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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王妃是在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日子出殡的。赵彬执四十八骨紫竹伞静静站在一侧,一身白衣挂在身上,随风飘摇,仿佛随时会羽化而去。他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眼中没有丝毫泪光,只是紧绷的下颌到底透露了几分情绪。
    倒是乔侧妃泪如雨下,哭得站不起身,只能任由一旁的婢女搀扶着,方才没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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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河拎着食盒去了书房,发现房门紧闭,方才反应过来,匆匆走向闻澜院。
    女主人早已不在了,仅剩几个粗使的杂役看守着院落,打扫除尘。然而此时,闻澜院正房的大门却敞开着。
    面前的案几上放着几本书卷,就连手上也捏着一封信函,可赵彬却一直抬头,愣愣地看着房间内显眼的那幅画像。
    也是这样一个春日,美人言笑晏晏依偎在他的身旁,满心满眼都是甜蜜。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他当时是什么心情呢?赵彬再了解不过他的当时的敷衍与不耐了,说不定还带着一两分对她的厌恶。
    现如今赵彬倒有些庆幸,幸好那张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方才能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
    他想起王妃曾满怀期待地捧着那副她视若珍宝的雪凤暗纹银质面具,向他解释它所蕴含的百年好合、同穴之愿的美好寓意。她当时还想同他分享更多的北陵风俗,都被他敷衍打断了。
    他想起无数次听下人来报,齐王妃独守空闺,只能日日摆弄那面具,看着这画像来睹物思人。而他听闻后却直觉大仇得报,没有半分怜悯。
    他想起日日晚归时,那抹在他书房门口殷切等待的倩影。她满怀期待地送来一碗碗温汤,他却向来看都未看便吩咐倒掉。
    如今伊人已逝,那面具也不知所踪。大抵是被马匪掠夺走了吧。
    心口像是压着巨石,憋得他喘不上气。赵彬不明白,他以为自己对她只是有一丝的喜爱,同他喜爱练武骑射没有任何分别。可是为何如今他的心口竟如此难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夏河轻轻敲响门扉,小心翼翼地说:“殿下,乔侧妃特地给您做了参汤,让小的带来。”
    赵彬点了点头,“放在这里吧。”
    如今想起乔薇薇,赵彬竟会觉得头痛不已。不知为何,她日日看他的幽怨眼神,偶尔歇斯底里地向他砸着物品的崩溃,以及不顾先王妃尸骨未寒便向他暗示扶正的野心,都让他感觉如此陌生,一点点地消耗着他对她的爱意。
    到如今,他心中对她的愧疚竟然比爱更多了几分。
    他感到有些疲惫。
    分明齐王妃还在世时就不会让他如此为难。她虽然是个性鲜明的人,却意外有善解人意、兰心蕙质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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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殿下今日又去闻澜院了?”
    “回侧妃,据说殿下一直望着那画像,今日还宿在了那边。”
    乔薇薇涂着丹蔻的指甲死死按住太师椅的扶手。这女人,怎么死了还想博得夫君的注意?她生前就争不过自己,便是死了就更加不是自己的对手才对。
    “明月,”乔薇薇的原本娇柔的嗓音里露出丝丝冷意,“你去准备些请帖,我过几日想开个赏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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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近丑时,赵彬挣扎着从泛着淡淡冷梅香味的被衾中醒过来。
    他又梦到王妃了。
    梦里好像是在皇宫,他跪在辉煌的宫殿前,满心满意都是准备求娶的表妹。不知何时王妃走到了他的旁边,“殿下可饿了?妾身做了羹汤。”
    如柔荑的玉手握着勺子凑到他的嘴边。“殿下可还喜欢?”
    他抬起头,是那张熟悉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脸。
    “殿下可还喜欢妾身?”
    他刚要开口回答,便惊醒了过来。分明每次睡在闻澜院中,他都会梦到逝去的齐王妃,可他偏偏要如饮鸩止渴般,自我折磨。
    喜欢……原来是这样吗?
    今日的王府焕然一新。他想起表妹曾同他说准备开个赏花会,莫约是今日。
    这样也好。同旁人交往,也让她早日想开一些。
    下朝后,赵彬碰到了京兆府府尹。
    “齐王殿下。”府尹向他行礼。齐王妃被杀是大案,虽然案情十分清晰,指向京郊不远处山上的马匪,齐王殿下一早便请旨亲去剿匪。
    可是府尹还是有几个地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为何,下官总觉得此案远没有那么简单。”
    “哦?”赵彬眉头一挑,“此为何意?”
    “下官只是有几事不明。其一是明台寺远近闻名,人来人往向来安全,却是头一回出现这等惨案。其二是,那山上虽有马匪,却多年未成气候。平时只敢在附近村庄做些打家劫舍之事。怎么此番竟如此嚣张,截了齐王府的马车?其叁便是,王妃尸体上首饰俱全,其他几人尸身上也还留着未被搜刮干净的财物。看起来就像……”
    “就像这马匪不为谋财,只为害命?”赵彬转动着扳指,帮他补充了剩下的话。他当初不就是根据琼华身上的衣物首饰,方才确定的身份吗?可惜关心则乱,他过分悲恸,竟然还没一个小小府尹明察秋毫。
    府尹试探着问道,“所以殿下,您看这案子?”
    赵彬脑海中瞬间涌现出许多想法。他心知若事情另有隐情,那幕后之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府尹所能关押的。“好了,本王知晓了。莫约都是巧合,便按马匪主导结案吧。只是本王想找时间看看案宗。”
    “夏明,”赵彬在马车上坐了片刻,方才理清头绪。“你帮我查探前几日六皇子那边有何动向。顺便把案宗从京兆尹取来。”
    他一定会找到幕后真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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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荷楼里,琼华半靠在窗边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黑色的帷帽遮住了她那张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的脸。
    “子颜——”她托着长长的尾音,“马匪都处理好了吗?”
    子颜正在煎茶,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主人放心,奴全是按照您的吩咐。他们绝对不会产生怀疑。”
    “好呀,”琼华翘起了嘴角,就连声音都带着上扬的兴奋,“真好奇齐王查到一切时是什么反应。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主人,咱们还要在大赵呆很久吗?”
    “怎么可能。”公主终于离开窗边,凑到子颜身边勾住了他的马尾,“等我们拿到想要的,就可以回家了。这还要靠你呢。”
    子颜略显无奈地侧过头,躲开她手上的动作。可是他嘴角压抑不住的笑容却透露了真实的心情。他拿起一旁的桃花酥,喂到公主嘴边,“奴只是怕在大赵呆的时间长了,难免天有不测风云。这是厨房新做的桃花酥,主人尝尝?”
    公主略带嫌弃地扫了一眼,“本宫才不要这样吃。”
    子颜扬起头,狭长的凤眼轻微上挑,清澈的瞳仁中只有琼华的身影。他声音带着蛊人心魄的哑意,“那要奴如何做,主人才会想吃呢?像这样吗?”
    分明是一张如玉树般清逸的脸,却莫名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昳丽诱意。他收回手,慢慢起身同琼华平视。那枚尚且温热的桃花酥被他叼了小半在嘴边,糕点洁白,衬得嘴唇更加红得妖异,像是深山中勾引世家小姐的狐妖。
    公主耳根微红,却还嘴硬嘀咕道:“这还差不多。”
    她探头,轻轻咬住桃花酥的另一端。鸦羽般的浓睫垂下,遮住了那双勾人的眼。两人的鼻息相交,子颜的面上不知何时也晕出同公主如出一辙的绯红。分明是春日,空气却变得浓稠而又暧昧,带出阵阵热浪,熏得两人脸颊发烫。
    半晌,安静的房间中响起清脆婉转的笑声,“你永远是属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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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彬今日为着马匪一事忙了很久。他亲率了一队官兵前去剿匪,却发现那寨子里的人早就悉数死了个干净。尸体倒是完好,都是干脆利落的一刀致命。
    足以说明这背后之人并不简单。
    府尹所言不假。看来王妃的死真的另有隐情。
    他在寨子中同手下一起查找线索,直到乌金西沉方才回府,却发现还有人在前厅等着。
    他认出是一位侯府夫人带着他家小世子,便疑惑地问向一旁陪着的乔薇薇,“乔氏,这是……?”
    还未等他问完。等待已久的侯府夫人便焦急地打断了他的话:“齐王殿下,真是对不起。平儿他不懂事,竟然不小心弄毁了您的东西。”
    赵彬方才看到桌上摆放之物,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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