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几棵树,一棵是枣树,还有一棵是核桃树,两树傍依,核桃树靠南点儿,枣树靠北一点儿,枣树和核桃树的叶子在院子的天空交叉。
午后最热蝉鸣最响的时候,房内已鼾声响起。
姥爷在一进门自己的单人床上酣睡,姥姥在屋最深处的大床上,姥爷的床还是那个架起来的木板床,姥姥的床,是定做的大木床,不再是小时候罗青烟在姥姥老宅睡过的又大又高又硬的土炕。
晚上睡觉他们头朝外脚冲里,枕头连枕头,白天睡个午觉姥姥倒是往床上一倒,挡在床边,她们小孩儿就在床里头打滚、转着睡都没关系。
中午不睡也得睡。这是必须。
姥爷呵喽声响起时,姥姥也困倦沉沉呼吸均匀,已然入睡,罗青烟仰头拨弄蚊帐的小孔,一遍又一遍滑下,网格和小孔洞在肌肤下交替划过,手指肚痒痒的,三三儿在身后蜷着睡着,呼吸喷在她后背,热热,钟艾朗靠墙睡在最里面。
右腿,他的腿窝,一个记号,黑枣大小,脚趾头马上触到时停顿、又缩了回来。
“郎妮子……”听到姥姥叫他,意识渐渐回归,身体微动,有什么压着,他歪头,罗青烟在他背后,一手搂他腰,一脚跨过他勾住他小腿……姥姥又喊他一声,说起床待会儿去地里,他哦地答应着,掰开蚌壳一样扣住他的罗青烟,晃她肩膀,她抵着他背后刘海儿湿漉漉,额头微汗,罗青烟醒来,愣着,“哥哥?”
“醒醒,一会儿去地里玩儿。”他说着拉她手臂,推她肩膀坐直了,罗青烟彻底清醒,叫醒三三,几人下床穿鞋,兴奋得不得了。
姥爷牵着牛先开路了,后面姥姥带他们这群小孩子,喔,二舅家文课文同,小舅家小舟小冬,这一起,不“一群”了么。
走着,姥姥交代,“郎妮子,晚上去二舅家跟文课文同一起睡吧。”
同罗青烟说话的钟艾朗闻言顿住,转头对视姥姥,点头。
文课文同高兴跟钟艾朗厮混,走路都颠儿了。
姥爷开荒的地在分沟,离家不远,过条马路,沿小路下沟里头走一小会儿就到,把牛钉钉在一处水草丰茂处,姥姥姥爷去地里锄草,钟艾朗就负责看着牛,牛把附近的草啃得差不多了,换个地方钉牛钉,其余时间带着弟弟妹妹。
钟艾朗说这片儿水都是从北边泉眼里冒出来的,带她去看,踩过野草,湖面儿往北有个开口,隐在一个大草坡底部,拨开水草,盈盈水流很小股往外冒,很清澈,最深处是泉眼,泉眼附近冲出小浅滩,碎沙似泥,往外围放射状渐渐有些小石头大石头,往南就是巨大似胃袋的湖面儿,湖面儿长宽差不多都二十来米,到南端收住,不浇地时,南口中间蹲一棵大草疙瘩,两边过缓缓水流,流过河道,流过马路下的桥洞,流到马路南边,继续往村南,走到更远的村庄,天旱庄稼地需要浇水时就截住往河道的水,挪开大草疙瘩,水流入小水渠,走进下游人家庄稼地里,滋润饥渴的庄稼,就像现在,钟艾朗在泉眼掬一把水吸入口中,再掬一把,侧身盛给她,罗青烟嘟嘴小口吸,“嗄,好凉啊~”
“对啊,泉水是地底下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当然凉。湖里水虽流着但毕竟缓慢,日头一晒水面都是热的。”
再侧身掬一把水,给三三尝一口。
小野风吹动,罗青烟刘海儿忽忽闪闪。
牛喷着大鼻孔,嗅着草香,切割嫩草吃。耳朵间或拨浪两下抖去蚊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