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愿意承认,他在嫉妒,在恼怒,他嫉妒别人和她可以拥有那样亲密的距离,同时又恼怒自己只是想象一下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就快要情绪失控,可他越是意识到这一点,越是要拼命地克制自己离开的冲动,不断说服自己待在这个会所。
他还没有见到虞希,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他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他喜欢的人明明是虞希啊。
这是不对的,他还得见虞希,等见到她,他就会恢复正常了。
他成功说服自己留了下来,听了将近两个小时无聊又催眠的钢琴演出,终于等来了虞希的出场。
她的脸庞依旧美丽夺目,裙子精美漂亮,出场时隆重又优雅,可他心里预想的诸如激动、喜悦等等的情绪通通没有出现。他看到虞希时的感受,就和参加展览时看到某个精致的展品、在路上看到某朵娇艳盛放的花是一样的,会有浅浅地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但也仅此而已,别说是心动,就连细微的情感波动都几乎没有。
平静,他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
而且,在听完虞希的钢琴独奏后他发现,其实虞希弹的钢琴和别人弹的,也没多大区别。
为什么会这样,那些在他年少时无数次地让他感受到温暖和善意的钢琴曲,现如今听起来怎么如此平淡无华?
为什么他那么喜欢虞希,心里却提不起丝毫久别重逢的喜悦,也依旧拾不起往日的心动?
为什么?
他带着心里的困惑来到后台,想进一步地确认,在这里他看到了虞希和纪望,他看见他们在他面前亲吻,心里竟无动于衷,好像在他面前的只是两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发现虞希怀孕,心情也没有多大的起伏。
那一刻,他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原来如此”的感叹。
原来过去的他,和今天是一样的,他不是忘了,也不是情感淡化,事实就是他过去也没有嫉妒过他们。
哪怕一次,都没有。
于是,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的情感和判断产生了怀疑。
他真的还喜欢虞希吗?
他与她久别重逢时不会感到喜悦,看见她和别人亲昵的场景心如止水,“情敌”的警告激不起他内心的愤懑,就连发现她怀孕,也是一样的反应平平,可是喜欢一个人不应该会被她牵动情绪吗?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感到嫉妒呢?这……怎么会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电光火石间,一个荒谬的设想在陆景时心里一闪而过。
他真的喜欢过虞希吗?
陆景时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困惑。这个假设一旦成立,代表他过去二十多年的感情都将被全盘否定,代表他过去一点一点构建起来的思想的大厦将轰然倒塌。
这样的假设真的太荒谬太疯狂了,他一时之间也不敢轻易地下一个定论。
但是,不管怎样……
陆景时心里想,不管怎样,可能是因为物是人非,就像虞希说的那样,他变了,至少他现在是已经不喜欢她了,而且他很明白自己现在想做什么,他想见宋韵然,想确认她现在并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这因她而起的嫉妒心他早晚会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而现在,他想见她,仅此而已。
“景时,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你是不是……”思绪被虞希的声音打断,陆景时回过神,看见虞希望着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失落,“其实你一直都没有释怀,是吗?”
“没有。”可能过去他的那些所谓的释然只是谎话,但这一刻,陆景时是发自内心的,“我说过,过去的事情我早已不会再去在意。”
就算在意,过去的一切也已成为定局。
而且,他现在是真的懒得再和纪望斗来斗去了。
虞希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低落:“景时,我希望这真的是你内心所想,而不是用来搪塞我的场面话。”
陆景时压了压心里的烦躁,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回答她:“这确实是真心话,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觉得你让人很难看透,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虞希嘴唇轻抿,而后才继续道,“景时,其实我真正想和你说的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我希望你可以放下曾经的执念,不要总是困扰于过去,好好地生活……你可以答应我吗?”
“好,我答应你。也祝你和他一直幸福,恩爱到老。”
说完这句话,陆景时莫名地感觉自己心里轻松了不少,就像是完成了什么必须要做的事一般。准确来说,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曾经他身上缠满了密密麻麻却又无影无形的链条,而这些链条在这一刻被尽数解开,让他的身体获得了自由。
也不对,他又不是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哪里有什么自由不自由的一说。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比喻,真是有点奇怪。
“景时,谢谢你。”虞希见陆景时表情诚挚不似作假,终于放下了心来,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我相信,你也一定会遇到那个愿意全身心地爱你、与你共度余生的人的。”
陆景时不置可否:“我先回去了,有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原来纪望不知何时进了门,正靠在门框上望着他们。
虞希哑然失笑,也不再多做挽留,“以后有事可以随时联系,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
陆景时脚步一顿,最后还是没有回答,径直走了出去。
说是想见宋韵然,等到真的从会所里出来,陆景时又觉得自己先前有些冲动了。
现在已经十点多了,直接去她家显然不妥,给她发消息,又不知道该找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陆景时正在犯难之际,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本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拿起手机一看,竟闪烁着宋韵然的名字。
她怎么会主动打电话给他?难道世界上还有心有灵犀一说不成。
不可否认地,陆景时心里还是浮起了几许的愉悦,但接通电话后,听筒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您好,很抱歉深夜打扰您,这位女士说您是她的朋友,不知道您现在方便现在过来接一下她吗?”
陆景时眉头一皱,“她在哪里?”
“会宁路198号醉今宵,6号柜台。她喝醉了,我们这里的服务生正在照看着她。”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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