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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已见天光。
    回到诊所后,我洗洗脚躺下。刚一关灯,却听到有人敲门。
    “谁?”我问。
    “我是新站村的张老三,虎子病了,能进来吗?”
    “稍等。”我说。
    穿上衣服趿拉拖鞋,我打开反锁之门。只见,张老三戴着一顶老头帽,一身雪,后背还背个人,一打量的确是虎子“进来,先坐下。”
    “……大晚上,麻烦了。”
    “哪里话,为医者不救人就是禽兽。”
    “……您不是,呵呵。”张老三勉强一笑,嘴里的大黄牙一览无余。
    虎子被放到病床上,身体挺直躺在那里,显得很僵硬。
    “他怎么了?好像很不舒服。”我说。
    “虎子,快跟侯大夫说。”张老三火气很大。
    “……能不能不说?”
    “不说就不给你治。败家的玩意儿,到了这份儿还嫌丢人?快说。”
    “……是这样,六天前,我去市里见网友,临上床前喝了一杯水,就晕了。等我醒来,才发觉自己躺在草地上,我爬上公路打辆车回到家,我爸一看我后腰,发现缝了几百针。到现在我还疼。”
    “怪事,怎么那么巧。”我迈步,靠近虎子“你翻过来,我看看。”
    “嗯。”
    我们两个人,把胖虎子的身子翻转过来。我往上一扒他的棉袄,果然看到他右腰处,有缝合的伤口“没错,跟二宝缝合的位置完全一致。”
    “侯大夫,能治吗?”张老三直勾勾看我。
    “……能治,但就怕治好了——也没用。”我说。
    “为啥?”
    “虎子右肾,可能没了。”
    “啊。”张老三很惊讶“侯大夫,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我又说“给你开个药方抓几服药,之后,你带虎子去做b超,看我说的是否正确。”
    “爸,少个肾还是男人不?”虎子趴着,望向父亲有些后怕。
    “闭嘴。活该。让你瞎得瑟,野花好吗?弄死你。”张老三一叹气,紧皱眉头问我“虎子没事吧?”
    “放心,他没事。”我说。
    “您说,他们这样做想干什么?”
    “你说呢?”
    “……我觉得,他们是买卖人体器官的贩子,电视上报道过。”
    我点头“嗯,可能性很大。不过,摘除人体器官再完美缝合,还要使被手术者失血量降到最低,一般人根本做不到。更没听说贩卖者摘除器官后,还给缝上。最多是塞些冰块,死活碰运气。”
    “这样说来,他们很有原则,应该挺专业。”
    “似乎,还有区别。”我猜测。
    “我不管。今儿我就去报案,丢人我认了,但一定要讨个说法。”张老三恨得直咬牙。
    “爸。你别去。一张扬我的脸往哪儿放?娶媳妇都成问题。”
    “唉。”张老三的苦瓜脸一沉,低头背手垂头丧气。
    ……
    ……
    这一折腾已经天亮,我年事已高身体不耐疲劳,我本想上午关门休息,但我就靠诊所糊口,一天不挣钱,心里就不是滋味。再者,村长刘小松预约过,上午十点他会来就诊,我——不能失言。
    早晨六点,我烧些热水洗漱一番,用抹布擦一遍被水蒸汽覆盖的窗户玻璃。透过玻璃,我发现风雪飞扬的马路岔道处,走来一人,女子戴着虎头遮耳帽。
    “她怎么来了。跟游魂似的。”我诧异。
    很快,我听到敲门声“侯大叔在吗?”
    抽出门销,我拉开门,迎面看向田芳“……你知道我住在诊所?”
    “是二宝他妈说的,我睡不着就来了,顺道跟您学医。”
    我不忍打消她的热情“爱学习是好事,进来吧。”
    “哎哟,冻死我了。”
    她进入诊所,把早餐放在桌上,一矮身坐下。她摘下虎头遮耳帽,露出扎得短辫子,单手拍打着帽子上的雪。
    “这里看病的多吗?”
    我点头“嗯,不少。”
    “侯大叔,别光说一起吃。”
    “好。”
    “以后,我田芳就是您徒弟,这算什么,是不?”
    “嘴真甜。”我又问“你认识二宝有多久?”
    “到现在,一个多月。”
    “你大前天见过二宝?”
    她停止咀嚼食物“……没有,没见过。”
    “二宝大前天去见网友,被下了蒙汗药,之后莫名其妙失去右肾,他们缝上二宝的伤口,这不是贩卖器官者的作风。似乎,他们有难言之隐,你认为呢?”我说。
    “……不清楚。”
    ……
    ……
    吃完饭,我打开窗户置换一下屋里的空气。田芳挺勤快,拿着抹布在诊所里擦拭。那些装满药材的抽屉,让田芳兴趣大增,她拉开一个个抽屉用鼻子嗅闻,我看向她,感到欣慰。
    “中医是国粹,鲁迅却说中医是骗子,他太过激进。”我一本正经。
    “在那时,传统的都被认为是封建的,况且他学过西医,深知中医确实有误区。”
    “等你学会中医,为师傅扬名,让大家看看,中医名副其实不是骗子。”
    “那是必须的。”
    我们聊着,窗外却传来汽车喇叭声。定睛看去,是一辆黑色桑塔纳,对前方的马车警告。车牌号我熟悉,是村长刘小松的私车。
    没多想,我拉开门在门外恭迎。风雪让我颤栗,我却不敢偷懒进屋。他不是大人物,但我的诊所就在新站村里。因此,县官不如现管,他不能得罪。
    车停在我面前,白脸儿、皮包骨、尖嘴猴腮、三七分头型的刘小松下车,一脸笑容走到我跟前,他握住我的手“大冷天,您太客气了,快进屋。”
    “……不冷。”我嘴硬。
    有田芳帮忙,我清闲不少,端茶倒水的杂活,我不用说她就会做。
    “您喝茶。”田芳把两杯茶水放到桌上。
    “呵呵,谢谢。”刘小松挺客气,两只眼偷偷瞄向田芳。
    等她走开,刘小松又问“她是您爱人?”
    我赶紧摆手,小声说“不不不,她是我徒弟。”
    刘小松坏笑“侯大夫,您——行啊。”
    “村长,您多想了。”
    “您给我看看,我最近老腰疼,是不是得补一下?”
    “我看看。”
    按住刘小松的脉搏,我闭目冥想嘴里念叨“寸口太阴肺气充足,关上浮大可辨症为燥热。尺部弦而洪实为伤血。”
    睁开双眼,我又说“这是吃烈性补药所致。另外,您房事过勤也会出现虚劳,血必受损。这不算病,只要减少房事少吃烈性补药,再佐以当归、远志、茯苓、芍药、山药、五味子、枳实、半夏、白术、鬼针草、西洋参十一味药,喝一个月便可奏效。”
    “我这回放心了,侯大夫您真高。”他翘起右手大拇指,手腕上欧米茄手表随之晃动。
    “村长,您可要常来,我们都想着您。”
    “哦。”他看向不远处的田芳,面现春色。
    我琢磨“她丈夫得病,她一定寂寞难耐,急等男人的滋润。这是人之本性可以理解。”
    之后,我抓了三十服药交给他。田芳有眼见又拿来一个袋子“村长,再套一个。”
    “……”他双眼直勾勾看向田芳,任凭摆布。随口问“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嗯,我是牡丹江人,我喜欢这里。”
    “你的声音很甜,我喜欢。”他大笑。
    “我喜欢跳舞。”
    “好啊。有空我请你,镇里的舞厅不错。”
    “一言为定?”
    “我堂堂村长岂有儿戏?今天晚上……”他转头看我“侯大夫,您看行吗?”
    “这不归我管,你们随便。”我说。
    他更加大胆。
    “今晚我来接你,等着我。”
    “不见不散。”
    “你叫啥名儿?”
    “田芳。”
    “嗯,好听。”
    刘小松三角眼充血,估计雄性荷尔蒙已大量分泌。但我总感觉,这种艳遇太轻易,太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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