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年三十,莫奇刚准备出门回父母家吃年夜饭,就接到纪月秘书的电话,她很焦急,航空公司通知说纪老板没有登机,打电话,也没人接,自己去了外地,一时乱了方寸。电话一挂,他就拿上车钥匙跑出去。一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打她的电话,他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不由的加快车速。
后面的过程,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耳朵在“嗡嗡”作响。
他在楼下就听到吨吨的吠叫声,一声一声,像孤狼一般发出悲鸣,连带着,整个小区里的狗都在叫。打开门,他冲进卧室,看见她就这么躺在卧室中央。
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本能在驱使着他,弯腰将她抱起。
脑压降下来之后,纪月也慢慢清醒过来,看见莫奇仍旧坐在病床旁,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在假寐,只不过,眉头却紧皱着。她觉得这样子,和在日本时,一摸一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一笑,他立刻就醒了,眉头却依旧没有松开,“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她露出笑容,“又麻烦你了。”
她笑着,可他却板起脸孔,“别这样了,我要被吓死了。”说话时,隔着眼镜,她看见他的眼眶,正闪着光。
她收起笑容,认真道,“对不起。”
就当她以为他还要说什么时,他只是摇了摇头,“我替你去喊医生。”
没有人会愿意在医院过年,能出院的都出院了,整层楼静悄悄地,没一会,医生就来了。他看了她医保卡里的病历信息,“纪月,我和你这么说吧,你还那么年轻,引流手术是肯定要做的。你自己也清楚,药物治疗没什么效果,效果最好的还是手术方案。”
她点点头,“我都知道。”
“现在过年,也没办法做手术,正好,你回去么,和家人商量下,也想想清楚。甘露醇,我给你开3天,过来吊盐水,好伐。洛莫司汀家里还有伐?”
“有的。”她看了眼半空中的滴瓶,“这瓶滴完,我能回家吗?”
听到纪月的话,莫奇没有出声,只是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今天过年,我不想在医院里过年。”
说实话,医生也希望过年期间住院的病人越少越好,“今天,我把药给你开好,你全部拿走,去社区医院吊,这样可以伐?”
她扬起嘴角,“谢谢你啊,医生。”
降压药都有时间限制,半个小时就吊完了,护士走进拔掉针头,她感觉手有些冰凉,下意识地抚摸着。
纪月到家的时候,在楼下就听见吨吨的叫声,“它一直在叫?”
“嗯,一直在叫。”
等到开门时,它叫得更大声了,门一开,它就要去扑她,莫奇挡了一下,把她当在身后,弯腰去抓它的项圈,被勒住了之后,只能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干嘛抓它。”
“它那么胖,回头碰伤你。”现在,它已经冷静下来了,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看着纪月,耳朵一动一动的。
她知道他是怕吨吨太激动扑上来撞倒自己,不过还是娇嗔着,故意抬杠,“干嘛这么说我的小狗,它都听得懂。”
他笑着,一把抱起狗,抱得很紧,任由它扭动身子挣扎。
纪月走进卧室,看见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她走过去,关上扶起箱子,放回衣帽间里。
“你回去吧。”她换好了家居服后,才走出来,看见莫奇正在烧水,便坐到沙发上,抱住狗,将头埋在它细软温暖的毛发里。
“一会水开了,你吃药。”
“嗯,记得的。”她头也没抬,闻着吨吨毛发里的香味,声音也变得闷闷的,“你早点回去,今天过年。”
“我不回去了。”
她突然抬起头,看着窗外陆家嘴裙楼,和之前那套小房子看出去,完全不同的绝美江景。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回去。”莫奇拆开今天配的药,按照医嘱,数了几粒,放在一个小托盘里。
“今天过年。”她喃喃地说。
他在玻璃杯里倒了半杯热水,又倒进去矿泉水,“嗯,我们一起过年,一样的。”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听到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好,我现在下来。”
片刻之后,莫奇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印着山姆超市logo的购物袋。纪月以为是他叫的配送,没想到,拿出来的都是保温饭盒。
他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中岛台上,“今天大年夜,也叫不到外卖。我家里人去酒楼打包的年夜饭,你随便吃点。”
她弯腰,趴在台面上看,打开盖子后,里面一看就是本帮菜酒楼的,菜肴全是申市人爱吃的,“今天过年,你却呆在我这。”
两个人,一个在桌子这头,一个在桌子那头,她觉得,他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听到自己的话,正抿着唇笑了。
晚饭后,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一部有些老的喜剧电影,看完电影,才21点多,他就催促她去睡觉。她拿起手机,“给你发个过年红包。”
他笑了,“行啊。”
过了会,微信响了,他看到一笔5万元的转账,“那么大方。”
“海南没去,省下的。”话音刚落,她看到微信响了,点开,他给自己发了个2000块的红包,备注是“给吨吨。”
两笔钱,加在一起,就是52000.
这几天里,莫奇督促纪月按时吃药,休息,而他自己包揽下了其他的事。年初一的时候,家里又送了点年货来,因为过年期间,申市都会冷清的不行,街上的店都关着,只有连锁餐饮店还开着。除了速冻起来的年货,莫奇他妈还包了很多菜肉大馄饨,买了沉大成的各种点心送过来。
莫奇一早起来,先给她蒸点心,然后就是去遛狗了,等遛完狗上来,她也起床了。上午,社区医生会上门来给她挂点滴,他陪着她挂完,然后收拾医疗垃圾。
吃过午饭之后,两个人会一起看电影,看着看着,她就困了去午睡,他便去准备晚饭。
晚饭过后,他们又会和3个ai一起打三国杀。
晚上,她独自睡在,卧室门不关,他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她一出声,吨吨立刻从沙发上跳下去跑进卧室,随后就是他。有时,是口渴,他就拿水来,有时,是饿了,他就去下馄饨。
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这般作弄人,像极了小情侣之间的撒娇。而他,也乐在其中。
纪月的手术,自然是找的脑科专家,时间定在长假结束后的第一天。日期定下来之后,头两天还好,越临近,她越紧张,坐在沙发上时,有时会默默地发呆。
突然间,觉得被人拥抱住了,她才回过神。
“紧张?”
她点点头,于是,被抱得更紧了。过了会,她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鼻尖都是好闻的沐浴液的味道。他温暖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背脊,像抚慰着她的心灵,慢慢地,背脊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
“没事,我会陪你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
话直接被打断了,“大过年的,童言无忌。”
她埋在他的肩头,轻轻地笑了,然后换了个位置,将脸颊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过了会,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永远。”
“纪月?”
“嗯?”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这是我第三次和你表白了,事不过三。”
忐忑不安间,他听到她说,“等做完手术,我考虑一下。”
他笑了,更用力地拥抱住她的身体,手臂慢慢收紧,像要把她嵌在自己身体里那般。
纪月睁开眼,麻药还没过去,意识还很恍惚,眼前的画面也很模糊,她花了点时间,才慢慢聚焦。发现她的手指在抖动,莫奇立刻站起来,比起床上的她,他看上去更像个病人,整个人有些憔悴。
“怎么样?”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去叫医生。”
纪月只是在适应麻药消褪的过程,知觉在慢慢恢复,等护士来给她加药的时候,她已经适应很多了,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她指了指自己的头,笑了起来。
莫奇抬手,有些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挺好看的。”做脑部手术,要把头发都剃完,女孩子怎么能接受。
她笑着,轻轻地说了句,“肯定丑死了。”
他站起来走向病房角落的沙发,从包里拿了个购物袋出来。等他坐回到病床旁时,她看见,购物袋里放着一顶毛线帽,纯白的帽子,上面绣着山茶花。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他便托起了她的脑袋,动作小心翼翼,深怕弄疼她,替她把帽子戴好后,她感觉到羊毛细腻的触感,和纱布有些粗糙的触感迭加在一起。
手术后的第二天,纪月就看上去好多了,没有嗜睡的表现。莫奇坐在床边给她削香梨,发现她正睁着眼睛看窗外。窗外是一颗梧桐树,风一吹,黄叶就纷纷落下。
她还没开口,他就说了,“你别想什么幺蛾子,一会我就去把梧桐树叶粘在上面。”
一听,她立马露出明媚又好看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的。”
他扬了扬下巴,“我们又不是没睡过,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这句话听过没。”
这来自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叶子》,她原本想说,自己躺在这,有小说主人公的感觉了,他猜到了她的意思,他就要做那个画家,给她勇气和信念。
她看着他削水果,好看的手指握着刀柄,不急不忙,看着看着,好像跟着放松下来,她的生命中,遇到无数坎坷,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眼前的人,是能够和自己共赴余生的。
又是一年过年,今年,莫奇家的年夜饭摆在城隍庙的上海老饭店。从四楼往下看,是游人如织的街巷,半空中挂满了花灯,视线看得再远一点,能看到九曲桥和碧波廊茶楼。
纪月边打电话边走出电梯,莫奇走在后面,“爸爸,我想去迪士尼,不想去爷爷奶奶家。”他抱着一个小女孩,穿着毛绒绒的大衣,头上扎着两个小发揪,还带着小兔子发卡。
“好,那我们去迪士尼。”
纪月突然回身,一只手捂住手机,“我们在美国的时候怎么说的?要先去拜年,才可以去迪士尼玩。”
小女孩皱着眉头,撅着小嘴,靠在他的肩上,一看就是一脸不开心,他亲了下她的脸颊,“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纪月继续打电话,莫奇笑着拍着女儿的背,安抚她,小女孩换了个姿势,趴在他的肩上,“妈妈真凶。”她咕哝着。
原本是轻轻地拍,变成重重拍了下,“不可以这样说妈妈的。”
包厢门打开,里头的欢声笑语瞬间传了出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门口,“纪月来了啊。”
窗边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拿了三个红包袋出来,立刻有旁人起哄,“外公最大方了,这三个红包一看就是今天最大的。”
老人说话已经有些口吃了,他摆了摆手,“最大的要给外孙媳妇,然后是重孙,最后才是外孙。”
众人的哄笑声中,他们拿过红包,纪月接过的时候,老人说,“以后,都要健健康康的。”
她点点头,“谢谢,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