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扬舲心中有事醒的就特别早,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缩在卫南寻怀里,微微抬头便看见对方那张红润的嘴唇还映着一些水光,格外诱人。
赶紧闭目,以免心神激荡。
想转身起床,感觉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卫南寻的手指,对方的指腹上都是细小的茧子,摸起来粗粗的,但却格外温暖。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总是从内到外充斥着温暖,让人畏寒的苏扬舲忍不住想要靠近。
再靠近一点。
苏扬舲慢慢放开了那只手,缓缓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从角落里下了床。对于卫南寻,他知道自己渴望靠近,却又害怕靠近。
这个人从始到终都不会是自己的。
蹑手蹑脚的穿上鞋袜,又披上了一件外衣,苏扬舲推门走了出去。
天色尚早,院外的一棵梨树在经历严寒之后终于开出了无暇洁白的花朵。
苏扬舲走到树下,看着那一片雪白,深深吸了吸口气。
此刻,乌墨端着梳洗的温水走了过来,看见苏扬舲先是一愣,赶紧将水盆放在地上,伸手替他穿好外衣,又将怀里拿着的一件薄披风盖在苏扬舲身后,这才松了口气。
“主子赎罪,是乌墨起晚了。”乌墨跪在地上,头伏得低低的。
他始终记得初来桦雾府前,师父嘱咐他的那些话,想要在四皇子手下活下去,就不能有任何差错。
四皇子是惹不起的人。
苏扬舲没看他,抬手折了几枝梨花,随手递给乌墨,道:“屋内插瓶该换了。”
乌墨接过梨花枝,看看地上的铜盆,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现在就梳洗还是……”
苏扬舲望了一眼卧房,怔了怔才道:“去正厅洗吧。”
说完,便径直向外走,走了几步后又说:“去把允乐叫过来。”
乌墨赶紧应声小步离开。
走着却听到苏扬舲又开口道:“我不喜欢人动不动就跪我,桦雾府没这规矩。”
乌墨端着水盆,怀里还搂着那几枝梨花枝,听着四皇子这句话,猛地愣住了。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有生之来第一次,他觉得师父可能错了。
四皇子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不会动不动就要了人的脑袋。
至少,他来桦雾府这么久,从没见过谁丢了脑袋。
苏扬舲梳洗过后,坐在桌前看着那一桌丰富的早膳,皱了皱眉。
只他一个人吃饭,用得着来这么一桌吗?
此刻允乐从门口走了进来,拱手行礼:“主子。”
苏扬舲喝了口素粥,抬眼问:“用过早膳了吗?”
允乐摇摇头。
“坐下,一起。”
允乐愣住,吓得脸色发白,下一秒就想下跪,战战兢兢低声问:“主子,允乐做错什么了吗?”
苏扬舲瞥了他一眼,道:“饭做多了,让你一起吃。”
允乐仍是不敢,摇头道:“小人怎能跟主子一起用膳?这不合规矩……”
苏扬舲不耐烦的打断,拍了拍旁边的凳子,道:“快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最终,允乐胆战心惊的坐了下去,看着眼前的瘦肉粥,不知道是吃好还是不吃好。
苏扬舲没在管他,又吃了口小菜,道:“今天是休沐日吧?”
允乐认真的回答:“是。”
“一会备车,我要去趟江府。”
“哪个江府?”允乐不解,搜了搜平日与四皇子有些接触的人里面,好像是没有哪个姓江的官员。
“护城军统领,江恒。”
允乐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怔了许久,他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朝中人人皆知,江恒与四皇子有过节。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
只有他的样子。
苏扬舲本是担心今日有事, 吃饭时也快了几分,没吃几口便也饱了,他起身向外走时还是下意识的往无尘院的方向看了看。
“这个……这个……”苏扬舲指了指桌上的几样小食,继续说道:“还有这个, 拿去热一下给质子送过去。”
微风轻抚, 梨花扑扑簌簌飘洒而落, 宛如白雪。
那树影之下, 始终没有心里那个身姿。
苏扬舲将暖手炉抱在怀里, 一边往大门口走, 一边听允乐的禀话。
“听闻江统领性格十分古怪,他的府邸几乎不招待任何朝中官员, 不过江统领真是身手了得……”
苏扬舲瞥眼看到允乐越说眼里越有光亮, 看得出对这个江恒十分尊敬。
“就怕主子您去了, 会受委屈。”
“我是堂堂皇子, 他只是个二品武将, 怎么你还怕他给我甩脸子?”苏扬舲随手拿过允乐递来的药丸, 喝着温水吃下了, 脚上的步子却没耽误。
“主子, 您又不是没在江统领那里受过委屈,何苦要去讨……”允乐说了半句, 这才觉得十分不妥, 反应过来就收了口, 他暗自咒骂自己。
从前在主子面前说话都是万分谨慎小心,最近这是怎么了?
“见机行事吧。”苏扬舲深深吸了口气,嘴中的苦味还残留着, 他以前最怕苦没想到来了这个世界之后, 竟是每日靠着药丸活着。
他心里很清楚江恒的脾气, 要不是陈家这事必须要他出面,他又何苦让自己去江府碰人家的冷脸。
江恒骨子里就看不上苏扬舲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不屑于搅进夺嫡的乱象和纷争里,更因为卫南寻曾是江恒的恩人,而苏扬舲如此待卫南寻,江恒更是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熟知剧情的苏扬舲,却清楚地知道,刘义荣逃狱这事是江恒一手操办的,人是他偷着放的,也是他将此人的地址告诉苏宁宴的,而他做一切的目的很简单。
让姜国乱。
越乱越好。
他不在乎谁会拿这个事做文章,也不在意会将谁牵扯进来,他只想搅乱这个朝局,他就是卫南寻安插在姜国的一颗定时炸弹。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苗头,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都会敏锐的抓住,快准狠的对准他们想铲除的异己。
门口的马车已备好,马夫恭敬的将马凳放好,苏扬舲轻轻叹了口气,忍住再一次回头去看的冲动,慢慢伸出自己的左臂。
然而就在此刻,马车帘子被掀起,卫南寻弯腰探出半个身子。
“怎么这么慢?”
苏扬舲抬头,惊讶的看着卫南寻。
怔愣许久,他才回过神答非所问:“质子可用过早膳?”
二人相互望着,苏扬舲觉得那一瞬间卫南寻的眼睛已经好了,闪闪亮亮倒映着他的样子。
只有他的样子。
他笑了。
他也笑了。
——
三月春光浓似酒。
当马车停在江府门前时,苏扬舲看见了尹川等候在那里。
他依旧用十分讨厌的眼光扫了扫苏扬舲,便迅速走到车下去接卫南寻,他们低语了几句,卫南寻神色如常,一言未发。
允乐先跳下马车,去与门口小厮招呼。
“请通报江大人,四皇子来访。”允乐递上拜帖后,便向后退了半步,仿佛已经预料到会像从前那般被拒绝。
“请进。”小厮快步走下阶梯,向着苏扬舲俯身一礼。
苏扬舲淡淡笑笑,信步向前走上台阶迈过门槛。
允乐愣在那里,不敢相信。
江府竟然这么好进了吗?一年前苏扬舲因为一件小事,要进江府找江恒时还被挡在门外,要不是二皇子拦着,怕是苏扬舲就要拔剑硬闯江府了。
往事还历历在目,过了一年时间,只是递了个拜帖,就能顺顺利利踏进江府了吗?
苏扬舲走了几步,这才发现允乐没有跟上来,停下转头道:“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跟上来!”
允乐甩甩头,赶紧小跑跟了上来。
江恒是一介武将,府邸建筑十分朴素简单,但是院里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
苏扬舲跟着引路的小厮走到前厅,却看见江恒蹲在花圃前,一勺一勺在浇花。
“江统领好兴致。”苏扬舲拱手见礼。
江恒回身,犀利的眼神扫过苏扬舲身后时明显亮了一下,他接过身旁下人递来的帕子,仔细的擦了擦手之后,才缓缓对着苏扬舲施了个礼,道:“四皇子说笑了,江某一介粗人,素日里也就这点爱好。”
二人寒暄几句后,江恒便请苏扬舲入正厅。
“今日来打扰江大统领,是为了陈元傅陈老之事。”苏扬舲坐下后直接入题,他不擅长拐弯抹角,就是个直球,“想必您也知道陈家之事。”
江恒捧着茶盏,笑了笑,抬手道:“四皇子先尝尝我这细香茶可还对味?说来我看四皇子走路时脚步虚浮,应是身有疾病,这细香茶正对此证。”
苏扬舲压了心绪,抬手拿了那个精致的青花瓷杯子,浅尝一口,又在心里将自己关于江恒此人所有的描述想了一遍,后才说道:“茶汤果然爽口,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