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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悠悠听得皱眉。
    那老先生见众人的注意都在他身上,颇有几分得意,接着往下道:“就在前两日,贺将军率领咱们秦军直接攻入了邻国的边城,在城中狂开杀戒、大肆屠城,满城百姓没一个活命,据亲眼见到的人说,那叫一个尸骨遍地,血流成河……”
    听闻屠的是敌国人,众人先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又被老先生的话引发了联想出来的画面,一时都有些静默。
    “这般凶残狂暴的行径自是吓到了邻国,那边之后不久便彻底投降了。”
    有人恍然大悟:“竟然是这样……”
    虽说是为了赢得这一战吧,但对手无寸铁的百姓痛下杀手,还是未免……血腥了些。
    怪道老先生说赢得不光彩呢。
    “太残忍了……”
    “没想到,贺将军竟是如此手段狠辣之人。”
    “那可是整整一城人的性命呢!阿弥陀佛……”
    众人从震惊中逐渐回过神来,开始议论纷纷。
    自然也有人持不同意见,旁边一个戴草帽的庄稼汉子就疑惑道:“那杀的是敌国人,又不是咱们大秦子民,这也叫残忍么?咱不杀敌人,等敌人有了机会就来杀咱啊!”
    这话一出,当即也有几个人颇为认可地点头。
    老先生见有人驳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两国开战,虽不可避免有人伤亡,可那是两军将士们之间的事情,邻国百姓不曾金戈利器指向我们,我们又何必非要将人家屠杀殆尽?莫非为了那赫赫战功,就如此地视人命为草芥不成?你可知,人家亦有家眷孩童,天伦之乐?”
    “先生此言差矣!”
    秦悠悠再也听不下去了,“唰”地一下站起身,手里的茶杯用力往桌面一放,“铛”地一声脆响,溅出了些许茶水来。
    身旁卢府的小丫鬟吓了一跳,赶紧掏出丝帕替她清理被打湿的手指手背,秦悠悠毫不在意,目光透过面前那层轻纱直视着不远处的老人:“不知在您眼里,同别国打仗,到底是所谓的光彩脸面、胸襟气度更重要,还是输赢本身更重要?”
    老先生一愣:“你这小娘子又是何人?”
    “我是何人与这问题有什么干系?”秦悠悠冷笑一声,轻轻推开丫鬟的手,缓步上前,左右扫视了一圈众人,“还请诸位告诉我,如若国难当前,只能二选其一,大家是想要咱们秦军在战场上不要脸面地赢下敌军,还是十分光彩地输掉这一战?!”
    看热闹的人均被她的气势所惊,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老先生,我瞧您博闻多识、见高知远,不如给我们讲讲,若是这一战我们真输了,如今会是怎样的一副局面吧?”秦悠悠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你……”老先生气得半晌挤不出话来。
    “既然先生不愿讲,那我便代您说一说。”她不等他想出反驳之词,转向其余众人,提高了音量,“天下皆知,北族鲜卑,好战喜斗,自成国以来便是屡挑战事,先欺夜兰,后辱西燕,近年来又对我大秦虎视眈眈。”
    “天庆叁年九月,鲜卑攻打夜兰那时,举虎狼之师,来势汹汹,夜兰抵挡不住,连番派人递了降书求和,最终割让了十五座城。不知诸位可了解,鲜卑吞下这十五城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逐渐聚集的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我仿佛听我从前经商的老家舅爷说过……北国大军屠尽了这十五城,烧杀抢掠,妇人孩童皆为所害。”
    秦悠悠寻到声音来源,欣慰地朝他点头:“不错,此事史书可查,北人生性残暴,入城之后残杀青老壮年,抢人钱财,淫人妻女,至今还有当年残余的原住民,在集市上被任意买卖,被北人称作‘夜兰奴’。”
    众人沉浸在她的话语所带来的画面里,已有些忍不住打起了寒噤,不禁想象起,若是同样的遭遇落在大秦,自己如今会是怎样一副凄惨情形。
    她重新看向那老人:“老先生,人命的确并非草芥,可谁又能阻止敌军视咱们大秦子民的性命如草芥呢?人家也确实有家眷孩童,但并不妨碍人家同样想抢夺咱们的钱财物资,去让自己的妻儿过得更好!对敌人心怀慈悲,便是对自己残忍。”
    “贺将军在前线拼尽全力御敌,不眠不休,更将自己的生死性命置之度外,却不想,在您口中却换来一个生性残暴的名声。”她的语气哀婉而遗憾,“若不是他带着秦军将整个北疆围得如铁桶一般牢固,诸位又岂能在这甫阳城四平八稳地如常生活,闲坐饮茶?”
    众人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纷纷小声点头称是。
    “先生明明也在这甫阳城中享受着安宁日子,却偏偏同北国的百姓共情,不知意欲何为?”秦悠悠轻飘飘地扔下了最后一句,“实在是有些枉做读书人了。”
    周围人中一开始被带偏了的那几个也反过来低声非议起来,有人甚至嘴一撇:“这老先生不厚道,该不会祖上是北国人吧?”
    那老人气得连顿了几下手里的拐杖,颤抖着手指指着秦悠悠道:“一介无知妇人,妖言惑众,妄议军情,老夫、老夫……”
    他神情激愤,竟突然举起了手中拐杖,颤巍巍地朝她头上砸下。
    秦悠悠正准备躲开,一把短剑蓦地横刺过来,在她面前稳稳拦住了拐杖下落的势头,再往回用力一挑,那老人就握不住了,“当啷”一声将拐杖掉在地上。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身为儒生,不明事理,倚老卖老,口头辩不过就想动手伤人,还当真是枉为读书人。”
    秦悠悠在他出声的瞬间就转向了后面,待他这整句话落地,已经忍不住抬手惊喜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回来了!
    面前的男人已经解了银甲,穿着一套寻常的蓝衣劲装,肩上系着一件黑色的长斗篷,随风微微飞扬。
    她撩开帷帽的轻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男人收了剑,不再理会那老先生和周围因他的突然出现而纷杂议论的人群,直接拉住秦悠悠的手走出茶馆,将她抱上了歇在门口的马儿后背,自己也紧跟着跃了上去,坐在她身后。
    茶馆里的两个卢家丫鬟赶紧追了出来:“夫人!”
    秦悠悠转头一笑:“我没事,你们先回府里去吧。”
    丫鬟们还来不及应声,就眼见着那身形高大的男人一甩缰绳,带着少女飞快地离开,两人一马的背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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