘴里塞了片薯片,二郎腿在空中一翘一翘的。她在家就和小孩儿一样,一点儿看不出来是个在外面的生意场上驰骋的女强人。
贺言舒坐到他姑姑身边,关切地看着她: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不能再吃这些膨化食品了。他伸手去抢贺念秋手上的薯片袋子,被贺念秋一躲,没有的事。我好着呢,你别咒我。
贺念秋常年犯胃病,年轻的时候应酬,猛灌落下的病根。平时生活作息又不规律,不忌口也不懂得保养,贺言舒都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这些倒也罢了,贺念秋还老把自己的病情藏着掖着,连贺言舒都不让知道具体情况,贺言舒心里也没个底。
正说着,贺言舒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取出来一看,是Facebook上有人给他发消息,[How r uh~]
作为医生,贺言舒时常会参加义诊活动,自然开了社交平台账号方便病人找。害怕有时候消息收到不及时,他甚至打开了所有的权限,允许所有用户对他进行加好友、发消息的操作。
但由于外形原因,抱着其他目的来骚扰他的陌生人也不在少数,男的女的都有,也是让他分外头疼。
这次,他依旧当作是网络上的闲人在找他撩骚,划去了应用懒得搭理。
见贺言舒盯着手机犯愣,贺念秋拿她那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往他脑门上戳:在和谁聊天呢?又是你那个男朋友?是不是盼着我不回来,你就可以整宿整宿不回家,在外面浪?
贺言舒眉眼都是笑意,故意道:可不是?
我就知道!你个小兔崽子!贺念秋转身找抱枕,等往贺言舒那边砸去,贺言舒早跑得没影了。
贺言舒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说要辞职,这两天就打算递辞呈。要开诊所的话,需要做的功课还有很多,如果到时候忙,搬出去会更方便,他和梁溪也是时候同居了。
两人总见不到面,任何事都只能在电话里交流,肯定是容易误解、消磨感情的,贺言舒觉得多少也存在点这方面的问题。
等梁溪冷静下来再说吧,先收拾着东西,找个机会和他商量一下,再和姑姑道别。
工作服穿着太过难受,贺言舒把手机丢到旁边的床上,继续低头解扣子打算换衣服。手机屏幕忽然又亮了,还是刚刚那个拿腹肌当头像的人,说了一句[sent a photo 2 me.]
贺言舒哼笑一声,也不知道这人头像的腹肌是自己的还是网图。他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换好衣服,坐在床上拿起手机回了一句:[Let me c urs first]
等了好几分钟那边都没回应,贺言舒心想着果然玩不起,这种脸皮还来挑弄人,正准备把手机扫兴地丢回床上,就接收到一张大图。
那是张双人合影。两个年轻男人的脸贴得极近,右边那人亚麻色头发,瞳色和唇色极淡,一看就有种双商奇高的优等生的感觉,左边那人眼尾自然上挑,嘴角也轻轻上扬,梳着长马尾,既有耳环又有耳钉,漂亮又惑人。
再怎么眼瞎的人也不会认不出多年前的自己,发照片的人是谁不言而喻,贺言舒气得手指快把手机屏幕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