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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号的队伍前进很慢,似乎每一个病人都有无数个问题要咨询挂号窗口的护士。站久了,荆璨便渐渐没了力气。感受到身后的人将越来越多的力气压在了他的后背上,贺平意回身,将荆璨拉到了身前,用两只胳膊环住他,让他靠着自己站着。
    荆璨被他很明显的拥抱的姿势吓了一跳,他看了眼周围的人,小声提醒:“这里人很多。”
    贺平意的胳膊没有因这话卸掉半分力气,他也瞧了眼周围,然后指了指不远处一位被两个人一起搀扶着的病人,说:“你是病人,我扶着你,很正常。”
    荆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贺平意堵了一句:“想坐轮椅还是被我抱着?”
    这问题,错误答案也太明显了。
    荆璨撑起眼皮瞅了贺平意一眼,不说话了。
    两个人按照挂号条上的指示找到了分诊台,把病历本和挂号条都给了护士后,贺平意看还要等好几个人,便拉着荆璨找了两个空椅子坐着。
    荆璨的座位旁边是个小孩子,呆在那里不太老实,一直在座位上爬上爬下的,好几次都踢到了荆璨的腿。荆璨脾气好,什么都没说,就只把腿朝贺平意这边挪了挪。贺平意看那家长只是不痛不痒地提醒了小孩子一句便不再管他,直接起身,拍了拍荆璨的肩膀,让荆璨和他换位置。
    荆璨照做了,重新坐好后,还扯了扯贺平意的袖子,小声问:“你生气了?”
    贺平意开心和不开心的时候,表现得还是挺明显的。他一不高兴,整个下颌都蹦得特别紧,就跟在咬着牙一样。
    贺平意当然心里不痛快,荆璨本来就够不舒服的了,坐在这还一直被这个小孩骚扰。但生气还不至于,他摇了摇头,转头冲那个小孩儿说:“小孩,哥哥家里穷,买不起裤子,你小心点不要踢到我啊,不然我要生气的。”
    或许是他的语气有点凶,那个小孩瞪着眼看了他半天,愣是没敢说话。
    对他这话先做出反应的,是那位家长,他斜了贺平意一眼,荆璨瞧着他目光不大友善,还有点紧张他会不会跟贺平意起什么冲突。
    好在,大概是因为贺平意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那位家长伸手拍了下孩子的屁股,把他抱到另外一边,警告他:“别玩了,坐好。”
    荆璨原本歪着头,越过贺平意的肩在看着小孩子那边的情况,贺平意回过身,把他的脑袋掰直。
    荆璨瞧了瞧贺平意那张还没恢复过来的脸,小声说了一句:“凶神恶煞的。”
    贺平意一下子缓和了脸上的表情。
    “我对你凶神恶煞过吗?”
    荆璨不说话。
    这下贺平意不干了:“你还要想?我这辈子还没对谁脾气这么好过。”
    听着这话,荆璨不由地抬了抬嘴角,挤出一声:“嗯。”
    看着他好脾气的样子,贺平意忍不住说道:“有时候脾气太好,委屈的只能是你自己。”
    荆璨愣了愣,不知道贺平意这算不算在教育自己。他对这句话其实深表认同,可是他却改不了,脾气早就养成了,这么多年过来习惯了,好像不管有多大的委屈他都能自己消化,也从没有那种需要对谁发泄的时候。
    他略微鼓了鼓嘴,有些无辜地看着贺平意,贺平意也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23号荆璨,请到3诊室就诊。”
    广播里叫到了荆璨的名字,贺平意便拉着荆璨起身,去了3诊室。
    “哪里不舒服?”医生问。
    “应该是从昨晚就开始发烧了,早上还好,37度3,上午应该是着了凉,现在烧得厉害。”荆璨那还没开口,贺平意就把病情描述完了。
    “有药物过敏吗?”
    “有,”贺平意站在一边抢答,“阿奇。”
    医生抬头,瞟了贺平意一眼,然后用手中的笔指指荆璨:“让病人自己说。”
    贺平意愣住,坐在一旁的两个实习医生忍不住笑了:“你们是兄弟吗?”
    贺平意这回没说话,倒是荆璨摇了摇头,说:“不是,是同学。”
    “那你同学挺关心你的。”
    这话要在昨天听到,荆璨可能还会心里悄悄得意一下。但今天听到可就不得了了,荆璨一下子心虚起来,僵着脖子,都不敢往贺平意那看了。
    出了诊室,荆璨低头看着医生的处方:“我们要先去一楼药房拿药,再去处置室打针吧。”
    一旁的人没有回应,荆璨奇怪地抬头,正对上贺平意的视线。
    荆璨抬起手,在贺平意的眼前晃了晃。贺平意一把抓住他的手,捏在手里问:“同学?”
    贺平意会这么小气,是荆璨没想到的。他想了想,用被贺平意抓着的那只手竖起一根手指头,解释说:“关系之一而已。”
    “哦?还有什么关系?”
    荆璨在心里想了三个字,但是要他现在当面说出来,那是不可能的。于是,这三个字停在他的舌尖,被紧紧阖在一起的两排牙齿挡住。荆璨咬着这三个字,目视前方,笔直地朝前走了。
    来医院就是要不停地等待、排队,到了一楼大厅,他们就又站到了拿药的队伍里。荆璨有些累,贺平意就像刚才一样,让他靠着自己休息。
    “你要是答不出来,我给你开卷答吧。”
    医院的大堂不算安静,各种发音的语言混杂着,一声声都是焦急的。贺平意的声音不紧不慢,和周遭过于现实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贺平意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的答案,然后用环在荆璨腰间的手揉了揉他的腰窝,说:“重复一遍。”
    荆璨缓缓睁开眼,直起了身子。
    前面又有人已经拿完了药,荆璨镇定地跟着队伍往前挪了一步,才转过了身。
    他看着贺平意不说话,贺平意也不着急,就含笑杵在那,等着他。
    自知躲不过去,荆璨用一只手拽上贺平意的肩膀,让他将耳朵贴近自己。
    贺平意这时就已经彻底笑了出来,他顺着荆璨的意思,附耳到荆璨的唇边,听到荆璨轻声说:“男朋友。”
    这个词,其实荆璨昨晚就在脑袋里重复了好多次,有时候是疑问的语气,有时候是肯定的语气。但直到现在真的被贺平意逼着说出来了,荆璨好像才终于踢开了一层挡在他和贺平意之间的窗户纸。虽然还是有些害羞,但总算切切实实感受到,一切都是真实的。
    医院里仍旧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大厅里还是没有任何自然光线,完完全全都靠白炽灯照亮,荆璨转回身子,歪头,看到前方还很长的队伍。
    这一切都不是他喜欢的样子,唯独身后的人是。
    他们站在一起,他们……在恋爱了。
    第四十五章
    那天晚上,贺平意依旧在荆璨家留宿。他夜里仍旧会偶尔醒来,摸一摸荆璨的额头。到了快天亮的时候,荆璨又烧了起来,贺平意看了看时间,觉得现在吃退烧药还太早,便开了一盏台灯,起身。他到楼下拿冰袋,开冰箱门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一张张便利贴。
    如今做的事好像和从前的记忆重合,贺平意将那些便利贴重新读了一遍,然后抬手,摘掉了那张写着要让荆璨不要吃帮助睡眠的药的便利贴。
    上楼后,他去找了条干净的毛巾,将冰袋裹好,放到荆璨的额头上。昏睡着的人大概很不舒服,在感受到额头上凉凉的物体后,舒服地哼了一声,又朝被子里缩了缩,继续睡了。
    贺平意在荆璨旁边坐着,看着他沉沉地陷在梦里,没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唇。亲完,贺平意没有立马直起身,而是用曲起的手指碰了碰荆璨蜷着的眉毛,轻声问:“现在还会睡不着觉吗?”
    便利贴就躺在掌心,贺平意将它小心地折好,收进了衣兜里。
    和上次不同,荆璨这次的病好得格外慢,总是反反复复,好一阵就又烧起来。直到第四天,才彻底退了烧,回了学校。
    周哲见他一下子休息了这么多天,关切地问他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着凉,发烧了。”
    荆璨抽出一支笔,开始补这几天落下的功课。周哲推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一条条写满了试卷和习题的名字、页码。
    “需要补的我都帮你记下来了,没打对勾的是老师还没讲的,你可以抓紧时间做一下,打了对勾的都已经讲过了,就不用着急补了,我记了笔记,你看看就行了。”
    这张纸条无疑很大程度地减轻了荆璨的工作量,荆璨感激地对周哲说:“谢谢。”
    “应该的,”周哲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你帮了我那么多,这算什么。对了,之前贺平意还来找我跟我说让我帮你记一下这几天的作业什么的,你们关系是真的很好啊,是以前就认识么?”
    按说这两个人不在一个班,甚至文理科都不同,明明应该交集很少才对。更何况,荆璨在班上都没交几个要好的朋友,却偏偏和一个外班的那么好。
    “是关系挺好的……”荆璨不敢多说,只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说,“以前……不认识。”
    “哦,”周哲笑了笑,“那还挺神奇的。”
    荆璨自己也这么觉得。回想起来,从突发奇想跟着宋忆南来到徽河,到看到夏天街道上的那个篮球,再到他坚持留下读书,好像是一直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带他来到贺平意的身边。
    如今获得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过荆璨的预期,这种感觉很神奇,已经不符合荆璨过往的认知。就好像,明明他只是付出了很少的一些东西,却获得了一份没有边界的爱。
    这不太科学,却让人禁不住沉迷。
    “哦对了,之前贺平意跳墙被纪律主任抓了,还做了检讨,你知道这事么?”
    “检讨?”
    “嗯,”周哲撇了撇嘴,“纪律主任也真是,贺平意当时是在广播大喇叭里念的检讨,纪律主任还让广播站录了下来,每天大课间播,已经连播三天了……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
    荆璨愣住,明明,那天贺平意跟他说没有被发现啊。
    他顾不得多想,立刻起身到二十一班去找贺平意。贺平意见他突然出现在门口,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荆璨却拂开他探到自己额头的手,皱着眉问:“你做检讨了?”
    贺平意一听,歪着脑袋道:“谁这么多嘴?”
    荆璨沉默了两秒,又问:“还连播了三天?”
    贺平意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事而羞愧的样子,还笑着点了下头:“可不是。”
    贺平意的话音刚落,荆璨还没来得及脸红,就听见大喇叭“嗞啦”一声开了机。
    两人对视一眼,产生了一种相同的预感。
    “检讨书。我是高三二十一班贺平意,现在针对翻墙逃课一事做以下检讨……”
    “我靠,”贺平意倒吸了一口气,扶额,“这还有完没完了……”
    “你……”荆璨觉得自己害得贺平意丢人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贺平意的脸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下次别这样了,万一老师生气给你记过怎么办?”
    “不至于,而且……”贺平意听了,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安全后,他俯身将嘴巴凑到荆璨耳边,“这不是为了男朋友嘛。”
    这三个字像是触动了荆璨身上的某个开关,他紧张地撤开半步,赶紧看向周围。贺平意却是一脸的惬意,倚着门框笑。
    贺平意的检讨书前面都写得中规中矩,一看就是从哪抄的标准模板。但到了检讨书的最后,贺平意用标准的懒洋洋的语调来了个转折:“但是,这次确实也是事出有因,家里有人生病需要照顾,我出于担心才出此下策。方法不对,但原因充分。以后我会注意,在不违反校规校纪的情况下关心家里人,当然,还是希望家里人能够健健康康,开开心心,以后永远都不要生病。”
    让他写检讨,这人却以祝福结尾。
    贺平意的检讨连播了七天,这个大帅哥一下子火到了高一、高二的校区,一句“方法不对,但原因充分”被不少学弟学妹们在跟老师争辩时引用,把纪律主任们气得够呛。
    而在那之后,日子一直平稳地过去,对荆璨来说,恋爱以后的生活,除了贺平意对他更好了,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学习上还是那种紧张的节奏,学校的各种模拟卷就跟买一赠八一样往下发。荆璨本来以为文科班卷子就够多了,哪知道看到贺平意的试卷夹,才知道什么是题海战术。
    他翻完一沓理科班新发的练习卷,说:“有些其实没必要做。”
    贺平意愣了愣,将脑袋凑过来,确认试卷的科目。
    “物理你也行啊?”
    荆璨不说话了。
    贺平意瞧他又要以沉默对抗提问,一把揽到他的腰上,威胁:“不说话我就动手动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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