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是朱骜,右边的是贺阳,左边的朱骜人高马大,那张小沙发睡得并不舒服,紧紧地皱着眉头。右边的贺阳肯定又想着什么事,露出来的右手一直紧紧的攥着,未曾打开。
他从未想过,一醒来看到的居然不是自己的老婆或者助理,而是两个已经失去的儿子。
其实在倒地的那一霎那,他捂着胸口看着眼前的景物滑落的时候,他想到的不是昌茂的问题,不是自己要死了,而是他终究,没再能有个完整的家。
可如今,这两个孩子居然就在眼前。他忍不住的,眼睛就湿润了。他左扭扭头看看朱骜,右扭扭头去看看贺阳的睡脸,只觉得如果朱铭也在这儿,人生最幸福的事儿,莫过于生了这场病了。
不过,他的身体并不好,这样的醒来,只是短暂的,没多会儿,他就又疲惫的睡了过去。等着贺阳和朱骜惊醒的时候,在他们看来,朱成功依旧在昏迷中,自然也不知道,朱成功凌晨时的感想。
好在公司里的事情已经暂时稳住,朱骜的法子深谙人心之道,他没有接着激化昌茂与华阳一期业主的矛盾,而是把矛盾放在了他们中间。
你要退款,好,我答应你,但我也有条件,我只退给我名单上的第一次购房客户。这个条件不算为难——我手中的资料就是这些,我自然要按着我的存档来。什么?你说已经转卖了?那可对不起,我退钱已经够给面子了,没时间给你们更新存档。
他推了一大步,业主们也要付出点辛苦。那么,矛盾就从他们之间,转到了这群业主内部。
四年前正是房价高升的阶段,华阳一期的户型好,绿化好,物业也好,开盘时价格一万二,最高的时候升到了二万三,原本就有不少人本着投资的目的在这里买房,还有不少人见赚的多了,也卖了房套现。如今这两千多套房子,已经转手的怕是有十分之一,要想把原房主凑齐本就是个麻烦,更何况,钱怎么分还是个说法。
这时候,华阳一期的人已经没时间找昌茂的麻烦了,他们正在扑灭内部的各种火苗。朱骜趁机让张副总盘点如今昌茂的各项业务,和贺阳应对接下来的风波——几个楼盘都是高价拿地,如今全砸在了手里。华阳一期这种已经交房的业主自然可以不管他,但不少购买期房的业主要求退款,可是应该返还的,那么大笔钱,如果真的全还回去,昌茂就算不倒也是个空壳子。
贺阳和朱骜肯定不能让这种事儿发生,他们需要想其他的办法。
那么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就从华阳一期、韩金茹和朱成功,变成了昌茂内部的明争暗斗。对于昌茂的众人来说,他们折腾了半天终于瞧见了权力的曙光,结果空降两个少爷,占了他们的好处,没有人会吃这个亏,尤其是韩丁。
在朱骜雷厉风行给华阳一期业主们出了个难题后,第三天,昌茂就在胡青松和赵猛云的要求下,召开了董事会——关键的是,在开会之前,朱家没有任何人收到这个信息,连张副总也是以胡青松以个人名义叫到公司去的。
他到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胡青松一把拉着他说,“就差你了,坐下开始吧。”
张副总皱着眉头扫着眼前的人,有些人低下了头,也有人毫不在意,最终目光定格在韩丁身上,言辞不善的说,“朱总病了,这算个什么会?”
胡青松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和朱成功一样,早年家里穷也是没上过几天学,不过长了个笑模样,又有个好脑子,让他闯出来一片天。他眯着眼摸着已经发福的肚子冲着张副总说,“这不是公司里群龙无首也不是个事儿,我们就想着,推出个代理总裁来,也好扛过这一关啊。”
张副总如何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思,这些老家伙们,早就忘了朱成功当年带着他们发财时,他们感恩戴德的模样了。他们现在满眼里想着的,都是怎么能捞更多的权,从而捞到更多的钱,即便这个钱这个权是在朱成功的口袋里。
人富了,心也变了,这些年他还见得少吗?
他不留情面的冲着韩丁发难,“既然是董事会,那他坐这里算个球?我可没听朱总说过,昌茂还有这个被赶出去的侄子的份儿。”
韩丁那点经历,纵然有意遮掩,但这群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韩丁一听这个,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只是这些年起起伏伏让他比过去稳重多了,没有立刻跳出来,而是握紧了拳头,听着胡青松替他分辨。
胡青松果然说了话,“你这老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韩丁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吗?再说,”他呵呵笑了两声,“韩丁不代表韩家,可是代表着朱家呢。朱总如今昏迷,铭铭那样子咱们大家都知道。金茹姐又这么多年没碰这些了,这不,就让韩丁代表朱家过来了。他毕竟是朱总养大的,养子也是子啊!”
张副总听了简直火大,“什么养子?韩丁这么多年叫老朱都是二姨夫吧,老朱只承认过一个样子,那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朱骜。再说,什么叫韩丁代表朱家,贺阳现在就在南城,他在这儿,韩丁凭什么代表朱家?”
如果说刚刚的话,韩丁能忍住,这会子张副总直接将他跟朱骜和贺阳相比,韩丁顿时就憋不住了,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冲着张副总说,“张运达,我敬你才叫你一声叔叔,你别这么给脸不要脸。你问我凭什么代表朱家,我告诉你,我堂堂正正!”他啪的一声从文件夹里拿出张纸来,得瑟开,冲着张副总说,“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张副总听他说的嚣张,也不禁往那纸上看过去,就瞧见那居然是一张公证书,上面赫然写着韩金茹因为体力不支,让韩丁全权表态。张副总顿时愣在了那里,一时间也词穷,脑子里却转的飞快,他一方面没想到韩金茹已经糊涂到这种地步,另一方面,也在想,如何才能摆脱这种困境。
当然,首要的是,他要把这事儿传出去,就算来闹闹场,这个会议也不能开下去。
当即,张副总就黑着脸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他说完就安静的坐到了老位置上,然后偷偷拿出手机,给杜洋发信息。那边韩丁眼毒,立刻就去按他的手,冷冰冰的说,“张叔叔,董事会开会,可不允许往外传消息。这都是保密的啊。”
张副总的手正好摁着语音键,往后一躲,就把这条语音发了出去,随后他笑笑不在乎的直接将手机一关,啪的一声扔在了桌面上,开着双手说,“好了,你们随意。”
显然,这是已经发出去了。胡青松和赵猛云几个人面面相觑,立刻就想加快进度直接到结果,可不知道怎么的,现是空调变成了加热,后是不停有人进来添水,再是在坐各位的手机不停的响,会议总是被打断,张副总心知肚明,这是杜洋干的事儿,一颗心也放下了。
等着终于没事了,安静了下来,被关住的大门却砰地一声被踹了开,一屋子十几个人纷纷往外看,却见穿着西装革履,打扮的精精神神的贺阳,就站在大门口,他的左边跟着的是他们都熟悉的朱骜,右边跟着的,则是拿着文件夹的杜洋,他就用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慢慢的一个个的看着屋子里的人,最终目光定格在韩丁身上。
他昂着自己漂亮的脑袋,傲慢的冲着杜洋问,“那东西哪儿来的?”
杜洋立刻躬身回答,“早就被赶出昌茂和朱家了,朱总当时说的是,”他顿时学起了朱成功的声音,“我养了你十多年,珍惜这段感情,一次次的原谅你,可你压根不珍惜,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再感情用事了,你从今天起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声音不像,但口气学的却惟妙惟肖,好似朱成功就在眼前。也将朱成功对韩丁的失望与厌恶完全表达了出来,韩丁最狼狈的过往,被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他如何能平静,他站在那里,咬牙切齿的冲着贺阳说,“你这个不孝子,也就会挖别人的伤口自乐了。只是你别忘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和朱骜两个人,这十年谁都不曾进过孝,只有我韩丁,日日守护在他们身旁,全心全意的照顾他们,你们如今还有脸来说我?”
贺阳不屑的冲他说,“所以,因为你在他们身旁,我亲妈就把昌茂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交给你支配?”
韩丁所依靠的就是这个,他自然回答,“日久见人心,二姨已经说过,以后要跟我养老。这股权她自然要让我帮她处理!”他拿着那张公证书,“这可是公证过的。”
贺阳却嗤笑了一声,连话都不想再多说了,冲着后面说,“就是这家伙试图骗取我家巨额财产,你们还等着干什么呢?”
他话音一落,杜洋和朱骜立刻闪开,后面居然出现了四五位警察,在场人顿时愣了,连张副总也有些搞不清状况,几位警察立刻上前,将韩丁扣留,韩丁整个人都蒙在了那里,试图躲着警察,却被摁在了地上,他大声的叫着,“凭什么凭什么抓我?我什么都没干!”
贺阳却上前走了几步,将他落在桌子上的公证书捏在手里,蹲了下来冲他说,“这不就是证据吗?对了,你刚才说的话也是证据,我都录了下来。”韩丁使劲的抬着头,却只能看见贺阳擦得光亮的鞋子,他喘着粗气问,“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干!”
贺阳瞧着他那样儿也恶心,也不想多磨蹭了,决定给他个会心一击,“你要是不知道我妈有精神病,怎么可能拿到这张公证书?”韩丁顿时愣在了那里,他的确发现韩金茹精神状态不对,可他真没往那边想。这会儿知道了,他的冷汗也就吓了出来,他猛地扑腾起来,大声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知不知道,这个份上,却不是他说了算的。
贺阳连理都没理他,让警察直接带人走,顺便杜洋跟着过了去。而他则直接靠在会议室的长桌上,对着一众人说,“我知道你们各怀心思,都想从昌茂分杯羹。不过,抱歉,门都没有。”在座的人纵然看了一场贺阳杀鸡的戏,可也觉得他不过是个小辈,没放在眼里。
这时候,一直不显山露水的朱成功的律师这才站了出来,冲着在座的人说,“半小时前,朱总已经醒来,表示由二儿子贺阳暂时代总裁处理昌茂事物,这是他签下的文件。”
第108章
律师话说完,张副总才完全放松下来,只要朱总醒过来,就代表着,这场夺权战役,胡青松他们已经提前失败了。朱总创建昌茂二十年可不是吃素的,起码直至如今,虽然有些状况频出,但还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更何况,他手中还握有昌茂51%的股份,有绝对的控制权。
果不其然,胡青松那边听说朱成功醒了,脸色就不好看起来。只是他跳的欢快,其实并不如一直不说话的赵孟云有心计,这家伙几乎眼睛一转,就高兴的说,“朱总醒了啊,那可太好了,我们这群人,这也是担心昌茂的走向,有他醒了来把握,我就放心多了。青松,还站着干什么,走走走,朱总都醒了,咱们去医院看看他啊。”
他这分明是想一探真假。胡青松也反应过来,似乎忘了他们在开会,刚刚还准备换个掌权人的想法,立刻站了起来,冲着在座的人说,“对啊,你瞧我高兴的都忘了,走走走,好几天没见朱总了,怪想他的。”
贺阳就坐在那里,瞧着他们呼啦啦起身,脸上带着做戏一般夸张的高兴,然后才看了看表说,“不巧,正好不是探望时间,怕是能承受你们的好意了。”
他越这么说,胡青松他们就越不信朱成功身体好,自然就要一探究竟,“你这孩子,我们从窗户外面看一看也行啊。”
贺阳却猛然冷了脸,皮笑肉不笑的说,“现在着急,早干什么去了?听说胡总和赵总前天早上就回了南城,昨天晚上还去了会所放松,怎么,那两个小姑娘挺合心意的吧。”
谁能想到,贺阳居然知道这事儿,他们毕竟是二十多年的朋友了,朋友出了事,躺在医院里生死未知,他们却流连会所连看都不看,如果说董事会夺权不过是人之常理,这却有些太过分了。连胡青松也有些羞恼,压根不肯承认,“你乱说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