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湘露出笑意:“见过大人。”
丞相眉头紧锁,满面震惊:“这……”
旁边紫檀以为他是不认识宁湘,小声提醒:“这位是淑妃娘娘。”
丞相老脸上表情变化莫测,许久,才放低了声音,艰难道:“姑、娘娘怎么……怎么又回来了?”
宁湘无奈苦笑,看着自己的肚子,“没办法,我想逃也逃不掉了。”
丞相这才明白宣明繁方才那句话是何含义。
还真是和他有关!
当初要不是他在宫道上一眼看中这个漂亮的小宫女,寄托一点希望,送去引诱净闻法师还俗,宁湘和宣明繁都不会有今日。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
丞相一个头两个大,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种缘分。
不过值得庆幸的,宁湘有了身孕。
在他对皇上清心寡欲,后嗣无望而万般着急时,天降这么大一个惊喜。
不管怎么说,大梁江山后继有人。
虽然这对一心想要回家的宁湘来说不太公平。
不过人生有舍有得,阴差阳错有了今日,也许是上天早就注定的。
丞相知道宁湘一心盼着回家,正要安慰几句,余光瞥见一角青白色金绣云纹衣袍,立时把话咽了回去。
“……娘娘好生休养,告辞。”
春日天色明媚,万物复苏,日光洒在身上,带着融融暖意。
宣明繁负手,深邃的眉眼也渡上一层金光。
他容色仍是平静的,淡淡问:“丞相说什么了?”
宁湘无辜道:“没说什么啊。”
宣明繁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半晌吐出两个字:“当真?”
方才四处走了一圈,宁湘身上微微有了热意,气色愈发红润。
那双澄澈的眼滴溜溜转了转,忍俊不禁:“皇上。”
他垂眸:“嗯?”
“你怕我又跑了吧?”她仰着脑袋,双手叉腰,浑圆的孕肚落在他视线里。
他偏头,目光落在远处宫阙之上。
“以后别见丞相了。”
……
三月初十。
贡士殿试于集英殿。
由天子主考。
这是新帝即位以来第一场殿试。
大梁建朝百年,国富民强,少有外患,故而近年愈发注重文人培养及采用。
殿试时间并不长,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尚不过午时。
考卷糊名密封,由皇帝亲阅。
两百余名贡士依次退出集英殿,宣明繁站在廊下,看荣王目光在考生里逡巡,朝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微微颔首。
丞相在身侧说:“那是临月郡主的夫婿蒋申,祖父曾任枢密使,只是后来蒋家式微,得益于郡主这门亲事,方能光耀门楣。”
临月郡主乃荣王独女,去年下嫁蒋申,宣明繁并不认识此人,但有能耐考中贡士,必然有几分本事。
若是为国为民的人才倒也罢了,朝廷悉心栽培定有出路,可若做官之后唯利是图拥护荣王,那便容不得。
宣明繁静默不语。
荣王送完蒋申,回头看到宣明繁,脚步一顿。
“皇上。”
宣明繁凝视着他,眸色清淡:“看我回来,皇叔应当很失望吧?”
荣王呼吸一窒:“皇上说笑了……”
宣明繁语气平静:“如今国泰民安,边关少有战事,皇叔管沧州十三万将士辛苦了,您操劳多年,该好好歇一歇了。”
荣王震惊抬头,面色有些难看:“皇上这是要过河拆桥了?”
“只是我想皇叔年老,安心颐养为重,莫要再伤神。”
荣王铁青着脸。
他才四十几岁,如何算得年老。
宣明繁此举,分明就是要夺了他的兵权。
可他轻易反抗不得。
听闻宣明繁近日派人在查他买凶截杀一事,若是真查到他头上,无疑是个巨大的把柄。
眼下只能妥协。
没了沧州,还有京城禁军在手,并没有多大的损害。
可是宣明繁今日,就是故意打他的脸,非叫他认输不可。
荣王紧紧咬牙,不曾想自己机关算尽,也能有被人威胁的时候。
宣明繁还是风轻云淡的做派。
“皇叔有何异议?”
“不敢!”
眼看荣王拂袖而去,丞相差点拍手叫好,回头看宣明繁目光冷凝,显然不是高兴的模样,顿时噤了声。
殿试考卷当日批阅,次日放榜。
宣明繁忙完已是戌时。
夜色如墨,灯火辉煌。
进了寝殿见到窗下看书的人,眉眼松动了几分。
案上烛火摇曳,宁湘一袭藕色衣裙凭几而靠,一手翻页,一手搭在肚子上,看书看得正兴起,连他走近了也不知道。
“在看什么?还不睡?”
座前的人惊叫一声,吓得甩飞了手里的书,看到是他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宣明繁没想到会吓着她,不由得心生愧意:“抱歉,吓着你了。”
弯腰捡起她扔掉的书,随意一瞥里头的内容,瞬间明白她是怎么会吓成这样。
他以为她在看四书五经,结果是满篇鬼神妖魔的奇闻异志。
宁湘看到他一言难尽的神色,一把将书夺回来,按在怀里:“不许扔我的书。”
宣明繁没打算扔她的书,只是好奇:“你看这些不怕夜里做噩梦?”
“打发时间罢了……”宁湘无所畏惧,四书五经有什么可看,还是这些奇闻异志看着刺激,“鬼神之说本就荒诞,我不信,也不怕!”
他失笑:“方才怎么吓着了?”
宁湘:“……”
戳她的痛处!
她嘴硬反驳:“那是你悄没声儿的进来,不吓着才怪。”
得亏她心神强大,禁得住吓,不然他儿子今晚就得吓出来。
转头把书放好,宁湘想起今日殿试,又问:“殿试出榜了吗?”
宣明繁点头。
礼部已经拟好了榜文,明日一早就将相贴告示。
“有马筠安吗?”
他在她的位置上落座:“有。”
宁湘两眼放光,双手撑在案桌上,灼灼看着他:“第几名?”
她一直记得马筠安胸怀大志,如今夙愿得偿,甚是为他高兴。
可是宣明繁显然没有要跟她透露的意思,只说:“明日你便知晓了。”
宁湘愤愤不平:“您既然知道结果,不能提前告诉我?”
宣明繁顿了顿:“这是机要,不能说。”
宁湘气笑了:“行!我不问了。”
她气冲冲转身,趿拉着软鞋进了内室,钻进被褥里蒙头睡觉去了。
结果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宣明繁一脸冷漠地拒绝自己,宁湘就气得捶胸顿足。
不就问个名次,有什么不能说?
难道她会转头泄露出去?
太看不起她了!
宁湘气鼓鼓地瞪着床帐,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宣明繁应当是就寝了。
回宫这么久,她睡床,他睡榻,隔着几丈远,夜深人静时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