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心恋战,可却一直被福海缠斗,朝夕之间他没办法迅速杀死福海,便边打边把福海往自己左右副将身边引去,又示意让此二人一同拖住福海,自己则策马去追灵香儿。
他的左右副将武功不低,以二敌一,福海没办法立刻突出重围,战事持续焦灼,这倒是为粮草大军提供了充裕的时间。
另一边,灵香儿和柔娘已经跑到黑水河边了,柔娘一勒马:“王妃,再往前便没有路了。”
灵香儿只让柔娘把马栓在树上:“柔娘快找找,附近可有一块划了十字花的巨石?”
柔娘也不拖沓,也不问缘由,只是纵身一跃窜到一颗高树上,她从高处往下眺望,离着她们几百米之处,果然有一块巨石,而比巨石离得更近的,是豪格的马已经飞快地追来了。
第77章 一线生机
柔娘从树上跳下来, 在灵香儿耳侧轻声道:“那块石头在东边,只有几百米,王妃骑着马一直往东跑便能得见。”
她才说完, 豪格便追袭而至。
他跨在马上, 整个人隐匿于玄色重甲之后,阴翳的开口道:“镇北王妃,初次见面, 便要冒犯你跟我走了。”
灵香儿的嘴边勾起一抹讥笑:“那便要看看阁下, 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柔娘朗声道:“我看他是没有!”说着亮出短剑, 飞身而上。
灵香儿自知帮不上忙, 便赶忙解开疆绳跨上马背, 奔着东边跑去。
可才跑了没几步, 便觉得身子一歪, 接踵而来的是身下的战马惨烈的长嘶, 随后便“砰”的一声,猝然倒地。
灵香儿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她抱着头滚出了老远, 才踉跄着起身,那匹战马的脖颈处插着一把飞来的匕首,此时血流如注, 可看样子一时半刻又咽不了气, 只痛苦的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灵香儿。
灵香儿伤得不重, 她在上京城之时, 曾经有一整年乔琪都在查贪赈侵贫的案子, 因此那一年她有颇多闲暇的时光, 便用来和柔娘、月娘学了点皮毛的功夫, 遇见豪格这样厉害的对手全无用处, 可遇见坠马这样的突发状况反应却比寻常女子快上太多,可以自保。
她与那匹战马对视了一瞬间,终于行至它的近前,轻轻抚着它的鬃毛道:“战争是这样的,会丢了命的,人和马都不例外,你做的很好,载着我跑了这么久,我由衷的感谢你。”
她说着起身对那匹战马深鞠了一躬,又伸出手把它脖颈上的匕首又往深处刺去:“我答应你会为你报仇,安心去吧。”
那战马似乎听懂了灵香儿的话,低鸣一声,便缓慢的闭上了双眼,它颈上的匕首被拔了出来,血溅了灵香儿满身,又热又腥又粘/稠。
灵香儿果断的把那把匕首藏在了靴子里,头也不回的往东跑。
另一边,同样是血红的一片,只是流血的是柔娘,她的手臂受了伤。
她与豪格其实武功不相上下,豪格和她打了一会儿,都没有用紫流金弹,柔娘猜测应是带在身上的弹药早就用完了,可柔娘没有重甲护身,在防御上显然吃亏了许多。
豪格志不在柔娘,他此行的目的是抓住灵香儿,因此并不恋战,他看着灵香儿一溜烟的跑远了,便打算甩开柔娘去追灵香儿,他早被柔娘打落在地,此时是身穿重甲又没有了战马的敏捷助力,行动上便十分不便。
他好不容易砍中柔娘左臂一刀,趁着这个空当,便赶紧甩开柔娘去追赶灵香儿,可他一时竟因为过于笨拙的重甲束缚,追不上灵香儿。
柔娘没有甲胄,防御起来虽然吃亏,可优势便是身量轻盈,行动敏捷,此时几番纵身便赶在了灵香儿前头。
灵香儿是看见柔娘落了下风,故意向前跑引开豪格的,此时看见计划得逞,欣慰道:“柔姐姐,他身穿铠甲十分笨重,我们把他推到黑水河里,让他溺水而亡。”
“好。”
柔娘停住了脚步,祭出了袖中丝绦,那条丝绦在她手中彷佛变成了巨蟒,一下紧紧裹住了豪格的身体。
柔娘使劲将豪格往河边拉,灵香儿大喊道:“把他丢在冰河里,他身上的铠甲无比沉重,必然会沉河。柔娘,再加把劲儿,只剩一小步,他马上就要掉下去淹死了!”
柔娘的气力本来不及豪格,其实豪格只需冷静下来,与柔娘比持久的耐力,必将是柔娘先力竭,他便能用手中的利剑斩断丝绦。
灵香儿冷眼旁观自然看出了这个弊端,因此不停大喊让豪格无法镇定下来。
此时他双手被紧箍着,后脑勺对着黑水河,本来就不知道自己距离溺河还有多远,每个人都会怕死,死亡的恐惧排山倒海般的随着灵香儿的喊声叩击着他的心。
他心中慌乱无比,脑中想到的,只是在柔娘要将他拉入河中之前摆脱掉这身遇水必溺的重甲。
他奋力的抽出一支手臂,去摘掉了沉重的头盔,那一刻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哪,他把重甲脱掉了,没有这身沉重的负荷,即便落水了他也能游上岸。
可就在他仰头摘下头盔的一瞬间,他却觉得喉间一热,一种粘粘的,腥腥的味道直冲鼻腔。
他并未觉得疼痛,只是觉得那奔涌的热越来越多,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他在尘世间最后的一眼,便是灵香儿的面庞,她的面罩上迸溅了许多鲜血,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眼中有些阴谋得逞后的狡黠,闭上眼睛那一刻豪格最后的念想是:“她不是不会武功吗?为何拿着他的刀?!”
豪格沉沉的倒下了,发出骇人的闷响,雪地上被砸出了一个人字形的深坑,又再次被染的血红一片,他倒在了灵香儿的战马身侧,同样的一把匕首,刺破一人一马两个咽喉。
灵香儿朝雪地上望了一眼,喃喃道:“战争便是如此,人和马都会死。”
柔娘累的跌坐在地下喘着粗气,灵香儿忙去扶她,她抬眸看着灵香儿也同样的狼狈,朗声笑道:“我善柔一生纵情,一生奔放,没想到今日差点命丧于此,既然老天爷让我又一次活了下来,今后我必要更加放浪,开心的过好每一日,走吧,我们回北境吃酒去!”
她说着便和灵香儿互相搀扶着往回走,柔娘又道:“战马死了,我俩且得腿着回去了。”
又好似想起何事一般问道:“王妃,你方才叫我找那个石头作甚?”
灵香儿柔声道:“北境城中有个张猎户,前几日送了一块雪貂皮毛给乔琪哥哥。他说那雪貂难打,他追了几年才抓到,前几次都是追到黑水河这里,那雪貂跳进河中便没了踪影,今年夏天的时候,他索性跳进湖中竟然发现这河里有一条能游进城外树林的捷径,今年他便与人合捕那雪貂,这边的人把它逼到黑水河畔跳河,那边的人便在树林密道边上等,果然抓住了。”
柔娘道:“竟有此事?王妃方才找到这石头,是为了跳河逃走吗?可现下寒冬腊月,你我又没有雪貂的厚皮,这样跳下去岂不是要冻死。”
灵香儿叹息道:“能不跳,自然不跳。若真的命悬一线,也是一线生机。”
她说着边往前走,正好走到了那块石头边上,又对柔娘道:“张猎户说他曾经做了个记号,在那块大石头上面划了十字花。”
柔娘望向那石头,果然有个十字花。
“柔娘会不会御水?”
柔娘笑道:“这寒冬腊月的,后面又没有追兵了,谁还能真跳湖。”
灵香儿垂了垂眸,再次抬眸时便眸中泛着泪花:“柔娘莫要再瞒我了,你手臂受了伤,那羌胡恶人的剑上啐了毒,你方才用内力封住了穴道,这毒便走的慢一些,可即便如此,我俩从这里走回北境城快则三日,慢则五日,柔姐姐把我送回去后,恐怕也要和阎王爷去作伴了。”
柔娘绽出个无奈的笑:“啧啧啧,我真不应该教你武功。”
灵香儿也无奈:“柔姐姐流的血都变成了黑色,就算我不会武功,也猜的出来啊!”
柔娘脑中适时的响起了月娘的声音:“善柔,你这个蠢材。”
灵香儿见她没有言语,又劝道:“我身上这点功夫,若是羌胡人再追上来,简直算手无缚鸡之力。我为了不被他们活捉,只能自刎,柔娘就算今日能护住我,赶路还有明日后日呢?柔娘被体内的毒气消耗着,迟早力不从心,到时我俩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夜长梦多,在这里走捷径,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柔娘听了叹息道:“王妃讲的在理,那我在前边探路,你跟着。”
灵香儿也不再拉扯,只说了个:“好。”
两人便都脱了外氅,一前一后的跳进了寒冬腊月的黑水河里。
跳湖的瞬间,灵香儿只觉得冷,刺骨一般的冷,冷到她血液全部凝固,冷到她觉得自己的脑浆都结了冰茬...
可游了一会儿居然渐渐缓解,不再觉得的冷了,只是倦,马上便要合眼那种倦,她勉力支撑着,仍旧觉得乏的不行,柔娘也越游越慢,黑水河似乎有要留住两人的魔力。
灵香儿心中竟然起了个念头:河水也不冷了,要么歇歇再赶路吧。
她的动作越来越慢,眼前竟出现了宇文乔琪在北境厮杀的画面,满脸是血,九死一生。
“乔琪哥哥!”她心内一颤,瞬间清醒,终于振作了精神,奋力游了几下,赶上了柔娘,使劲掐了她一把,柔娘似乎也猛然惊醒,两人握住手,奋力向前游去,只再往前一点,竟然果然有条水底的甬道,水越来越浅了。
灵香儿的头终于露出了水面,她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转头看见柔娘就在身侧,可她却双目紧闭,灵香儿想伸手去拉她一把,可却怎么都没有力气,她想她太累了,她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水面四周都结着冰,只有中间这一点好似泉眼一般咕噜咕噜的往外冒水。
她整个人趴在泉眼里,幸亏这里极浅极浅,就算坐下也只能淹到腰侧,灵香儿太想休息了,她想她坐一会便去拉起柔娘,幸亏这水不冷,居然还有点暖,真奇怪,明明四周都结冰了,水怎么还是暖的...
要冻死的人,往往最后都会觉得热。
此时的灵香儿脸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头发、眼睫上都是冰茬,嘴唇已经成了紫色,她渐渐的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香儿竟看见宇文乔琪向她走来,她激动的伸手去拉他,口中喊着:“乔琪哥哥!”
可刚触碰到他的指尖,他的人便不见了,变成了冰,一眼望不到头的冰,灵香儿觉得牙齿打颤,她冷的不行。
一转身又发现自己身上起了火,她忙去扑火,可又怎样都扑不灭。
一晃神她彷佛又到了岷县,还是在小时候,她家里,她和妹妹合睡的那张旧木床,床上的被子上是他娘亲手绣的丁香花图样,还有在阳光下红的可人的旧枕头套子和娘亲温柔的笑靥,而他爹爹则在厨房中忙碌着做膳食,灵香儿的心突然觉得很安稳,她含笑着奔过去,喊:“爹,娘!我们终于见面啦!”
第78章 绝处逢生
可她阿爹却突然沉下脸来:“谁让你来的, 快回家去,你不是还有相公!”
灵香儿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长大嫁人了,场景一换, 她又回到了了冰川里, 四面的冰封冷冷的倒映出她的影子,她怎么奔跑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北境的天终于放晴了,晌午的太阳黄黄的照着, 月娘万般忧虑道:“整整三天, 王妃还未苏醒, 这烧起了又退, 退了又起到底何时才能康复?”
医官蹙着眉头, 捋着胡须帮灵香儿诊脉:“王妃受了大寒, 又有了身孕, 唉...”
月娘急道:“你还知道王妃有了身孕, 形势危急!传你来是让你救人的,不是要听你唉声叹气的,王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你也不用活了。”
那人立刻苦着脸下跪道:“这,这...”
正此时,有个侍女进门通报:“门外有个道士求见, 说是王爷王妃的故人, 名唤斥云。”
月娘一听大喜道:“斥云道长!来的正是时候, 快请进来。”
斥云风尘扑扑的入内, 月娘忙道:“道长, 一别经年, 可还好?”
斥云摆摆手:“我推算王妃有难, 便赶来了, 叙旧之事,我们稍后再谈。”
他说着便替灵香儿诊脉,诊脉之后便拿出个白瓷小瓶,不过手指头高,他先是给灵香儿灌了一口,又对月娘道:“若是夜间再烧起来,便给她灌进一口此药,不多时便可退烧。”
月娘接过看了,里面是一种黄橙橙的水,还带着甜味。
赤云又写了个方子给月娘道:“按这个方子为王妃抓药,再有三日她便能苏醒,王妃的伤寒虽重却有法可医,只是腹中骨肉却有些麻烦。”
月娘叹了口气。
斥云沉默了片刻,忧虑道:“王爷还没回来吗?”
月娘蹙着眉点了点头。
斥云道:“先让王妃休息吧,我们去瞧瞧柔娘。”
两人说着便行至帐外,正好看见简宁往回赶,他见了斥云先是有些诧异,随即露出个欣慰的笑来:“正念着道长,道长便来了,真是神通。”
斥云一捋山羊胡:“侍郎可还安康?”
简宁的目光瞬息暗淡了下去,他们一边往柔娘帐中去,简宁一边道:“前几日,王爷旗开得胜后,羌胡人又来叫嚣,王爷的脾性素来是绝不留后患的,便追杀出去,一路大胜。可这次羌胡人依然用了紫流金重甲队,我便大感诧异,思量着前不久才和燕王定好契约,不再供给羌胡国紫流金,怕是燕国人变了卦,王爷有危险,便和月娘星夜赶往了燕国。
谁知这一走,羌胡人又去劫持了上京城往北境运送的粮草,王妃得了求救援的信号,亲自带着柔娘和福海赶去接应才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我去到燕国,他们并没有供给羌胡国紫流金,只是羌胡人抓了燕国的二皇子,勒索去了一点紫流金,不足为虑,都怪我思虑不周急着赶去,才害的王妃犯险。”
斥云道:“两军交锋,不可能有人事事先知,简侍郎无须为此自责,后来粮草接应之事可顺遂?”
“王妃把羌胡名将豪格引去追杀她,剩下的人福海对付起来绰绰有余,粮草十分顺利的送到了北境城中,当日便已经清点入库,交接完成,赶在了北境断粮之前成功续接。而且王妃将粮草被劫的消息封锁的滴水不漏,城中百姓的心情从未受到影响,如今亦不知王妃重病,还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暖房菜厨艺大赛。只是王妃自己却,唉!”
几人说着话,已经行至了柔娘帐前,简宁不便进去,便等在了门外,斥云入内看见柔娘已经醒了,精神明显比灵香儿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