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戚宁安才回来。神识在整个摇光峰扫了一圈,竟然没发现桑愿回来的痕迹。
脚步没有停留,他如往常一般进了内殿,在榻上打坐时却无法静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他走了出来,在廊下站了片刻,随手拾起地上树枝,在外面练起剑来。
摇光峰剑气缭绕,地上积雪被剑气扫过带走,重新飞了起来,宛如昨晚的飘雪重现。
戚宁安不知挥了多少下,这些剑招早已深刻在他血肉记忆中,不需想就能使出。放置在内殿墙壁上的堪吾剑感受到熟悉的剑意,半截剑发出嗡嗡的争鸣声,可惜无法得到回应。
神剑有灵,发出悲鸣。
摇光峰的雪又飘了一夜。堪吾剑挣扎了一夜也无法突破戚宁安用心头血设下的阵法。
而没有回到摇光峰的桑愿,直接驱使仙鹤来到内门弟子住处,他除了是剑君明面上的道侣,也是玄天门的内门弟子,按门派规定是可以选择自己的住处的,当然他要回摇光峰住也行。
得知有这样好事,他果断选择了求道峰山腰处的小院。求道峰上全是给弟子们准备的住处,外门弟子只有两间房屋,可内门弟子却能选择一个小院。这里环境清幽,小院里有防御阵法又能保证各自的隐私,在他看来可比天寒地冻的摇光峰强太多。
还能偷偷扎根,舒展枝条嫩叶。
反正戚宁安压根不想要道侣,他留在摇光峰除了感受寒冷压根没半点好处,还不如另辟蹊径呢。
当然,为了名正言顺他也传讯给掌门给了个理由:剑君出口伤人太甚,他需要缓缓。
赵掌门同意了他缓缓图之的说法,还派人按照他的要求送来了暖蚕被,虽然不及鲛丝被松软,但在他自己的一番布置下比昨晚睡得舒服多了。
他还在院子里给仙鹤,啊不,在仙鹤的强烈要求下,他现在称其为美鹤,仿照小凤凰搭窝的手法给它做了个窝,喜得它压根忘了自己本该是剑君的专属飞鹤这回事。
月朗星稀,院子里的仙鹤埋头入颈,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睡得正香。
桑愿是在鸟鸣声中醒来的,他偷偷放出枝条搭在窗边吸收初升的太阳精华,觉得浑身暖洋洋后决定今晚把房顶打开一个口子,这样月华也能进入。当然,他还准备找个好地方扎根,彻底舒展枝条。
还是一步一步来吧,现在该去问道阁了。赵掌门昨晚好生嘱咐了他,虽然他现在看见戚宁安就头疼,但学点道法对自己也有好处,赵掌门是个好人,拒绝人家的好意也不太好。
再说,不见到剑君,怎么帮他得偿所愿呢。
唉,愁。
求道峰离问道阁有段路,当他今日起得早,算了下时间决定徒步过去。与美鹤约定时间,等他下了课点再去。
刚有了好睡的新窝,美鹤也有些念念不舍,桑愿的提议正合他意。
哦嘎。
美桑你放心吧,鹤会准时去接你的。
桑愿嘴角一抽,直言:你还是叫我桑愿吧。
嘎哦。
好吧,本鹤知道了。
对于他不能与自己互有美称,仙鹤表示有点遗憾。
桑愿朝它挥挥手,兴致勃勃地出了院门。昨晚他来时没有仔细看,现在才知道整个求道峰有许久纵横交错的路把院落和房屋划分分明,他只需要朝着下峰的路一直走就行。
他现在所在的区域是归属于内门弟子的,因此全都是错落有致的小院。有主的小院门上的门牌是红棕色,无主的则是灰色。
他抬头一看,自己的门牌正是八十四。而他两边的八十三和八十五刚好无人居住,门牌是灰色的,只有去这边管事那里登记后才能获得进入小院的钥匙。
身旁有弟子陆陆续续地走过,结伴的低声说话,互相不认识的点头而过。有弟子见到桑愿时眼神惊艳,可又不好意思上前搭话。
桑愿?
听到有人在喊他,他回头看去,清晨的阳光围绕在他身旁,仿佛他沐浴着阳光而生。
于非臣站在道路上方,他看向桑愿的目光有些不解。
第7章 天道让你少发誓,小心被雷
偌大的求道峰上,桑愿没想到一出门就能遇见书中的主角,龙傲天于非臣。
倒是挺意外的。
于非臣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见到他时忍不住开口,追日在识海里提醒自己不要跟桑愿有过多接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追日的话他向来都会采纳。
不过,在看到桑愿出现在问道峰时,他很是惊讶,惊讶得忘了追日的嘱咐。
他昨日回来后打听一番,这才真正确定桑愿在前日与戚宁安在摇光峰成婚,虽然一个剑君的婚礼没有宴席庆典令人不解,但眼前的人确实是戚宁安的道侣没错。
你也住在这附近?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桑愿跟于非臣算得上认识,当然这认识建立在昨日的针锋相对上。
这是书中的龙傲天主角,说白了就是这里天道下的气运之子。虽然为了阻止反派黑化他暂代这里的天道,但他也没有为难于非臣的心思。
没必要,阻止戚宁安黑化后他回回到神界,到时候这里的一切均与他无关。
也?我是住在这。从上而下时,于非臣腿脚的跛瘸更加明显,他咬着牙,努力忽略他人的目光继续往下。
桑愿倒是佩服他的坚韧,他要是能与戚宁安和睦相处就更好了。估计很难,毕竟昨日他话里有话的样子像是两人有解不开的仇怨一样。
可惜在《一法遮天》一书中对前期他与戚宁安的恩怨描写不多,主要还是写他如何从一个凡俗间的小子一路成长成狂拽炫酷吊炸天的龙傲天。
而戚宁安只是他前期在宗门时期的踏脚石而已,十分惨。踏脚石往往只需要简单的描述来忖托主角的厉害,谁能想到他还在后期捅了天道呢。
想要阻止戚宁安后面黑化,除了完成他的心愿外,或许解开他与于非臣之间的矛盾也是需要的?
只是,一个大乘期的剑君跟一个筑基期的内门弟子会有何牵扯?
桑愿脑海里疯狂思考他能想起的各种情节,盯着于非臣的面容仔细看,试图从他脸上看到问题的答案。
于非臣到底年轻,脸皮子薄,被他看得脸皮都涨红了,他生得剑眉星目,又带着少年人的倔强傲气,色厉内荏地问:你看我做什么?
你今年几岁?桑愿突然问。
于非臣愣了一下:二十又二。
这个年纪,在修士动辄百岁或更长的岁月中,确实只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桑愿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问道:你这么痛恨剑君,难道你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他抛弃了你跟你娘,所以你特意寻来报复他?
他在预备天道学习中看到过很多小世界的各种真实发生过的红尘故事,抛妻弃子,随后其子成为生父高攀不起的存在是经常发生的桥段之一。
可你长得跟他不像啊。桑愿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难道你像你娘?
于非臣长长地啊了一声,万万没想到桑愿为他脑补了这么一段曲折离奇的剧情。
你乱说什么?他差点跳了起来,我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可他越是这样,桑愿就越是不信,故意激他:那你跟我说说为何?
是因为......于非臣差点说了出来,在看到对方清亮的眼神后突然反应过来他在套话,哼,想套我的话,省省吧你!
桑愿有点遗憾地摇头:啧,被你发现了。
反正我跟他没有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于非臣说道,随后话风一转,你要是想知道也行,除非你把他的堪吾剑拿来给我。
你是他的道侣,这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桑愿转身就走,还不忘回头跟他说:你有本事自己去,我对你的事迹不感兴趣。
于非臣没想到他翻脸翻得这么快,连忙追了上去:哎,你不是要同我做交易吗?
桑愿停下脚步,于非臣在后面差点撞上他。
眼尾精致微翘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显得格外狭长,他轻轻说道:用你不知真假的事情来换堪吾剑,你当我傻?
于非臣急了:我可以对天道发誓!
桑愿拍倒他举起的手指,说:天道让你少发誓,小心被雷劈。
话音一落,遥远的天边顿时响起阵阵雷声,像是在嘲笑他。
于非臣:这是巧合吧?
桑愿耸耸肩:喏,你还要发誓吗?
巧合而已。于非臣绷着脸回答,你不愿意就算了。
两人难以达到共识,你去我往之间还浪费不少时间。问道阁的课点快要开始,两人加快步伐勉强没有迟到。
桑愿:算了,下次还是坐仙鹤来吧,有点累。
于非臣坐在后面,看着那道挺拔如青竹的背影,终是忍不住问:追日,刚才的雷真是因为我发誓?
追日一时语塞,为难道:或许?
算了,我也是糊涂,你一直呆我识海里,哪能什么都知道。周围吵闹的声音静止下来,他果然瞥见戚宁安已经进来,赶紧道,不说了,他来了。
追日乐得安静会。
又是半日的道法理论,桑愿再次听得昏昏欲睡。直到感觉后背有人戳了一下,他不解地回头。
他不认识后面的弟子,但张岛却认得他,见他看过来,匆匆提醒:剑君叫你。
叫我?桑愿脑袋上是大大的问号,懵了一瞬:叫我干吗?
其他弟子对他在剑君底下公然开小差的行为顿时肃然起敬,顶着剑君冷漠的眼神,张岛硬着头皮回答:问你道法知识。
哦。桑愿站起身来,如在神界面对神树时常的考教,如实回答,我不会。
然后坦然坐下。
嘶......周围是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凉气。
有什么问题吗?在神树面前他说不会都没事,不过是后面学好就行,难道他还怕一个剑君?再说,他虽只听了这短短时间,就已经知道了这里的道法理论知识其实并不适合自己。
他还是按照血脉传承修炼好。
桑愿如是想,等感觉周围的空气温度不断下降,这才抬头。
戚宁安第一次在问道阁拧起眉,语气有些不悦:你听了吗?
桑愿点头:听了。
他虽然昏昏欲睡,但耳朵却是一个字都没漏。
可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在义正言辞地敷衍,敷衍的对象还是剑君。
戚宁安定定地看着他,显然是不信。
桑愿无奈地叹口气,然后把他刚才讲过的道法理论全部重复了一遍。
还真是一字不漏。
可惜,过耳不忘不代表就理解其中的意思。就像他熟记神火诀的每个动作和手势,就是使唤不出火来一样。
绝了,身后的张岛惊得嘴巴能塞下一颗鸡蛋。
所以,他这算是听了还是没听?张岛迷茫了。
戚宁安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俊美如神铸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一瞬间的迷茫,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只说出一句:我们继续,有不懂可以问。
既然遵守授课的规定,他断不会胡乱糊弄过去。
剑君授课的第二天,他的道侣桑愿就以一种奇特的姿势成为众人眼里特别的存在。
上课的课点很快结束,美鹤摇晃着脑袋踩着饭点过来了。
桑愿从咸管事那里得知掌门有事外出,他想了想,随后找到于非臣,故作神秘道:听说玄天门有处青龙池,你知道在哪吗?
于非臣当然知道,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嘿,脾气倒不小。
戚宁安从问道阁出来,就看见两人凑在一起,低头不知在说些什么。
哦嘎。
剑君你来了!我们在这里!
桑愿吓了一跳,于非臣话都没有继续说就跑了。
戚宁安见他准备效仿于非臣偷溜,喊住他:你过来。
叫我?桑愿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戚宁安点头,朝他被阳光照亮的眉眼看了一眼,随后转身,只不过脚步刻意放慢许多。桑愿虽不知他要干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提步跟上。
总归不是要捅我一剑,他会怕?
哦嘎。
等等鹤!
戚宁安朝它瞥去,仙鹤吓得不敢继续。
两人一路来到一棵苍松下才止步,主干需两人合抱的苍松有着茂盛的树枝,轻易地给他们投去阴影。
此时正好有一束阳光透过仅有的枝叶间隙洒在地上,横亘在两人中间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白线。
有事吗?桑愿以为他要说课点上的事情,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是真不会。
戚宁安:倒也不必如此强调。
见他如此坦然,戚宁安忍不住眉头又皱了起来:不该是你。
桑愿没听明白,迷糊道:剑君说话能多些字眼吗?
真是惜字如金,非要让人联系上下文剧情才能琢磨出一丝半点。
戚宁安眼底一片清寒:掌门带回来的人,不该是你。
哈?他真的要被气笑了,仰起头看他:难道剑君有意中人?那你早该跟掌门说清楚。
他要气死了,戚宁安以为他稀罕?他原本打算的就是做他幼时的友人,也不知道半路出了什么差错,就被赵掌门捡了回来盖上盖头,充当起道侣来。
他一袭月白广袖立于苍松之下,扎得随意的墨发被山风微微吹起,碧绿的发带随风飘飞,宛如集聚了天地间灵气的山河之灵。
尤其是,当他质问时,盛满怒火的眼睛又清又亮,狭长的眼眸里像是盛着破碎的星光。
戚宁安识海一阵恍惚,仿佛他曾在久远的时空中有幸匆匆一瞥这种星光。
见他不说话,桑愿心中打鼓,难不成被他猜对了不成?
等等,该不会于非臣真是他儿子吧?
那自己,岂不是变成了龙傲天的后妈?
不会吧,不会吧,这是什么乱七八糟且天雷滚滚的人间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