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强每下一步脚,踩在这黑乎乎的烂泥里,都觉得是对自己这双皮鞋的亵渎,但是他没忘记自己来的任务是什么。
只是看到眼前这张满是黑煤灰的脸,实在是无法跟带信的人说的长得好扯上关系,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来,就这模样,刘社长就算是答应,他儿子也不会同意啊!
第4章 天纵奇才
这让他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来的。眼里对温四月的嫌弃也毫不掩饰,“你就是温四月?”
温四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得很果断,“不是。”言罢,起身提着袋子就走了,留下傻愣愣的王忠强站在原地。
竟然不是?那这里也没别人了啊。不过王忠强并不生气河沟里的人给自己指错了人,反而有些庆幸,她不是温四月就好。这么丑,怎么可能是他和
温四月也没回家,地是集体的,连带着地里的野菜她也挖不得,那就顺着田埂一路往北的旧砖窑去,挖了些蒲公英和车前子。
要村里的老太太们说,现在还算是赶上好时代,早些年还兵荒马乱的才是真正的□□,别说是能挖到车前子蒲公英,就连树皮都不见得能扒到半块。
袋子底下是煤炭,上面堆满了她挖的野菜,到了旧砖窑这里的老井边,看到村里的慧慧在洗衣服,便提着自己的野菜来这里清洗。
“你捡着大便宜了。”慧慧凑过来,眼里的羡慕是掩不住的,“他们都嫌那人干不了活,谁知道人家来头不小,我刚才来井边的时候,还听说城里的大官给了他一张自行车票呢。”
温四月一听,自行车票已经到手,就等于看到了马,心里因为那王忠强引起的愤怒也没了,高高兴兴地顺便把野菜也捡好,收拾好才和慧慧告别回家。
不想那王忠强在煤坝里没找到漂亮的温四月,就找到村里温四月家里,与在院子里修竹篾编背篓的温老头说明了来意,然后留下两斤粮票,让温四月准备好,下月初来接她。
金鱼弯区政府现在都还没拉电灯,更别说这乡里了,王忠强一步也不想多待,急急忙忙就走了,争取晚上能在县里找个地方过夜。
而那会儿,萧漠然和温桔梗也在,自然也晓得了温四月的身份。
桔梗是为她高兴的,毕竟听那个王叔叔说,家住在市里,他们还是当官的,而且给四月找了个好对象,人家父亲是供销社的社长呢。
那可是市里的供销社啊。
但又舍不得温四月,心情不免是有些低落。
倒是温老头看起来十分冷静,见到温四月回来把野菜交给桔梗,就往角落里倒煤,一面与她把这个事情说了,见四月蹲在院子里洗脸,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爷您难道看不出那人面相是个什么东西么?我跟他去没好下场的,还是你觉得我不是你亲孙女,要赶我走?”这个世界虽然没有灵气可用,她的符威力虽然大减,但还是能用的。
但是温四月觉得忽然就会了,必然会引起旁人怀疑,所以便想到了这个办法。温老头以前也是做这一行的,只是建国后这些东西不许上台面,他自己也觉得是自己造孽,才使得早年丧妻,中年痛失儿女,所以坚决不在动。
可那些书他却是藏得好,小时候温四月和桔梗还翻到过,照着上面画了符玩。
结果被温老头狠狠打了一顿,此后两人就没在动温老头的那些书了。
而此刻她这话,明显就给温老头透露了,温老头的那些书,她还是去动了。
果不其然,原本坐在小板凳上的温老头忽然暴起,“你个死丫头!谁让你又……”但话到嘴边,想起那王忠强的面相,又看到萧漠然从东屋里的窗户里探出头,便将话给止住,然后一把扯着还没洗完脸的温四月往他屋里去。
坦白地说,爷爷很疼爱自己,这样生气是极少的,所以温四月也有些心虚。
没想到进了屋,锁了门温老头只坐在床头上叹气,好半天才道:“丫头,你别说那话,这和你是不是爷爷的亲孙女没关系,爷爷也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步了爷爷的后尘。”不过温老头也没想到,孙女竟然这样有天赋。
所以一方面又让他有些惜才,本来这一脉断在自己的手里本就愧对于祖师爷,现在看到温四月居然能自学成才,又有些蠢蠢欲动。
但去年隔壁村子那跳大神的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场面,他还历历在目。
正是纠结之际,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诧异地看着温四月,“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爷爷不也早知道我不是你亲孙女么?”温四月不以为然地回道。
温老头却是垂下头,没敢去看温四月,“那你不怨爷爷?明明早知道你被抱错了,也没想着送你回城里。”
“回去干嘛?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自己推算了一下,我这命格二十岁前不能离开这山里,去城里活不久。我知道爷爷是为了我好。”所以温四月其实是挺感动的,更何况温老头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还样样都先仅着自己来。
不过想离开也行,找个贵人结婚可破。
但这穷乡僻壤,上哪里找贵人。
真的贵人也不会瞧上自己这乡下丫头的。
所以难呐。可惜不能给自己算未来,不然她想看看未来自己的命运如何。
又见温老头担心自己以后跟他一般孑然一身,便道:“爷爷你别拉着脸,我心里有数,我是不会随便给人算命的。”更何况这大环境下也不允许自己把摊子支起来。
温老头听到这话,的确放心了很多。
给人算命,算的是别人的命,耗的却是自己的运。
“我去找萧漠然,把自行车票要过来。”然后等大队长上门来主动开口提出拿马换。
她提起这事儿,温老头才忍不住将心中的怀疑问出,“那个,昨天那韩书记家的祖坟,是你找到的?”不然那个小知青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所有的粮票都给了四月呢?
但如果真是这样,温老头觉得太惊骇了,四月这是什么天纵奇才,简直就是祖师爷转世啊。
好像不让她学,太屈才了。
第5章 她来了
四月从温老头房间出来,发现桔梗等着自己,见了她有些难过,“四月,你……”
“我不可能回去的。”所以桔梗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温四月示意她煮饭,自己则朝着东屋去。
东屋房门半掩着,萧漠然不知道从哪里借了一本书,装模作样坐在床沿上看。
见着四月进来,连忙将书放下,把从韩书记那里得来的票递给她,“还额外给了一张缝纫机票。”
四月有些惊喜,这缝纫机能换好多粮食呢!但是转头一想,算了还是留着给桔梗做嫁妆,倍有面。
就算她不嫁人,留给她也行,她就喜欢这些缝缝补补的事情,到时候偷偷给人接些活儿,还能挣点零花钱。
“你不夸我么?”见四月拿着缝纫机票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萧漠然似乎有些心急了。
“嗯,干得漂亮,等哪天有空,我去想办法弄二两肉回来,让你好好吃一顿。”这年头最难满足的就是这口腹之欲,四月觉得这个感谢会让萧漠然开心。
萧漠然笑了笑,清风明月般的眉眼舒展开,让四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于是马上改口道:“要不我明天下午就去区里看看。”必须马上让萧漠然吃上肉。
“好啊。”萧漠然当然不缺吃的,但他知道这对于四月来说,现在能吃上一口肉,就是最梦寐以求的,她估计也以为自己的梦想和她是一样的吧。
四月不打算走了,家里还有了这两张票,桔梗和温老头都高兴,只是温老头一想到四月的天赋,心中就忍不住惋惜。
天色擦黑前吃完了晚饭,大家简单洗漱就准备睡觉了,乡里也没通电,虽然每年一人能领几斤没有票,但还是得省着些。
桔梗和四月挤在一张床上,紧紧地抱住四月的手臂,“四月,我听那人,就是你爸爸说,家里很好,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么?”她总觉得对不起四月,她是城里人家的小姐,却在这乡下吃苦受难,自己没出息,受人欺负还要她来保护,自己这个姐姐一点都不合格。
“那都是虚假的繁荣,更何况你不知道,我偷偷打听了,他想攀高枝,把我当物品送出去,你也别想了,就当他没来过,咱们还继续过日子。”四月困得不行,觉得闭上眼睛就能马上睡着。
而隔壁的萧漠然枕着手臂靠在床上,觉得挺有意思,他本来是想躲开周家那厌人烦,才主动下乡来的,没想到居然还让他遇到这样狗血的事情。
他还以为像是四月这样凶的小姑娘,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肯定会回城里将那个鸟占鸠巢的姑娘暴打一顿,没想到她居然骂起自己亲爹不是东西。
还有说那面相……这让萧漠然想起她替韩书记家找祖坟的事情。村里那么多人都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却如此清楚方位,加上在今天进屋去给温老头送东西的时候,看到床底下露出来的书,什么柳庄相法麻衣相术,真瞧不出来这老头真是胆大妄为,这些东西还敢往家里藏。
就不怕自己举报他么?
他正想着,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鸟叫声,翻身推窗看了一下墙根外面,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脑袋。
立马会意,偷偷起身出了院子。
泥土墙夯得很矮,他都不用开辕门就直接翻过去了,果然看到丁榕山在这里等着。
对方看到他,贼兮兮地凑上来小声道:“下午没活,哥们几个偷偷去山里猎了几只兔子,烤着呢。”
山是集体的,山里的一切也是公共财产,所以是不允许他们进山打猎的。
但这帮城里来的子弟们,哪里吃得了这苦头?当然是隔三差五想办法打牙祭。
以前那个村的时候,大队长倒是发现了,但是晓得他们都有来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多管。
两人窸窸窣窣走到旧砖厂后的大竹林,走进去没几步果然就看到火光了。
他们这一伙人四个人,全都是男同志,虽然不是很清楚萧漠然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是他上火车往这大西南来的那天,好几个有头脸的人来送他了。
所以大家都以他为主,以前也总抢着给他干活,反正公分大家都是平分的。
“然哥。”其他三人看到他来了,连忙起身将手里烤好的兔子腿递给他。
当然,萧漠然也不是没有给他们回报,比如家里寄来的那些高档点心和糖,没少分给这几个兄弟。
萧漠然接了兔子腿,却是想起温四月一脸期待地说要给他弄肉的事情,明明是她想吃,于是只朝几个兄弟道:“给我留一只带回去。”
大家都知道他运气不好,分到的那家条件最差,两个孤女和一个病老头,村里每年分粮食他们就最少,时常吃不饱,也就误以为他带回去做干粮,不但没有异议,反而让他多带些。
不过幸好然哥厉害,替韩书记家找到了祖坟,听说得了不少粮票,那一家子应该也沾光了。
几人却不知道,如今的萧漠然身上半张粮票没有,这兔子也是要带回去给温家人吃的。
怕被村里人发现,他们也没敢多待,吃完收拾好就要分别,萧漠然提醒着几人:“你们也别忘记我的话,有空多看看书。”
几人连连点头,丁榕山再次朝他确认,“然哥,真的会恢复高考么?”
“听我的没错,先回去了,你们也早些。”萧漠然把兔子用芭蕉叶包着往怀里塞,就与他们告辞了。
没想到回去刚下墙头一转身,就对上温四月漂亮的小脸。
萧漠然给骇了一下,“你干嘛?”
“这话该我问你,鬼鬼祟祟的,怀里什么?”温四月问着,一面伸着脖子,像是个小猫咪一般往他身上嗅。
真香,就是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味道了。
也不怪她,去年过年就没吃上肉,她快两年没尝过肉味了。
“额,我兄弟们给我的。”萧漠然本来就是带回来给他们的,自然直接从怀里拿出。
不想温四月一看,顿时吓得不轻,连忙拉着他往伙房里去,“我听说你们这些知青胆子大,但没想到这么大,快藏好,别叫人发现了。”只是找了一圈,发现只有灶膛里最安全,便给塞了进去。
再次朝萧漠然问,“确定没人看到吧?”
除了她这样神出鬼没,谁半夜三更还爬起来?萧漠然摇着头,看起来老实又可爱,哪里有在丁榕山他们面前沉稳大哥的模样。
这兔子肉的事儿过了没两天,便听大队长说,市里的文工团来演出,而且还会到每个村子里驻演。
终于尝到了肉味的温四月已经将萧漠然当做自家人,小跟班一样带在身后,引得村里人闲言碎语不少。
有人说她贪图萧漠然模样长得好,有人说她始终没父母教养不懂事,男人要模样有什么用,得有力气干得了活。
要不就是她贪图萧漠然手里的自行车票和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