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班体育老师要更年轻两岁,再加上理科班本来就男生更多,可以说是面对这一操场的人都无所畏惧。
“我去!”刚被挑衅过的八班体育老师从地上捞了一捧雪,快速搓成雪球,喊道,“同学们,干他们!”
就这几个字,吹响了战斗的号角。已经憋疯了的高三生们一下子撒了欢,呐喊声把偌大的操场挤得热热闹闹。
荆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还站在原地,结果身边的男生女生们已经越过他,飞速朝二十一班冲了过去。荆璨看着两个班的人逐渐汇聚,赶紧蹲在地上搓了个俩雪球,一手一个举着往那边冲,一边冲还一边发出标准的冲锋呐喊声。
到了战场,荆璨拿出投篮的准度,一个球砸一张脸,把俩二十一班男生砸得直爆粗口。他们转头看见荆璨,野劲一下子上来了——跟女生不好下狠手,跟男生还需要搂着吗?
身陷敌营的荆璨脚底一滑,都没来得及跑走,就被好几个男生的雪球砸得不得不抱头,连王小伟都丝毫不顾往日情面,跟着班里的兄弟一起来冲荆璨。
荆璨一边小跑着躲避攻击一边抽空从地上捞雪,可是势单力薄,他被密集砸下来的雪球弄得睁不开眼,手中的“弹药”无法瞄准方向,战斗力直线下降。
“等一下!等一下!”他赶紧喊。
“等什么等!等不了了!”一个男生喊。
荆璨脖子里不知道灌进了多少雪,脸也被雪刮得生疼。他弯腰想要赶紧去搓点雪,结果不知是谁扔了一坨特别硬的雪球,刚好砸到他的后脑勺。他一下子没站稳就要朝前跌去,然而身子刚开始往下坠,忽然被一只胳膊拦住。
慌乱间,荆璨伸出一只手,顺手拽住来人的腰,稳住了身体。紧接着,他就听到王小伟在那喊:“卧槽,贺平意,你干嘛呢?”
“就是!”一群二十一班的男生愤慨地指着贺平意,“干嘛呢你?要叛变?”
贺平意用一只手紧紧揽着荆璨的肩膀,把已经弯了腰的人捞起来,另一只手还抽空冲最为咋呼的王小伟砸了个超大的雪球。
王小伟没想到贺平意会袭击自己,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后便破口大骂:“诶呦卧槽!贺平意你跟谁一班的啊!”
“跟你一班的,”贺平意的手还是没从荆璨的身上离开,他笑着应声,下巴却朝荆璨点了一下,“但我跟他一伙儿的。”
王小伟愣了愣,之后两手合拢,将雪球捏得更实,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那你这不就有意思了吗?兄弟们!干他俩!”
“干!!!!!!”
荆璨这会儿反应贼快,刚刚趁着王小伟他们和贺平意谈判的功夫已经迅速从地上弄了两团雪,他跨了一步到贺平意身前,然后朝对方扔了过去。本来荆璨一个人和他们是根本抗衡不了的,这下有了贺平意的加入就精彩多了,一群人疯狂从地上攒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对面扔,一时间天上被扬起的雪花白茫茫一片,像是到了什么末日大片的拍摄现场。
四周被无辜殃及的人纷纷退开,风暴中心站着的,是两个互相依靠着的人。
到最后,荆璨也不瞄准了,捞起雪来就不管不顾地往周围扬雪,反正除了贺平意,四周都是敌人就对了。贺平意也已经杀疯了,他惦记着荆璨发烧,所以谁往荆璨身上扔雪他就双倍往人家身上扔回去,而且不砸身上,专砸脖子和脸,管你冷不冷,管你受不受得了。
偏偏王小伟这个人是真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他瞧着贺平意战斗力挺强就一直专心对付荆璨,贺平意见他一个劲冲着荆璨砸雪球,忍无可忍,一把薅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到面前,往他脖子里塞了好大一坨雪。
“卧槽!”王小伟被凉得至跺脚,“贺平意你大爷的!”
虽然退场时很是狼狈,但荆璨打雪仗的愿望圆满达成,都下课了还意犹未尽地攥着个雪球,在手里来回搓。直到搓得非常圆了,他从地上捡了个很细的树枝,往雪球上戳了眼睛和嘴巴,才朝贺平意面前一递:“送你。”
贺平意拿过来端详了几秒,评价:“多少有点敷衍。”
荆璨笑着朝他凑近了一些:“下次给你堆个大雪人,感谢你今天……”
他话没说完,贺平意摘下手套,斜着眼睛看他:“感谢我什么?”
荆璨想了半天,说:“感谢你……背叛班集体。”
贺平意笑了两声,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像是能疏松厚厚的积雪。
“那怎么能叫背叛班集体?我那顶多是算………”贺平意一只手搭在荆璨的耳朵上,将他的脑袋推到自己唇边,“摆正自己的位置。”
荆璨缩了缩脖子。
荆璨脖颈处的衣服都湿了。贺平意勒令他立刻回家钻到被窝里,荆璨愿望达成,便也不再坚持,非常乖地去找老师请了假。贺平意把他送到校门口,又用已经搓热了的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摸着倒是不太高。
“回去给我发个消息,吃个药睡一会儿,醒了以后再给我发个消息。”
“好的!”荆璨敬礼保证,然后上了出租车,隔着车窗和校门里的人挥了挥手。
走之前答应得好好的,可荆璨到家给贺平意发了一条消息以后便没了下文。贺平意心神不宁,连王小伟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课也不听、练习题也不做,还总是偷偷看手机、发微信。
在贺平意第八次对着手机屏幕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时,王小伟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
贺平意凝眉瞅了他一眼,很快又将视线落回屏幕上。
“不回我消息啊,”贺平意度又噼里啪啦打了几个字,还伴随着自言自语,“这么长时间了,不会还在睡吧?”
他都给荆璨发了十几条消息,荆璨却一条都没回。
“不行,”贺平意把头埋在桌子上,扭头小声跟王小伟说,“我得出去一趟,等会儿老师问你就说我肚子疼去医务室了。”
“出去一趟?”听了这话,王小伟嘴巴都合不上了,“你疯了吧?你不知道没有班主任签字的出门条,在非休息时间是根本出不去的吗?”
“知道,那我也得出去,”贺平意把手机揣进兜里,说,“翻墙吧。”
王小伟还是挺佩服贺平意这种胆大的人的。
要知道,七中的纪律可是抓得相当严,特别是他们高三年级管纪律的主任,尽职尽责,每天早上都会在大门站着抓迟到的人,迟到一分钟都一定要记下来是哪个班的。有一次有个学生迟到了一会儿,因为不想被抓到所以进大门时没下自行车,企图直接窜过去。结果这位纪律主任愣是追着这学生跑了两栋教学楼,把他抓到了。
四十多的人了,挺拼。
王小伟至今都对那个同学的检查印象深刻,所以贺平意说要翻墙的时候,王小伟已经提前开始帮贺平意想检讨书要怎么写了。
“你还是别了吧,你再坚持一节半课就放学了,多要紧的事啊非得逃课,我可不想在听你在大喇叭里念检查。”
贺平意这会儿一整颗心都挂在荆璨身上,根本听不进王小伟的警告。他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工夫,猫着腰从后门溜出了教室。因为坐在最后一排,这动作倒是做得格外顺畅,除了王小伟一脸不放心地目送他,都没有别人注意到他。
贺平意一面飞速跨下楼梯的台阶,一面探头看教学楼外有没有老师在巡视。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没想到在他扒着围墙,正往上爬的时候,忽听到背后一声怒喝。
“你是哪个班的学生?干嘛呢?”
这声音,但凡在七中待过两天的人就不可能不认识。贺平意在心里骂了一声倒霉,手脚的动作却一点都没犹豫。他攀岩的姿势显然比荆璨标准许多,这墙对贺平意来说也实在是没什么挑战,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攀上了墙,然后头都没回,跳了下去。
站在墙的那边,贺平意还能听到纪律主任狂躁的吼声。不过好歹有堵墙,倒不至于被追上。
贺平意攥着手机,到路边拦了辆车,直奔荆璨家。
第四十四章
也是奇怪,明明打雪仗的时候,荆璨都已经一点都不难受了,可到了家,卸了劲,便一下子烧得厉害,连退烧药都没起什么作用。他心里还记挂着要给贺平意发消息,可眼皮沉得厉害,怎么都睁不开。
这一觉的梦格外多,有好的,有不好的。而那些好的梦里,无一例外都有着贺平意的身影。有时候像是半梦半醒,荆璨有些分不清是不是在梦中,他看到贺平意坐在床头看着他,问他下次还要不要发着烧去打雪仗了,他不敢回答,贺平意就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弄得荆璨惴惴不安。
不知睡了多久,荆璨隐隐约约听到屋子里有动静,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脑袋,还是没能睁开眼,看看来人。不甚清醒中,荆璨感觉到有个凉凉的手掌覆在了他的额头上,随后,便听到了贺平意的声音。
“荆璨,醒醒。”
那声音太温柔,导致荆璨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听了那“幻觉”的话,跨出了缠绕他多时的梦境。
白花花的天花板并不能起到帮助他清醒的作用,反而扰得他意识更加混乱。
“贺平意?”荆璨转头,看到坐在床边的人,迟疑地叫了一声。
“嗯。”贺平意的眉头拧得厉害,“不是吃药了么?怎么这会儿这么烫了?”
“不知道。”
荆璨浑身都因为发烧而疼痛,还一阵阵发冷,此时原本想撑着身体坐起来,但是怎么也动不了。
“你得去医院,”贺平意摸了摸他的头,“你现在的体温比上次发烧时还要烫。”
刚刚打雪仗时穿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贺平意说完便起身,帮荆璨找衣服。荆璨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有点糟糕,也不再拒绝,乖乖躺在床上等着。
虽然穿了睡衣,但掀开被子的时候,荆璨还是冷得一哆嗦。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缩回去,但看到坐在一旁的人,还是将原本抓着被子的手放到了衣服上。贺平意伸手把被子拽起来,覆到他的后背上:“裹着被穿。”
换好衣服,贺平意拉着荆璨就要出门。荆璨却挣开贺平意的手,又从书包里翻出身份证、钱包,连同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一起揣进兜里,这才把口罩戴上,对贺平意说:“走吧。”
刚才一直没看时间,出门时瞟到挂钟上的时刻,荆璨惊讶地问:“现在还没放学啊,你怎么出来的?”
贺平意打开了门,冷风猛地冲进门,荆璨打了个哆嗦。
贺平意留意到,把荆璨的帽子勒紧,然后将他揽进怀里,用两只胳膊抱着他。不待他反应,便夹着他走上了院子的石板路。
“翻墙。”
“翻墙?”和贺平意平静无波的陈述不同,荆璨的音量提高了几倍,震得贺平意耳膜都疼。
“省点力气,烧成这样还这么大声?”
“可是,你没被发现么?”荆璨担心地问。
贺平意想都没想,说:“没有吧。”
荆璨从小就是个极其守规矩的学生,翻墙逃课这种事情从没干过。贺平意面上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荆璨却还是不放心,他拽了拽贺平意揽着他的胳膊,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刚才我就是睡着了醒不过来,现在没事了,我自己去医院就行了。”
听到他这么说,贺平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秒:“你看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荆璨被贺平意押上了出租车,再没什么挣扎的余地,只好老老实实地窝在贺平意旁边。因为身体不舒服,再加上司机开得有些快,车没开出多远,荆璨就罕见地出现了晕车的症状。看到荆璨闭着眼睛,不住地挪动靠在椅背上的头,贺平意低声问他:“怎么了?”
荆璨艰难地抬起眼皮,犹豫后,说:“我不舒服。”
虽然外面很冷,但荆璨实在抵御不住恶心的感觉,还是伸手,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现在的荆璨根本受不住冷风,虽然在开窗后晕车的症状有所缓解,但他冷得更加厉害,一个劲地缩着脖子。
贺平意没说什么,只是倾身将荆璨那边的窗户关上,将自己这边的窗户开了条缝,然后调整坐姿,挡住从窗口灌进来的冷风。他用一只胳膊揽着荆璨的肩,示意他稍微侧身,靠到自己身上。
荆璨瞟了一眼前面的司机,没动。
刚刚谈恋爱第一天,他就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戒备周围,保护他们。
“放心,看不出来什么。”贺平意像是看出来了他在想什么,他把荆璨的脑袋扶到自己唇边,在广播声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过来靠着我。”
衣服穿得厚重以后,彼此依靠时带起的摩擦声也会跟着多起来。寒冷的环境下,荆璨理所应当地被贺平意胸口的温暖吸引。一直绷着劲的肩膀放松下来,荆璨整个人顺从地窝进了贺平意的怀里。
往常在小电动上,荆璨都是用额头抵着贺平意的后背,如今换成了后脑勺抵着他的胸膛,贺平意揽着荆璨的那只胳膊绕过他的身体,在司机看不到的位置,握住了荆璨的手。
荆璨愣了愣,而后顺着依靠的姿势,仰头看向贺平意。
贺平意轻轻攥了攥他的手,说:“眯一会儿。”
荆璨又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盖住了两人的手。
车里的温度因为开窗而变得很低,但贺平意的怀里,好像一切寒冷都无法侵袭。荆璨被这过于亲密的姿势蛊惑,闭上了眼。
“师傅,麻烦您稍微开稳点,我朋友晕车。”
十五分钟后,到达市中心的医院。徽河市只有这么一家大医院,所以不分什么日子,医院的门口永远堵得水泄不通。离着医院还有一段距离时,司机大叔便放慢了车速,问他们能不能不开过去了,停在路边。
“我中午要接女儿放学,可是再往前开的话,得好一会儿才能过去这段路。”司机当然知道来医院的都是来看病的,他看到后面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生一直靠在另一个男生的身上,看上去十分不舒服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少要你们五块钱。”
“没关系,那您停在路边吧。”
贺平意还没说话,荆璨就睁开眼睛,答应了司机的请求。两个人下车,走过拥挤的路段,终于抵达了同样人很多的医院大厅。
荆璨是第一次来这家医院,对一切都很陌生。原本贺平意怕荆璨不舒服,想让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等,但荆璨坚持要跟他一起排队挂号,贺平意无奈,只好带他到了一个人最少的窗口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