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瞧,那是一隻粉色的鞋子,而穿着深蓝色制服外套的女孩正躺在草木扶疏的花圃里。
查子驍立即打了119叫救护车,然后大喊:「在花圃里。」火速地从三楼跑下来,其他听见的师长纷纷朝花圃奔去。
陈老师喊道:「高乙琴你听得见吗?」
「老……师。」痛得说不出话的人只挤出这两个字。
校护立即问:「哪里痛?」
「脚……肚子。」躺着的人脸色惨白,无力地说着。
「应该是骨折,怕是腹部出血。」校护边说边检查她的伤势。
工友也拿着园艺剪,剪除妨碍救护的树木,不久后救护车来了,高乙琴顺利地被抬上去,车子往医院前进。
另一头,正在医院手术室里的高医生,手上还拿着针线准备将患者伤口缝合。
在儿科值班的高母,早就心急如焚地在急诊大门口等着,一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就衝了上去,车门一开就看见一个浑身黑漆漆的人,才发现送来的人并不是高乙琴,而是一位自焚人士。
她一让开就听见另一辆救护车的声音,这下肯定错不了。
她看见高乙琴了。
平日红润的脸蛋,不仅毫无血色,还蒙上一层灰,四肢也被固定得无法动弹。这样悲惨的画面令她激动得瘫软在地板上。
高乙琴被推进手术室前,恰巧与从对门出来的高医生擦身而过,他觉得这位头发凌乱、脸蛋脏兮兮的病人非常眼熟,问:「什么情况?」
协助手术的护理师刚刚已经知道情况,但怕他情绪激动,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他,缓缓道:「刚刚那位是坠楼的孩子,骨折和腹部出血。刘医生正在处理。」
「坠楼啊?!」他的神色很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又说:「是您的女儿高乙琴。」
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的双腿瞬间发软直接跪了下去,脑子像是当机,只剩一片空白。
廊道只剩下一个中年男子低哑的、压抑的艰难呼吸声,断续的、无力的悲伤哀号。
随着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他的脑子再度慢慢运转起来,第一个浮现出的画面是一张小巧又粉嫩的脸蛋,还有记忆中永远无法忘怀的第一声「拔拔」!
他的眼眶湿了!
为了工作,他居然错过这么多,小小孩居然已经要变成少女了。
休息、调适后的她,朝着高医生奔来,两人抱成一团。她边哭边自责说:「乙琴她……她……都是我不好,我昨天……」
「她会好起来的。」他知道照顾这个家这不全是她的责任,只能坚强地安慰着她。
高医师虽然心里非常着急、非常难过,但也非常清楚,他们在手术室外头是帮不上忙的,于是见了从学校赶来的师长。
陈老师大致把今天在学校的情形说了一遍,「整天都很正常,谁知道……唉!」
学务主任也说:「陈老师警觉性很高,我们第一时间就去找孩子,发现她的人是查老师。」
看完监视器,已经把节录下来的片段传上云端的查老师正好赶到医院,他把影片传给他。
高医师夫妻俩看着她徒手攀住一米三的围墙,一隻脚跨上去,接着整个身子趴在狭长的围墙,另一脚也搆上,然后鞋子被不知怎么地就松落,抓住围墙的手一松,毅然决然地往下跳──毫无疑问,这是自杀的行为,是孩子愤怒的无声抗议。
孩子坠落的那一瞬间,简直让他们生不如死,心脏也跟着停止跳动。
除了难过、不捨……,他们还觉得自己真的失败透了。说:「老师谢谢你们。」
陈老师看这手术一时半刻应该不会结束,拿出了手机,高医生看见深感抱歉道:「耽误老师的下班时间,这边有我们就行了。等手术结束,我再和陈老师您联系,谢谢您。」
「保持联络。」她虽然很担心自己的学生,但自己的孩子及家庭才是最重要的。「我先走了,再见。」
医生再次表达谢意,「主任和查老师也请回去休息。」
查子驍正要离开就看见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走进医院,问:「渡舟你怎么来……」
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穿外套?他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制服有烧焦的痕跡。
南渡舟没想到稍早在校门口没见着他,反而在医院碰上面了。「我没事,但他们非要我来医院一趟。」都是所长太大惊小怪,加上救护车不够用,他只有搭警车来医院。
查子驍看着他红红还冒着几个小水泡的手,心中只有一个疑问:又出什么「神鬼」任务了?
「来的路上我已经冲了五瓶矿泉水,车子就差没有水灾。只是还……」他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不疼了。」
他这话主要是说给担心自己的查老师听的,而不是护理人员听的。
医生检查过他的伤势后,做了处理,表示没有大碍就放人走了。
南渡舟回了警局,查子驍也跟在后头离开。回到家,他提着买好的晚餐往南渡舟的套房去。
「怎么出个勤就受伤,真让人不省心。」查子驍像在训小学生般念着。「又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你怎么又在医院?你先说。」
「学生跳楼。」
「民眾自焚。」
都什么事啊!就不能安生太平几天吗?这社会究竟怎么了?
「说清楚一点。」查子驍把食物全摆在南渡舟前几日网购的折叠桌上。
「餵我吃饭,我就告诉你。」
像个小孩般撒娇,查子驍觉得警察哥哥的人设要崩了,但又觉得这样的他比起以前太冷酷、毫不近人情的样子,实在可爱太多了。
「手不是好好的吗?还要人餵,以后机会……」多的是。查子驍忽然觉得这样讲太不吉利,硬生生把最后几个字嚥了回去。
南渡舟张大嘴、瞇瞇笑的样子,简直就像等着餵投的河马。查子驍塞了四分之一颗滷蛋进他的嘴里,然后又塞了一片海带,便搁下筷子等待他的说明。
南渡舟最近遇到的案件都太令人作呕,说:「能吃饱饭再说吗?」
「吃饱了再说,你就不怕吐出来?」查子驍质疑道。
吃不下和吐出来二选一,南渡舟终究选择吃饱再吐,因为他现在真的非常饿。
查子驍餵了他一条黑轮,见他的手背上的水泡,没有两三天是不会消的,说:「别以为自己身手了得就逞强。」
「我皮粗肉糙,过几天蜕层皮就好了。哪像你细皮嫩肉的,碰一下皮肤就泛红,红还不打紧,退得又慢,看得令人兽性大发。」南渡舟故意咬了他的脸颊一口。
他抽了一张卫生纸,擦去脸上的口水,故作嫌弃说:「都是滷味的味道。」
「是老公的味道!」
受点伤就能变得这样不要脸也是绝了!
「老公给你当,我当老『攻』就行。」查子驍将了他一军,又塞了一片甜不辣给他。
一桌的滷味都吃乾净了。
查子驍可不是没有人性的魔鬼教官,时间都来到九点多才问:「不说,我就走了。」
「那我说了,你是不是就留下来?」南渡舟从后面搂住他问。
「也许吧。我这人胆子其实很小。」查子驍随口道。
南渡舟在心中做了一决定,就是改天一定要找他一起看部惊悚片,是真的会让人头皮发麻的那种,而不是看了胃袋翻腾的那种。
他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和平常一样骑着机车巡逻,来到学校的校门口前,发现思念的人竟然没有站在老地方,下一秒就接到电话,他就迅疾赶往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