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莳咬了咬唇,连忙跟了上去。
沈蔓在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很快便摸到了后门处,抬手轻叩门扉。
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小缝,一双怯怯的眼睛从门缝里望出来,“贵客走错了,正门在……”
“没走错,”沈蔓迅速道,“我约了人,在暗房相见。”
她将一枚石牌递了进去。
少女看到那石牌,将门拉大了些,“贵客请随奴来。”
沈蔓大步迈了进去。
少女将她带到二楼一处僻静房间前,行礼退了下去。
沈蔓推门入内,在矮桌前坐下。
青莳环顾着周围,战战兢兢跪坐在沈蔓身后。屋内清香袅袅,丝毫没有脂粉气,但身为女子却往这等烟花之地跑,实在是让她心中难安。
主仆两人等了片刻,门被迅速推开又关上,一人抱着一摞东西走了进来。
萧云岚视线先是落在坐立难安的青莳身上,接着又看向气定神闲的沈蔓,略一挑了挑眉,“你还真来了?”
沈蔓悠悠道:“信是我写的,人是我约的,我自当欣然赴约。”
萧云岚在她对面坐下,“你之前信誓旦旦说对朝中动向毫无兴趣,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就开始出尔反尔了?”
沈蔓回她,“人人还都说左相千金温婉娴静,饱读诗书,可有人知道你饱读的都是些话本野史吗?”
萧云岚回嘴,“野史话本又怎么了?这些年你可也没少从我这搜罗走我的珍藏。”她将面前那一摞书往前推了推,“喏,给你带的见面礼。要不要?”
沈蔓扫了一眼,“这些话本没啥稀奇的,我全都看过了。”
萧云岚显然不信,“怎么可能!这些可是最近新出的,整个昌都城也就几本,你上哪看的?”
沈蔓忍不住笑了笑,“你给我的呀。”
“我给你的?”萧云岚一脸无语,“什么时候?昨晚你做梦的时候吗?”
沈蔓轻笑出声,“对呀,你在梦里给了我好多话本。”
萧云岚惊疑不定地看向青莳,“你家小姐出门前吃什么了?这怎么还开始胡言乱语了?”
沈蔓浅笑摇头,没再与她争论。
前世沈家倒下后,她只身在东宫,无处可去,也无人相问,那几年里全靠萧云岚送来的话本打发时间。萧云岚待他的好,她一直都记得。
“好了,说正事吧,我是偷偷出来的,得快点回去。”萧云岚正色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沈蔓道:“近来铜钱短缺一事,你可知其中原因?”
萧云岚点头,“这事我找我爹请教过,似乎是币种太多了,新钱旧钱混合在一起,分量又各不相同,有轻有重,可太轻的铜钱百姓不认,能流通的铜钱便越来越少,这才导致了眼下铜贵银贱的局面。”
“铜贵银贱?”沈蔓微微吃惊,“已经这般严重了吗?”
萧云岚道:“铜钱一日日减少,折换率自然越来越高。原先兑换一两银子需一千文铜钱,现如今一两白银只需八百文便可兑得了。”
原来如此。沈蔓心下明了,怪不得昨日早上那顿早餐,摊主会多收她银子,原来背后还有这一层原因。
沈蔓问出她最想知道的,“听闻昨日户部陆陆续续将新铸的铜钱下放,有了这一批新钱,铜钱短缺一事可否解决?”
萧云岚斟酌道:“不好说。这一批钱陛下让户部加足了分量,应该不会存在百姓嫌轻不愿用的情况,不过这种涉及民生的举措,总要实施一段时间才能确定可行性。不过铜钱流通不同于其他,你不妨等等,明日再看看情况。”
沈蔓犹豫了一下,“阿岚,你说此事……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暗中操作?”
萧云岚惊疑不定,“不会吧,谁能有这么大能耐?真有这个能耐的人无一不是身居高位,又何必盯上这小小的铜钱?”
沈蔓勉强笑道:“说的也是。”
可若不是有人操纵,前世他爹又怎会来不及被提审就横死?凶手行事这般着急,显然是怕沈毅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目的何在?
她要怎么做,才能救下沈毅?
各种疑问纠缠在一起,沈蔓却连个头绪都没有。
她有些烦躁地抓起面前的茶杯,一口喝了下去。
“等等——”萧云岚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她喝下去,有些无奈道,“这是酒,不是茶。”
沈蔓砸吧了两下,“味道还不错,甜甜的。”
萧云岚提醒她,“你别贪杯,这果酒看似不上头,后劲大着呢。”
她将话本留在桌上,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的男子衣饰,“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待会儿被我爹发现我这身打扮,又要罚我抄《女诫》了。”
沈蔓惊奇,“不是吧,你都这么大了,萧丞相还在罚你抄书?”
萧云岚颇为无力地摆了摆手,推门离开了这里。
沈蔓看着面前的话本,陷入了沉思。
这么一大摞,目标太大了,萧云岚方才是怎么带进来的?
想片刻后,沈蔓吩咐青莳,“你去找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等在我们进来的那个巷子口。”
青莳领命离去。
房间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沈蔓支着下巴,随手抽了一本话本,一目十行地翻了下去。
等到一本看完,青莳还没回来,沈蔓却先感觉有些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枕着胳膊趴在了桌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蔓迷迷糊糊时,有人推门进来,甜腻的声音带着些谄媚,“姑娘,天晚了,可要在此歇下?”
沈蔓含糊道:“我就稍微歇一下,等下就走……”
声音再次响起,“可要奴家帮姑娘安排人侍候歇下?”
沈蔓摇了摇头,顿时感觉更困了,“不用了,等下会有人来接我……”
说完这句话,沈蔓再也撑不住困意,头一歪倒在了桌上。
“姑娘?姑娘?”
花娘叫了两声,见眼前姑娘醉意上来,转了转眼珠,叫来一人,“你去,服侍里面的姑娘睡下。”
小倌有些犹豫,“可岚姑娘不是说过,让我们不要对暗室的客人下手……”
“哎呀,又没让你真个对她下手,”花娘瞪了他一眼,“等下这姑娘的侍女过来,你趁机向她要些服侍钱,这银子不就白白到手了吗!”
小倌皱眉,“万一惹上麻烦怎么办?这可是岚姑娘的朋友,与街上随处可见的平民女子可不同。。”
“所以我才找你去啊,”花娘挤眉弄眼,“你是男子,事关名声,说不定还会额外多给你些封口费呢!”
小倌有些意动,但还是不太情愿,“我不去。赎身的银子还没攒够,再惹上麻烦不划算……”
花娘听出他言外之意,直接了当道:“到时若得了银子,我分你一半。”
小倌眼睛一亮,“好!”
“去吧,好好服侍人家。”花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后将小倌推进房中,紧紧关上了门。
第4章
齐六进去后,本想说谈两句,见人已醉倒,只好自顾自走了过去,轻轻推了推她,“姑娘,可要我扶你上床歇息?”
恰逢此时她换了个姿势,整张脸便全部暴露出来。
饶是齐六见过不少美人,此时也不由得愣了愣。
无他,这张脸实在太出色了,便是未睁开眼,也足以美的让人心惊。此刻如玉的面庞经酒气熏染后,生生多了几分媚意,更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齐六盯着眼前人的微红双颊,只觉心中怦然,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面前人的脸。
他太想知道白玉染红后的温度,太想知道与自己滚烫的心脏相比,哪一个更热。
就在他的手将要碰到沈蔓时,门却突然被人踹开,一把匕首贴着他的指尖划了过去,刀尖深深嵌入地板。
齐六吓了一跳,忙扭过头去。
只见一人缓缓走入,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环视了一圈后,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犹如实质,比方那才寒利匕首更让人恐惧。齐六根本无法与他对视,心头发颤着低下了头。
项承昀盯着他良久,直到齐六冷汗直冒,再也支撑不住,这才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齐六不甘心的看了熟睡中的沈蔓一眼,讷讷道:“公子,这位姑娘需要人服侍……”
项承昀一把抽出佩剑,剑尖直指齐六,眼中一丝温度也无。
“滚!”
齐六一抖,再不敢多言,匆忙施了一礼后便起身离开。
他仓皇奔逃直门口,却听那人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齐六心中恐惧至极,说出口的话微微颤抖着,“……客官还有何吩咐?”
在他的注视下,项承昀慢慢转过了身,盯着齐六的脸。
一片寂静中,项承昀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轻且缓地问道:“你方才,是想对她做什么?”
刹那间,齐六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再也动弹不得。
*
素白的手帕仔仔细细拭过每一根手指,随后被人毫不怜惜地丢在地上。
项承昀擦得细致且专注,直到他确信身上没有其他令人厌恶的味道后,才缓步走到沈蔓跟前。
他无意看见桌上那一摞书,动作顿了顿,伸手拿起最上面那一本。
熟悉的书名让他一怔,眼中不由得浮出些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