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水火
这一边,路不病先将剩下的几名秀女安置到了长华宫后院。
李温直冲上前来,焦急地问道,“路大人,贺兰大人把申姜带到哪去了?”
路不病正自懒洋洋地锁门,“自是她该去的地方。”
李温直追问,“什么是该去的地方?”
路不病懒得理会,关门就要走,李温直却不依不饶地扯住他的衣袖,“大人……申姜是个好姑娘,从没犯过什么恶事。那华莲舟恨她入骨,你们把她交给华莲舟,她会死的。”
路不病啧啧一声,“李温直,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空担心别人?爷就算要把她怎么样,你光凭两句话管得了么?”
李温直默然,心想这话也对,不由得悲从中来,双腮坠泪。
路不病一噎,见她瘦削的肩膀不住颤动,想来是真伤心了,欲安慰两句,转念一想自己还有殿下交付的正事要做,哪有空跟这妮子浪费时间?遂假装没看见,提剑离开。
他和董无邪两人扮作平民模样,又往脸上抹了点灰,悄然接近叶氏在建林城中的别院。
两人的身手都是千锤百炼的,翻墙越户自然不在话下,不消片刻工夫就摸进了别院的书斋。
这处别院和别处不同,是单属于叶嫡公子叶君撷的。
两人七手八脚地在书斋中摸索片刻,董无邪摸着一盒东西,低声道,“找到了。”
路不病潜身过去,“你确定这就是?”
董无邪点头,“和殿下说的一样,暗红纹理,四角雕花,锁头上还刻了叶氏家徽,绝无差漏。”
路不病打了个响指。
“殿下真神了,他怎么知道叶君撷把咱们的卷宗藏在这里的?”
董无邪道,“殿下自有殿下的道理,快毁掉吧。可这匣盒……上锁了,根本打不开。”
路不病斜出一笑,“跟他客气什么?直接一把火燎了。”
说着掏出火折子,引燃一截旁边的绢布。绢布火势很烈,迅速带燃了匣盒,浓烟顿时从窗户飘出。
“大功告成。”
路不病和董无邪击了一下掌,“打道回府。”
……
“走水了!走水了!”
不一会儿火势就引起别院轩然大-波,饶是仆人们连番灭火,整个书斋却还是被烧毁了。
叶君撷闻此消息匆匆赶回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藏万藏的关于贺兰氏案卷,居然就这么变成了一堆灰?
若说意外,他打死也不信。
“什么人干的?!”
叶君撷平日那好修养几乎崩溃。
仆人被烟熏得满脸黑,颤颤巍巍地道,“奴……奴不知道,午膳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就,就忽然走水了?”
另一仆人道,“奴运菜回来的时候,看见两个黑影翻墙而过,那身影实在太快,当时奴还以为是眼花了,谁知道……”
叶君撷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好巧不巧,他一准备查探贺兰氏的事,贺兰氏的族谱、案卷就全被烧了。贺兰氏本不算什么有名的贵族,又没落了这么多年,没有了这两样证据,叫他从何查起?
叶君撷在废墟前逡巡半晌,越想越怒,骨节越来越青。
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走水一事和长华宫那群云鹰卫肯定脱不了关系,尤其是那个假的贺兰氏。
叶君撷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急而唤了韩松,“快去告知华公公一声我这里走水,证据全没了。恐怕近来有人要对他动手,叫他小心一点!”
……
申姜和贺兰粼回到长华宫中时,静悄悄的,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门口处停了一顶甚是富丽的官轿,主殿里面,华莲舟正盘着腿坐在椅凳之上,笑呵呵地看着贺兰粼。
“贺兰大人,您忙完啦?”
贺兰粼不紧不慢地说,“黄金已给公公送去了,不知今日再次前来,有何指教?”
华莲舟阴阳怪气地呦了一声。
“大人真是好手段呐。叶宅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真是烧得谁都猝不及防。连小叶将军那样精明的人,都着了您的道了,您可真是不简单呐。”
贺兰粼抿了口茶。
“谬赞。不敢。”
申姜不知道这太监又憋着什么坏水,慢吞吞地挪到了贺兰粼身后。
华莲舟甩了甩拂尘,“可惜大人还是算漏了一步。大人自以为烧了叶公子手上的案卷就能平安大吉,是忘了咱家手里还有一份吗?”
他手指捻捻,尾音故意翘起来,“……咱家要大人把十个秀女都送进宫里去,大人竟公然违拗,是觉得自己已经高枕无忧了?”
贺兰粼将茶杯放下。
“岂能?公公方才也说了,您手里可还有一份呢。”
“你知道就好。你现在可是连犯两罪了,一旦叫陛下知道了,那可是凌迟的罪名。”
贺兰粼淡淡说,“还得请公公多加包含。”
华莲舟双眼眯成一条缝,“若求咱家再帮你遮庇一次,得要你立即将刘申姜送到皇宫去,另外再加三千黄金。”
申姜见华莲舟又提到自己,心中一阵恶寒。
贺兰粼摇头,“没钱了。人也不能送。”
“不能?”
华莲舟围着贺兰粼转了一圈,“贺兰大人,这话你可要慎说啊。条件不答应,咱家想包庇你也不成啊。”
贺兰粼抬起眼,“确实没钱了。不过,公公也会包庇的。”
华莲舟见此,“哦,你还能怎么说服咱家?”
贺兰粼眼中雪浪翻涌,“死了,不就行了?”
*
女人发出嘤嘤的哭声,一声一声的,千回百转勾着人。
惠帝身穿龙袍,搓搓手掌,迫不及待地将轮椅滑到了床榻边,想看看今日华莲舟送来的女子是何姿色。
隔着老远,他就闻到了女子身上的芳香,那叫一个醉人。华莲舟曾跟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这一次绝不是平常的那些庸脂俗粉。
“美人,朕来了!”
惠帝眉花眼笑,一把将棉被掀开,却哇地一声大叫,差点从轮椅上跌下去。
棉被里哪里是什么美人,分明是一具浑身水渍、臃肿不堪的尸体,吐着舌头,近看居然是华莲舟。
“放肆!护驾!”
惠帝吓得屁滚尿流,捂着头蜷缩成一团,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忽然他感觉有人在戳他。
惠帝更害怕,“别过来,别过来!”
“陛下,陛下?”
“陛下,太极殿外有御林军把守,何人胆敢伤害陛下啊?”
惠帝惊魂未定,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宽大松软的龙床上。
安神香静静地燃着,内侍举着蜡烛,一脸担忧地望向他。
惠帝擦了擦冷汗,轻嘘一口气。
“原来是梦,原来是梦。”
内侍殷勤道,“陛下做噩梦了?奴才要不给陛下添杯热茶?”
惠帝坐起身来,那浑身水渍的尸还浮现在他眼前。
他暴怒,打掉了茶杯,“华莲舟呢!叫他滚进来!朕要见华莲舟!”
内侍支支吾吾地说,“陛、陛下,华公公今日不当差……奴才来服侍陛下吧?”
惠帝更是恼怒,将手边的龙枕、花瓶全部砸在地上。
“你算什么狗东西,立刻给朕传召华莲舟!”
内侍忽然跪下来,哇地一声哭道,“陛下,华公公来不了了,刚才长华宫的人来信说,华公公失足掉入井中,淹死了!”
……
长华宫中,华莲舟的尸体被蒙上白布,御林军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井中捞上来,人已经泡得浮肿了。
华莲舟为人奸诈,多有欺男霸女之行径,平时人缘不好,如今骤然失足落水,也无人为他落泪。
叶君撷瞥了眼尸体,长叹一声,叫抬走了。
他之前预感不妙,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是一位姓贺兰的云鹰卫最先发现华公公落水的,”仵作解释道,“那位大人还想下井去救华公公,不想井口过于滑腻,那位大人救人不成,还伤了自己。”
叶君撷脸色冷峻,“去把那位贺兰大人叫来,我有事问询。”
仵作道,“叶将军,贺兰大人腿受伤了,无法前来。”
叶君撷冷笑道,“这借口便能躲过一劫吗?既然他不过来,那我便过去。”
仵作觉得不妥,“大人……”
叶君撷已大步流星地朝后堂走过去,他心中愤懑,走路也生风,险些与一位姑娘撞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