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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我查了一下四月是可能下雪的!
    第146章
    “学士大人, 皇上传召您去御书房面圣。”一名内官来到文渊阁向许清元传旨道。
    许清元随即起身跟着他走,等他又宣召了宁中书, 两人一起被带到皇帝面前。
    “许学士, 事情办得如何?”皇帝眉间缠绕着阴郁,弘文成的死谏让他认识到即便黄丞相不在了,他想要独揽大权受到的阻力之大也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 许清元低头行礼恭禀:“公主去为弘文成扶棺,此举深得百官赞赏。微臣认为此时可以重提将御史台改为都察院一事,百官若不同意左都御史人选, 要推举其他人任长官,公主是很好的选择。到时, 公主为左都御史,皇上任命左副都御史, 既安抚了百官, 又可将监察权握在手中,使御史们的笔墨为您所用。”
    “好, ”皇帝微微点头, 表情看起来不像方才那样严肃, “不过公主年岁渐大,从前也是一派天真,未怎么接触过政事,虽然这桩事做的不错,但朕为人父者, 总不免担心她行差踏错,闯下祸事。”
    “皇上所言极是, 既如此, 便令左副都御使辛苦些, 都察院的一切事务须交由副都御使决断即可。”许清元应声回道,并未有任何磕绊,可见这是她思量许久的主意。
    皇帝更加满意,他的眼神转向宁中书,询问:“宁首辅认为呢?”
    听到问话,宁中书赞同地回答道:“许学士此法不但可行,而且妙极。”
    “那丞相之位一事又如何解决?”皇帝接着问他。
    宁中书却不正面回答:“老臣观许学士才思敏捷、心思灵巧,想斗胆请皇上先听听她的想法。”
    许清元气息一滞,她心中将宁中书骂了个狗血喷头,这老狐狸真够会甩事的,这么棘手的问题,她无论怎么答都是隐含后患。
    当初曹佩曾经预言过一旦黄丞相不在,几乎没有官员能够肩负起限制皇帝的权力的重任。如今看来果真应验无误,至少目前宁中书是不愿意挑起这个大梁的。
    虽然在跟黄丞相最后一次会面时,许清元说过要让他安心放手,之后总有人会担起责任。但实际上两人心中都清楚,这样的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立刻出现的。
    最终为了保全黄家,黄丞相只能蒙蔽自己选择了急流勇退,留下失去了主心骨的文官们,很难跟皇帝正面对抗。
    她不动声色地斜睨宁中书一眼,抿了抿嘴,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偏偏在场的两人都没有转移话题的意思。
    不到万不得已,她真不想让解决的方法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干这事纯粹是里外不讨好。
    见她一直不做声,宁中书甚至催促道:“许学士不必担忧,先说出来听听吧,即便不合适也不要紧。”
    “是。”看来今日是骑虎难下,必得说出个一二来才行,她心中一横,禀道,“依下官之见,因弘文成一事,百官已闹得沸反盈天,此时不能扬汤止沸,反应将事情冷上一冷,各退一步,或能暂时缓解僵局。”
    “哦?许学士的意思是?”皇帝追问。
    “由首辅约束百官不要奏请任命丞相,皇上也无须废除丞相之位,朝臣仍按申国公任丞相之前的旧制行事。”许清元说完紧接着便跪下请罪,“微臣年轻历练不足,自知该法不足之处尚多,请皇上饶恕。”
    因为低着头她看不清楚其他两人是什么神情,心下忐忑不安,仿佛过去了一个时辰那么久,许清元才听到皇帝开口,却是在询问宁中书。
    “宁首辅以为如何?”皇上的声音不辨喜怒。
    宁中书声音洪亮,吐字清晰道:“臣以为许学士所言有理,臣愿管束百官,为皇上分忧。”
    皇帝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而是叫起许清元,命二人退下。
    两人一路走回内阁,直到领路的内官离开,宁中书才开口对她说道:“今日你无须如此谨慎小心。”
    许清元转头去看他,却发现宁中书面色轻松地看着前方,道:“一入内阁,与其他朝臣便再不相同。官员的奏折都需抄传邸报,所以他们有的能说,有的不能说。而成了内阁大臣,便可对皇上密疏进言,所上奏折秘而不发。既是旁人不会知道的话,圣上又何必为难咱们呢。”
    细想其理,许清元倒也赞同。说白了内阁议政是关起门来说事,皇帝需要听真话,而能说真话的除了内阁没有几个人有这个底气。因此就算意见不一致,吵得再凶那也是内部问题,在公众不知道内情的情况下便不能也无需处罚发落。
    “哈哈,好了,快去用膳吧,老夫得先去睡个中觉了,这年纪大了就是精神不济,不比你们小年轻喽。”宁中书笑呵呵地溜达着走开,许清元默默完成礼节后,盯了他的背影许久。
    半旬后,御史台御史中丞邓如玉请奏皇帝,将御史台改为都察院,掌纠举百僚、推鞫狱讼之职,并增加官职,加强对地方的监察力度。
    “罢御史台者,非罢御史”,反而是扩张了御史的权力。但改制从根本上是为了皇帝更方便地监察中央和地方吏治,尤其皇帝还想要任命自己的亲信邓如玉担任左都御史,统管整个都察院,更是引起百官的激烈反对。
    表面上皇帝不急着立刻全面推行都察院,但御史台的官员和职位设置却在一点点改变。
    有弘文成之事在前,众人没想到皇帝收敛的如此有限,只能折中妥协。
    之后,宁晗上奏折推举清珑公主任都察院左都御史,邓如玉任左副都御使,女官皆上书支持。
    因公主为弘文成扶棺时,其亲口承认是个人意思,所以文官们当时便在使劲忖度公主突然扫自己亲爹的面子所谋为何。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公主想要积累名声、参政争权这一个原因。
    男官们不待见女子掺和政事,有张闻庭这么合适的人选在,他们也不认为皇帝会将皇位传给一个女人,即便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换个角度来想,公主去做这个都察院御史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一来公主女人的身份无法继位,翻腾不出太大水花;二则公主是皇帝唯一的骨肉,皇帝对她总会心存舐犊之情,所以她坐到左都御史的位子后,可以借此与皇帝抗衡。这么论起来,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见少有人反驳,皇帝佯装大怒,将公主叫进宫中“骂”了两个时辰,官员们闻讯反而更支持公主。
    拖了一段时间之后,皇帝才“迫于”百官的压力采纳请奏,改御史台为都察院,“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大狱重囚会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谳平之。其奉敕内地,拊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注]”任清珑公主为都察院正三品左都御史,邓如玉为正四品左副都御使。
    改制一事尘埃落定,皇帝办成了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一桩大事,心情好得很。
    经过他仔细思虑,也最终采纳了许清元的建议,宁中书和许清元压下百官非议,保留丞相之位却不任命官员担任。
    公主府中。
    一身绣着孔雀的绯色官袍被挂在木施之上,清珑公主一会儿摸领口袖子,一会儿摸摸补子,稀罕得很。
    她眼神亮亮地看向许清元,问:“许学士着实厉害,本宫只不过照你所说去了一趟弘家送殡,便这么快正大光明地步入朝堂了。”
    “公主以后要改称本官才是。”许清元笑着纠正她,“公主何不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齐朝的官服都是官员自己花钱定制,料子暂且不说,补子的绣工也极精细,这一身可称得上是造价不菲。但公主哪里是缺这点银子的人,既然送到她的眼前,定是无一不好的。
    不过公主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听了许清元的建议便真的拿进去换上,出来后还低头仔细查看着问:“怎么样,是否有些奇怪?”
    许清元笑着站起来,同她一起站到镜子前,公主看着镜子中的两人,微微发呆。
    内阁大学士只有五品,因此官袍是青色的,补子上绣着白鹇的图案,许清元这一身看上去远远没有公主自己的官服夺目。但当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清珑就是觉得自己穿上了衣服也一点儿不像个官员,像是捡来的这么一身一般。反观许清元呢,她站姿随意,目光平视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淡然自信,嘴角带着极浅的微笑,只消一眼,人们就能肯定她一定是朝廷命官。
    清珑公主蹙着眉头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抬手将满头珠翠拔了下来。
    “公主?”许清元眼神疑惑地看着她。
    “戴这么多东西头重脚轻的怎么案牍公务?”公主拿一根白玉簪将头发盘在脑后,“这样看着就好多了。”
    作者有话说:
    [注]出自《明史》有改动。
    特意去翻了一下晋江的引用规则,应该没有违规吧……
    第147章
    “大人, 这三个案子是下月需要跟大理寺、刑部会审的重案,下官已全部做好批注, 请您务必仔细看完, 不要在一开始就让大理寺和刑部对都察院心存不满。”摞起来有手掌那么厚的案卷被正放在清珑公主的案桌上,邓如玉态度严谨认真地嘱咐她。
    清珑公主看了看案卷的厚度,虽然心里有些发怵, 却努力笑着应道:“辛苦邓大人,本官会细心查看的。”
    而邓如玉却丝毫没有停顿地转过身从司狱手上接过其他两摞案卷,将其“啪啪”两声叠罗在公主面前, 面无表情地说,“大人辛苦。”
    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案子的材料……清珑公主看着几乎把她挡的严严实实的案本, 有种昏倒的冲动。
    即便她做好了第一天上任不会那么顺利的准备,可是一上来便要接受这么大的工作量还是让人难以适应。
    月亮悄悄爬上树梢, 屋内案桌上的灯花爆了一下, 清珑公主掀过一页纸,努力睁了睁干涩的眼睛, 继续努力静心看下去。
    渐渐地, 都察院的人陆续走的干干净净, 就连邓如玉也于半个时辰前离开了衙门。
    当时在清珑公主疑惑的眼神下,邓如玉只丢下一句:“是大人看的太慢了,不算上午给您批注好的案卷,今天下官已经写定五份弹劾的奏章、同吏部敲定吏官考察事宜。明天您要同下官去吏部一趟,可能一整天都回不来, 大人您要安排好自己的时间和公务,下官先行告退。”
    留坐在原地的清珑公主不由自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片刻后, 她颓然伏到案桌上, 欲哭无泪。
    哎,原来许清元和晋晴波等女官们在官场上雷厉风行的样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炼成的,游刃有余的背后是她们日复一日的辛勤付出。
    接下来的几天公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以前在宫中和府中时总觉得一天是那样的漫长,从天明到日落,她需要做的事情太少太少,而无聊的时间又多得令人发慌。直到如今自己进入都察院任长官后,她生平第一次觉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是如此短暂。
    为何只是一个都察院而已,一天大事小事会积攒到上百件这么恐怖的数量?
    虽然根据父皇的安排,都察院的公务都由邓如玉做决断,可是许学士也跟她说过邓如玉会特别“关照”她,希望她能好好学习。所以即便不需要她真的拿主意,邓如玉还是会严格地要求她。
    如今即使她焚膏继晷地案牍工作,天天从一睁眼忙到深夜闭眼一刻不得空闲,公务还是无穷无尽,仿佛永远都处理不完似的。
    终于,在一个休沐日,清珑公主约许清元外出闲逛的时候,将满肚子的苦水全倒了出来。
    听完这一切的许清元并没有安慰她,而是一派闲适自然地靠着椅背慢慢品茶。
    公主被打击到,她哀怨叹曰:“难道我真的天生就不如你们聪颖灵慧?”
    “公主何必妄自菲薄。”许清元在心里笑够了才开口,“其实下官刚去翰林院的时候也是如此,因为有个不体察属下的上峰,恐怕比您还要更狼狈些,我也是找了好些人帮忙才不至于被当众责罚。”
    “哦?”闻言,清珑公主一扫方才的颓败,连连追问许清元后来是怎么解决的,横不能总是找枪手吧?
    “咳咳,”许清元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转移话题道,“下官的法子不适用于您如今的情况,不过您作为都察院的都御史,应当学会思考:有些事情真的需要您亲自过目吗?虽然人人都知道事情分轻重缓急,但真的能够做到将其按照重要程度选择不同的应对方式却不是人人能做到的。您如今成了一院长官,这才是最需要掌握的能力。”
    “有道理。”听完许清元的一番话,公主豁然开朗。
    她正要岔开说别的事情,却看到许清元一直在通过茶楼雅间的窗户看向外面,公主便也侧头看去。
    “那是……洋人?”清珑公主不确定地说。
    “嗯。”许清元收回目光,“有几家在各自行业出类拔萃的法人在跟外国人做贸易,最近京城中确实出现了不少洋人。”
    公主颇有兴味地说:“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话,若是不会官话,怎么能从外国一路漂洋过海来到京城呢?”
    “只要用心,官话也没什么难学的,”许清元道,“这些敢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其他国家谋求商业机会的人,可不是普通人物。”
    之前佟三娘便跟许清元说起过,她的纺织厂组织过几批商船出海,但航行范围也仅限于周围不远的几个小国家,上月她本想让船队稍微走得远些便遇上了海上风暴,整条船差点全军覆没,损失惨重。
    “来往都察院的时候,您大概带多少随行的人?”许清元没有再关注外面的洋人们,转而如此问道。
    冷不丁听到许清元的询问,公主迟疑了一下才回:“六个……我知道太多了,可是之前遇到好几次意外,实在有些害怕。”
    “公主,以后就带一两个即可,让其他人在暗中保护您。”许清元沉思着说。
    “为何?”
    “您现在是正三品当朝大员,跟各朝的皇子在成年后都要进入各部任职参政有何区别呢?”这话只说一半,许清元便住了口。
    硬着头皮想了半天,公主才道:“你觉得那个图谋不轨的人会因此再次对我动手?”
    许清元点了点头。
    “可是百官都不认为我会坐上那个位子,所以才放心让我进入朝堂啊……”公主话没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猛然提高,“但是那个人从不这么认为!不论是在我小时候还是长大后,他一直想要抹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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