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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夫人饮茶的手一顿,说道:“还是不必劳动老太太了。”
    那妇人见她面上淡淡,心知她的脾性,把想说的话一咽,噤声退下了。
    侍立在一旁的大丫鬟见妇人走了,这才捧了点心上来:“太太,老太太最近好眠,吃了点心再去请安吧。”
    严夫人摆手,理理衣襟站起身:“我回来再吃。”她的视线落在那名单与回帖上,不禁叹了口气。
    **
    直到周府春宴这日,乔府依然没有收到长春宫的消息。
    一时间府中都有嘴碎的婆子胡乱猜测,太后是不是恼了县主攀上东宫。萧氏对这些嚼舌根的自然是毫不客气,但是心中不免也有些惴惴。然而乔琬知道,姑祖母不会无故如此,其中定然有些蹊跷。
    周府春宴这日,乔琬也循着玉京这阵子的潮流头簪鲜花。
    疏影按照乔琬以往的喜好,剪了几支芍药、蔷薇来给自家小姐挑选。
    乔琬想了想道:“还是摘几簇木香吧,衣裙也选一些豆绿鹅黄,只需披帛鲜亮些就行,不必如从前一样。”
    疏影有些不解:“小姐这是怎么了,今年春天总选这些素淡的颜色?”
    乔琬从前多往长春宫走动,是依着太后的喜好,多穿着宫里赐下的鲜妍料子。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道:“今日我们去的是周府,这些文人学士家小姐的春宴,我还不知是怎样呢,只先照着她们的喜好打扮来。”
    疏影自然是知道这些小姐们暗中的官司,撇撇嘴道:“谁稀罕她们的喜好呢。”
    乔琬笑道:“自然是不稀罕她们的喜好,只是这一番心意,是成全我与太子殿下的体面。”
    周府的宅邸在玉京不算大,但也称不上局促,毕竟路过的人皆要称一句周皇后府邸。但周府的花园与那些王公显贵比起来,确实要小巧了些。
    乔琬进了周府,不必乘小轿,转过几进院落便是花蹊竹榭,有一道活泉引流。玉京的春天是月季春,如今园中不可少的正是月季、牡丹与芍药,若说争奇斗艳,还要看那些稀奇的品种。
    乔琬并未细看,便被引至席上。
    乔琬在主宾位落座,这才发现席上是许多从未见过的面孔,唯一认识的是今日的主人周芸与程阁老家的小姐。其他几位,家中或许多是京中小官、文人学士,乔琬从未在其他场合见过。
    周芸年纪比乔琬略小一些,见了乔琬有些拘谨,急急地站起来问好,介绍了座上众人。
    众人一一见礼,果然多是些文官家的小姐,还有几位周府亲戚家的小姐。其中有个灵巧可爱的姑娘还对乔琬悄悄眨了眨眼,这是堂嫂林氏家的姊妹。
    乔琬一一回了礼,向周芸问道:“芸妹妹,今日是我第一次上门拜会,礼应先向老太君请安,还请引见。”
    周芸没想到她甫一见面就提起此事,有些乱了方寸,期艾道:“可是,可是我们还没开席呢。”
    乔琬有些奇怪,她特地提早来拜会,就是为了先给老太君请安,全了她这未来的外孙媳妇的礼数。可侍女将她引入园中之时,她却是最后到席之人。
    果然此时席上便有了一些眉眼官司,怕是暗讽她惺惺作态。
    有女孩见周芸犹豫,便道:“礼应向老太君请安的,又担心扰了老太君清静,不若我们插了花、画了画,再献与老太君赏玩?”
    乔琬心中一哂,她今日所为不过都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可此时情势已经如此,也无法再强求了。
    目光所及,往日的点头之交,程阁老家的程皎也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乔琬浅浅一笑,安然入席。
    而此时的周府正堂后院,周老太君不找人说话,也不逗那新得的鹦哥,只是在榻上独坐了半晌,看了时间问道:“柔安县主到了吗?”
    大丫鬟打帘出去又问了一遍,转身进来道:“回老太太,县主已经入席了。”
    作者有话说:
    奇迹婠婠:侍女总觉得我不够华丽怎么办
    第10章 苏幕遮
    老太君皱着眉没说话,屋内一时也没人敢出声,连正在斟茶的丫鬟都停下手来。
    说得上话的嬷嬷如今不在屋里,丫鬟们只好静静侍立,等候吩咐。
    老太君出了一会儿神,才道:“谢家的、林家的几个在花园里吗?让她们好好伺候县主。”
    大丫鬟连忙捧了茶过来:“回老太太,几位嬷嬷已经去花园里帮忙了。您就等着她们来回话吧。”
    老太君似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摇摇头自顾自道:“不应该啊,乔家不是如此门风……”
    周府自从出了中宫娘娘,在京中的地位自然就变得微妙起来。严夫人家世不显门第不高,周府一直由吴老太君掌家。直到孙辈长成,也到了吴老太君逐渐该放权的时候了。
    不过今日春宴,因为请了柔安县主,老太君还是把身边的几个老嬷嬷都派去了花园,一时也不顾不上体贴儿媳的脸面了。
    **
    周府的花园不大,女眷们所游的内园更是精巧。乔琬对园子并不怎么感兴趣,毕竟她是惯与嘉宁公主在毓园游玩的。哪怕前世成亲后交游,她也再没见过比毓园更别致雅趣的园子。
    京中宅邸的内园,不过是大同小异的盆景、湖石与花屏一类,那些芭蕉树、蔷薇架和锦鸡、孔雀几乎是家家齐备。若有池子,还可以种些荷花养些锦鲤,便有风亭水榭度夏。
    不过周府这次春宴,确实是下了功夫,寻来了不少难得一见的牡丹品种。这些珍品摆在园子原有的牡丹丛里,高低错落,花了不少心思。
    不远处的轩屋内,有女乐师在抚琴奏乐。周芸开席后带大家赏了一番牡丹,又作了一轮诗。如今相熟的少女们或是斗草观花,或是品茶下棋,也有谈论花器的,似真准备要插花献与老太君。
    除了周芸时常照顾乔琬一二,在场的少女几乎对她都是敬而远之。一是本就不熟悉,家世也不亲近;二是珍惜才名,生怕多与未来太子妃说两句话,惹上一个攀权附贵的名儿。
    乔琬倒是乐得清净,她找了园中一隅观湖石的小轩室坐下。
    疏影见四周无人,才道:“竟没想到,小姐在先周皇后府上受到这等冷遇。”
    清昼也有些忧心:“周府为何不允小姐拜见老太君?传出去也太不敬了。”
    “倒也不妨事,只是有些无趣。”乔琬托腮望着那湖石。
    这园子讲究的是文人清俭,粉壁灰瓦没有彩绘,学的是江南园林的移步换景,花屏、轩室、门洞隔出不同的景致。
    乔琬不禁想起先皇后周氏,想她在这里的度过的童年时光,想她嫁入东宫又入主中宫时是怎样的心情。她又想到太子,如果周皇后还在,如今的一切会有什么改变?太子或许就不会由天子亲自教养,这是利是弊?
    正在乔琬胡思乱想之际,轩室外响起的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间观石的小轩室恰巧就在蔷薇花架附近,临着一排翠竹,正是门可观石,窗可观竹。
    那几人或许是没注意到竹后的轩室有人,在小径上边走,边谈论了起来:“今日见了柔安县主,我又想起那日诗会沈家小姐的哭诉来……”
    “嘘,快别说了,那康平伯家风不正,无需多谈。”
    “有甚好紧张,我们又没说县主坏话,只不过没想到最终是她……”那人停了话头又道,“今日如此,可是老太太都不愿见她?”
    “她来的这般晚,怎么还想让我们等她拜见了老太太再开宴?没得她折腾人。”
    “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老太太定然也是不喜。不知为何东宫终是选了她,也许是什么家学渊源……”
    旁人急道:“哎呀,噤声!”
    乔琬转出轩室,冷笑一声:“家学渊源?还请这位小姐与我好好分说一番,是什么家学渊源?”
    小径上几位不是别人,正是周府亲戚家的小姐。被抓住话头的是年龄最小的一位,此刻脸涨得通红,呐呐道:“你,你怎么偷听人讲话?”
    “偷听?”乔琬笑道,“各位从我休息的轩室前走过,边走边大声议论,竟然不是故意说与我听的,而是我在偷听?”
    年龄较大的两位急忙道:“县主息怒,我们不是故意的,家妹年幼……”“小妹,还不道歉!”
    乔琬道:“不敢当这道歉,免得府上再说我没得折腾,仗势欺人。只不过说我今日晚到,我竟十分好奇几位请帖上的时辰……”她话音未落,就见面前几位面有难色。
    疏影适时圆了一句:“小姐,她们怕是没有收到请帖。”这句话像是一道响亮的耳光,令三人都垂下了头。
    乔琬了然,今日在场众人家中虽多是京中小官,但与周老爷或属同科进士,只有这几位亲戚小姐家世不显。她有些奇怪自己明明比请帖上的时间提前了些许时候来,怎么还是“到得这般晚”?难道今日真是这周府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乔琬不明白周府的用意,她相信以东宫此时之势,不是被迫接受的赐婚。可周府今日的态度,是会错太子之意,还是与太子并不同心?
    如果是前世,乔琬并不会将这点口角放在心上。可今时不同往日,她需要弄明白这桩桩件件,不能为自己府上,甚至东宫、长春宫添麻烦。
    乔琬思绪飞转,心中有了决断。
    她母家是侯府,自己也因父亲立功而荫封了县主。这周府当家还在翰林院熬着永不会出头的资历。甚至要论外戚,中宫已无人,而乔太后如今还坐镇长春宫。
    她在周府面前本就是可以挺直腰杆的。
    矜贵了那么多年刚刚重头再来的乔琬,还未学得面面俱到、长袖善舞,她不愿再去想其中缘由,她要借势逼出个缘由来。
    “原来如此,”乔琬道,“我乏了,正是该去向老太君辞行,再问一问这‘家学渊源’是何意,原来周翰林府上竟是如此议论侯府与长春宫!”
    乔琬一句话挑明,吓得面前几人两股战战,要不是小丫鬟搀扶着,几乎要跌坐在地。
    最小的女孩吓得扑倒在乔琬身前:“是我错了,求姐姐饶过我!不,求县主饶过我!饶过民女吧!”
    乔琬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不是没有见过仆妇扑在自己面前痛哭,可眼前是个往日与她无冤无仇的小女孩……
    另外两位少女也慌忙要跪下,乔琬令疏影上前扶住了她们。
    乔琬道:“我只论一件事,今日这请帖的时间有异,平白令我成了无礼数之人。你们告诉我今日列席之人到席的时间,我就放你们离去。”
    周府亲戚家的三位小姐此时都已经满面泪痕,互看了一眼,没想到县主竟是因为此事着恼了,赶忙将自己记得的时间顺序一一报出。
    乔琬垂眸,原来自己请帖的时间确实有异。
    虽然这蔷薇花架与观石室偏僻了些,但内园不大,几人的动静还是引来了旁人。她们见三姊妹在乔琬面前哭得妆都花了,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有脾气急躁之人道:“县主好大的威风!”
    三姊妹忙道:“不怪县主,是我们说错了话……”但这话竟是火上浇油,直教当场的人更觉得柔安县主仗势欺人。
    乔琬穿着鹅黄的大袖罗衫与豆绿的衫裙,石榴织金花披帛挽在臂间,成簇的木香簪到鬓边,衬着她脸上小巧的黄花钿,看起来是个极鲜妍可爱的豆蔻模样。
    她此刻面色沉静,即无怒色,也无愠色,只是娴静独立,丝毫看不出什么仗势欺人的模样。
    周芸慌了手脚,她本就不是善于交际的性子,此时不禁看向了其余人中家世最显的程皎。
    程皎眉尖微蹙,她是知道乔琬从前脾气的,能让这位恪守外戚低调的县主训斥成这样,必然事出有因。但不论是什么事,如今是在太子母家府上,程皎不愿多言。
    好在乔琬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望向一位仆妇:“这位嬷嬷看到了事情的经过,可愿与我一同去给老太君请安?”
    周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正是老太君房里的谢嬷嬷。她立刻松了一口气:“这位正巧是老太太房里的谢嬷嬷呢,与姐姐一同前去正合适!”她转念一想,又有些退缩道:“我也与姐姐同去……”
    这位谢嬷嬷是个面色严肃的老仆,她行了一礼道:“仆妇方才不敢插话,望县主见谅。”她转头又对周芸道:“老太太也想着见县主呢,小姐不必同去,在此安心与大家游玩便是。”
    乔琬颔首道:“是我脾气急躁,让嬷嬷见笑了,还请嬷嬷引路。”
    **
    谢嬷嬷还未将乔琬引至老太君的住处,但先一步回来的林嬷嬷已经将方才的事细细报了来。
    吴老太君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缘由,不禁大叹一句:“这蠢妇人!”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林嬷嬷说了句:“太太也是为了芸小姐……”
    老太君打断她道:“芸姐儿不善交际,这不是什么大错。但她不该拿了未来的太子妃做筏子,给她自己的女儿抬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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