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挑着两大箩筐新鲜菜的徐燕,徐涛进屋看了下时间,四点半,徐涛知道因为这是夏天,卖菜只能赶早市,要是走晚了,菜没等太阳挂起就被赶早市的大妈们拔棱破了,而那样的菜等上午早市结束,拉到市场门口的时候也就更加卖不上价格。
徐涛离开屋子,走到井边,提上一桶水,倒在家里唯一的瓷盆里,大红色的瓷盆,漆已经掉了很多,徐涛记得这好像是爸妈结婚时的物件,想到记忆中完全模糊的脸,徐涛笑了一下,甩了甩头,低头开始洗脸,又找出已经没多少毛的牙刷,刷牙洗脸收拾个人卫生,弄好一切,徐涛开始一桶又一桶的往后院挑水,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把整个菜地浇透。
徐涛拖着有些发虚的脚步回到前院,坐在井边拿着水瓢使劲喝了半瓢水,擦擦额头的汗缓了半天才算缓过劲,徐涛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露出一丝苦笑,还真是娇贵,自己干这么点活,就累这样,姐是怎么过来的?徐涛心底有着一丝愧疚心疼,那时候的自己是真傻啊。
从小在农村长大,像自己这么大的孩子,春天能帮着家里沤粪、耕地;夏天能帮着除草、放牛;冬天能去林子里砍柴火,可自己是什么样?徐涛低着头看着没有一点老茧的掌心,记忆中,手心里有老茧还是去部队以后的事,难怪屯里的孩子都叫自己徐二傻,自己是真傻。
自嘲的笑过后,重新打起精神的徐涛站起身回屋收拾屋子,当兵的人,尤其是当了十几年卫生兵的人,多少都有些洁癖,徐涛站在屋内四处打量了一下,家里虽然没多少家具,但家具上并没有多少灰尘,一看就知道经常收拾,要不然,在农村,烟熏火燎的,做饭烧柴火,一天不擦,屋内就会落一层烟灰。
尽管如此,但徐涛还是把所有的柜子桌子里外上下都擦干净,又给地上撒了点水,翻找出锤子钉子,把松腿的桌子钉好,十几年的部队生活锻炼出徐涛不说全能,但基本上的东西全会干,只是不精而已,但在农村只要能会简单的修理屋里家具、下地工具就够了,收拾好一切,重新坐在炕边的徐涛突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看了下时间才7点,仰面躺在炕上,看着漆黑发乌的房顶,徐涛想念部队,想念充满了忙碌却充实的生活,好一会,徐涛眨了眨眼睛,回神的看向屋顶,都是纸糊的,漆黑的屋顶和墙面,徐涛蹭的一下坐起身,想着是不是把屋顶和墙面重新糊一下,随即徐涛又堆挂了,以姐姐的仔细,肯定不能同意,要是因为干点活再让姐生气,不值当。
徐涛下炕来回转着,也不知道干点啥,转来转去,感觉好长时间似的,进屋一看,得,才半个小时,徐涛想了一下,走进下屋看了看家里的粮食,玉米面,高粱米,黄豆、小米,没有白面也没有大米,徐涛拍下额头,自家这地方根本不产这两样东西,要想吃这些东西,只能去县里买,虽然不贵,但姐绝对不会买的。
徐涛回灶台前拿出碗柜里的盆回到下屋,挖出两小碗玉米面,重新回到灶台前,往灶坑里塞了点干柴火,把压着的灶坑引起明火后,又往大锅里加了点水,水热后,徐涛开始和玉米面,等水烧开把盖连子放在大锅里,开始蒸大饼子,早上姐走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吃早饭,只是带了一个昨晚剩下的玉米面馒头走,十点多姐回来的时候肯定饿,徐涛边做吃的边在心里想着自己会什么?能给家里添点进项,也给姐减轻点负担。
徐涛把所有的大饼子蒸到锅里后,走出灶房,来到井边,洗了洗手,蹲在地上,捡起一根小木棍开始在地上书写着。
自己会做饭,姐也会,不行。自己会养猪,姐会不会?家没钱买小猪羔,不行。徐涛揉了揉额角,坐在了井边,看着院子里的玉米地发呆。
十几年兵下来,说自己会的东西,细说精的只有卫生兵的那些技能,可自己说自己会打针会配药也没人信啊,别说外人了,就是姐也得以为自己撞邪了,想到会被跳大神的又是抽又是给喝神水的,即使徐涛笨也知道这事不靠谱,再说徐涛只是接受事物稍微慢了一点,并不是说没有常识。
想到十几年的当兵生活,徐涛眼神闪过一丝怀念,卫生兵啊,虽然最初不是自己的选择,但没想到一干就是十几年,卫生队女多男少,记得刚去的时候,整个卫生队除了队长、政委、两个男军医,算上自己只有四个男兵,两个志愿兵,一个当了三年兵的老班长,还有自己这个新兵蛋子。
突然徐涛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自己会种地啊,种菜地,种大棚啊,徐涛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猪脑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就忘了,那时候基本上大棚的活都是自己的,因为自己是新兵,因为除了老班长都是女兵,唯一的自己成为了干活的主要劳动力,有活的时候干活,没活的时候跟着班长学技能。
徐涛笑了,咧着嘴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生豆芽、种大棚,只要这两样完全可以给家里添进项啊,地自己家有,木条可以上林子里砍,就是柴火费点劲,那时候部队烧的是煤,自家没有,只能烧柴火。
徐涛开始琢磨这事的可行性,慢慢的在地上计算着,塑料布,想到重要的东西,徐涛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家里有是有,但只有小块冬天留着糊窗户的,怎么办?
徐涛想着一个大棚需要多少塑料能够,想了半天,徐涛有些打蔫,家里那点钱除了开学给自己交学费,基本上就是姐卖菜得到的那点,根本不够的。
可就着放弃徐涛有些不甘心,家里穷,还跟以前似的什么都指望姐姐,那自己成什么人了?以前不懂事也就算了,但现在明明就是三十好几的人还跟以前一样,那可真是说不过去了。
徐涛坐在井边一个劲琢磨怎么能自己赚点钱,直到一阵糊味传来,徐涛一下子回神,转头一看吓了一跳,灶房已经冒烟了,徐涛吓的蹭的一下蹦起来往里跑,拿着抹布把锅盖掀开,贴着锅边少浇了点水,又蹲身把灶坑里的柴火拽出来点,使劲踩灭,找了两根筷子把盖连子拿掉,一点点的往锅里放水,好一会发现只是干锅了,徐涛擦了擦额头的汗,才转头看向放在一边的玉米面大饼子,起了一个下来,在两只手里来回倒了两下,闻了闻,又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有一点点的串味,放下手里的大饼子,徐涛仔细查看大锅,敲了两下,徐涛笑了,没漏。
不到十点徐涛站在院门外开始顺着小道往路口看去,不知道等了多久,徐涛才远远的看见挑着箩筐满脸汗水的徐燕,徐涛赶紧小跑着迎过去,跑到徐燕身边接过徐燕肩膀上的担子,徐燕笑呵呵的看了看空空的箩筐,也没跟徐涛争抢,姐弟俩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往家走去,进院子,徐涛把框和扁担放在墙根,抢过徐燕手里的水井绳,提了桶水倒在了一边的水盆里。
徐燕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惊喜的看着徐涛,懂事了,真的懂事了,不是早上那么一会,而是小涛开窍了,忙活着的徐涛不知道徐燕心里的想法,只是想着自己多干点,让姐歇歇。
看着徐燕洗完脸,徐涛把手里晒好的毛巾递了过去,“姐,累了吧,不行明天我去吧。”
徐燕笑了一下,“不累,你在家歇着,我去就行,街上的人欺生,那些买菜的都认识我了,要是换了你去不买你的菜不说,就是买了也把价格压的低低的,那样咱就合不上了。”
徐涛张了张嘴,没在继续,“姐,我蒸大饼子了,你进屋吃点,我收拾收拾咱家大门,我刚才站门口等你的时候,看见大门上的木条都掉了,我给钉上。”
徐涛说完转身就要走,徐燕一把抓住徐涛的胳膊,“小涛啊,一会姐钉,你别干,你不会别在砸到手,你等会,姐缓口气,吃点东西就干。”
“姐,我会干,真的。”徐涛有些无奈的看着抓着自己胳膊不撒手的徐燕,徐燕瞪了徐涛一眼,直接给拽屋里去了,刚刚走进灶房,看见灶台上放着的一盖帘蒸饼,徐燕愣住了,回头看这徐涛,“你蒸的?”
徐涛点点头,徐燕呆呆的不知道想什么,徐涛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徐燕,拿起一张大饼子递给徐燕,“姐,赶紧吃,这会吃正好,不凉不热的。”
徐燕哎的答应一声,低头看向手里的饼子,突然眼泪一滴滴的掉在了饼上,徐涛有些慌了,“姐,你咋了?有啥事你说,别哭啊?谁欺负你了?累了还是饿了?”
徐涛赶紧把徐燕手里的饼子拿下放在了一边,一个劲的晃这徐燕,徐燕擦了擦眼泪,“小涛啊,以后别干这活,灶台上的活计是女人的,男人别下厨,咱家虽然困难点,但姐能干,肯定不比别人家差,在咱们农村,要是那个男人跟个女人似的在灶台转来转去,会被锉脊梁骨的。”
徐涛楞了一下,随即想起,在老家这地方还真的是这样,灶上的活,男人绝对不沾手,那怕再疼媳妇的人,也绝对不会干,最多帮着抱点柴火,徐涛张了张嘴,没吭声,说什么?说自己不在乎?可姐在乎,徐涛偷偷的叹了一口气。
☆、第四章
其后的几天,每天徐燕早起卖菜,徐涛在家给菜地浇水,时不时的修理一下家里的下地工具,或许是第一天徐涛给徐燕蒸饼让徐燕难受了,每天晚上,徐燕睡觉前都会把第二天的饭准备好,做好的大饼,馒头,头天做好挂在水井里,第二天热一下就能吃,徐涛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徐涛知道,姐是真的在乎自己做饭这件事,徐涛几次张口想说,但每当想起徐燕吧嗒吧嗒掉在饼子上的眼泪,到了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又一个送走徐燕的清晨,徐涛浇完水,收拾完个人卫生,找到家里闲置的破板子,准备钉几个长方形的木盒子,冬天菜少,自己会虽说会生豆芽,但要是过年的时候,能搀着卖点蒜苗啥的,也能赚不少钱。
想到钱,徐涛就挠头,这两天,他已经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查了一遍又一遍,两毛五分,还都是钢镚,徐涛看到可怜巴巴的几个镚子,急的直挠头,虽然知道家里穷,但对于自己只有两毛五分钱的事实,徐涛还是觉得有些沮丧。
徐涛这两天想起点事,家里肯定是没钱买塑料布了,但自己可以出去卖冰棍,五分钱一根的冰棍,凉哇哇甜滋滋的,虽然是在农村,但谁家都舍得这五分钱给孩子解解馋,徐涛记得就是自家那么没钱,姐时不时的还给自己买一根。
虽然辛苦,但大夏天的,下地的那些人,也能舍得出这五分钱,或许是重新回来的原因,徐涛清楚的想起,二胖曾经说过,五分钱的冰棍,上的时候只要三分钱,要是一次上的冰棍超过一百根,就是两分五,徐涛知道,别看不起眼,但周围的屯子一个挨着一个,下地的,放假在家疯玩的,一天多了买不上,但一百根肯定没问题,那样一天下来就能赚两块五毛钱,一分一分攒,到了暑期结束,即使盖不了大的棚子,也可以整个小的,就是辛苦点,但徐涛不怕吃苦,当兵这些年虽说没吃什么苦头,但徐涛不是个娇气的人,而自家的实际情况也不允许徐涛娇气。
每天在家守着,最多浇浇地,看着姐辛苦赚钱,徐涛自己过不去自己这关,可两毛五分钱,连十根冰棍都买不起,还卖什么卖啊。
“徐二傻,徐二傻。”大门外传来的喊声让徐涛楞了一下,随即有些哭笑不得,真是久违的称呼,小时候,在屯子里,大大小小的孩子招呼自己都是这个,徐涛摇摇头站起身顺着小道走到大门边,门外站着一个黑乎乎漏着豁牙子的男孩,徐涛仔细看了又看,熟悉,很熟悉。
男孩翻了个白眼,“徐二傻,你看啥哪?你脑袋咋样了?”
徐涛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二狗子?”
男孩咧嘴笑了,“我还以为你真傻了哪,咋样了?”
徐涛笑了起来,“进来。”
男孩有些犹豫,“你姐不在家吧?”
徐涛摇摇头,“进来吧,我姐出去卖菜了。”
二狗子乐的蹦了起来,蹭蹭的几步窜进院子,“还好你姐不在家,要不然又该训我了,你都不知道,你姐找我家去了,我爸给我好顿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