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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提防城中人放火。”
    吐谷浑王的金银,桓容不是太感兴趣,他关心的是城中留下的兵器,以及能打造兵器的工匠。
    谢安和王彪之深以为然。
    “王都能下,人心却不好收拢。”
    这里不是西域,吐谷浑扎根多年,建立政权并一度强盛。实事求是的讲,若非辟奚突然“病重”,他的几个儿子脑子不比核桃大,此战未必能这般轻松。
    “战后,莫何川将收入汉地。”谢安建议道,“此地广阔,无妨仿效前朝护羌校尉,设校尉持节管辖,并迁汉民。聚居的胡族可往别处迁移,吐谷浑残部必须分散。”
    桓容点点头,随后又摇头。
    “陛下?”
    “设校尉之议甚好,迁汉民亦可,然此地部落无需全部迁走,残存的吐谷浑部亦可留下。”桓容声音平稳,语调没有半点起伏,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吐谷浑、白部、独孤部、羌人、羯人、杂胡。”
    桓容每说出一个部族,谢安和王彪之的神情就凝重一分。
    “吐谷浑王在位时,诸部皆被压迫,怨恨不浅。今莫何川已破,王都易主,积累的矛盾和仇恨定然爆发,短期内不会轻易消除。”
    “吐谷浑部不能灭,吐谷浑王的嫡支可斩,旁支无需斩尽杀绝。”
    “有他们在,就是最好的靶子。留在这里的羌人和杂胡不会立即将矛头指向汉人,朝廷派遣的官员有充裕的时间拉拢分化,以利益捆绑,用武力威慑,等到时机成熟,自能将此地完全消化,无需担心会有人心生不满,继而掀起多大的风浪。”
    在时机到来之前,朝廷派来的官员必须低调,更要担负“调解员”和“老好人”的角色。所谓的调解,不是消弭各部矛盾,而是将矛盾进一步催化,在火烧得太大时压一压,避免不可收拾。
    事情办好了,桓汉的触角会遍及吐谷浑全境,牢牢扎下根来。
    桓容一番话说完,谢安和王彪之陷入沉默,许久没有出声。
    君臣之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准确点形容,紧张有之,震惊亦有之。
    桓容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但是,适当的亮一亮肌肉,对今后的发展很有必要。无论是亮给敌人还是自己人。
    战斗从白天持续到黑夜,又从黑夜持续天明。
    天边泛白,地平线处跃起橘光,笼罩城头的乌云驱散,燃烧整夜的火把依旧明亮。
    视连没有死,身边的骑兵却被屠戮干净。
    被带到桓容面前时,昔日的吐谷浑二王子全身狼狈,身上被划开数条口子,深浅不一,有的仅擦过皮肉,有的早被鲜血染红。
    长裙帽早不知去向,乱发蓬面,一道伤口横过鼻梁,翻出粉红色的皮肉,深可见骨。
    视连被拖到大辂前,别说站直,连跪都跪不稳。显然,在之前的战斗中,他受伤极重,或许双腿的骨头都已经折断。
    典魁和许超立在大辂前,虎目圆睁,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蔓延。
    视连趴在地上,恢复些许精神,勉强抬起头,本想逞几句口舌之快,被典魁和许超的气势一压,什么的话都说不出来。
    见他这个样子,桓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带下去。”
    视连被带下去,桓容下令清理战场,搜查王宫,诸事了结后再对他进行处置。
    大王子和四王子看着视连的惨状,难言心中是什么滋味。
    四王子转向大王子,刚开口道出一句“阿干”,却被后者直接无视。
    四王子还想再开口,大王子竟是翻身下马,走到大辂前,恭敬行礼,向桓汉天子请求,愿交出手下所有骑兵,仅留下五百户牧民,随他迁移至边境。
    “仆可以血立誓!”
    大王子难得聪明一回,抛去不切实际的幻想,仅想保存住吐谷浑最后的血脉。
    桓容有些意外,见大王子的神情不似做假,沉吟片刻,道:“朕会考虑。”
    “谢陛下!”
    大王子仿效汉礼,俯跪在地。
    汉军打扫战场时,由当地汉人带路,寻到城内关押羊奴的地方。
    儿臂粗的栅栏,圈出几排简陋的棚子。
    蓬头垢面的百余人挤在栅栏里,冻得瑟瑟发抖。无论男女,各个衣衫褴褛、表情麻木。有不下十余人倒在地上,身体瘦得皮包骨,胸口没有任何起伏,脸色已经发青。
    多数人只裹着一张羊皮或是几块粗布,压根分辨不出相貌。不过,超过半数的男子身上没有图腾,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是汉人。
    “城里的贵族连夜逃跑,临行带走大半。这些都是没有体力,走不了远路,只能留在城内等死。”
    “最多时,这里关押过八百多羊奴。据说是从晋朝边境劫掠,如今多数没了踪影。”
    汉军点点头,栅栏很快被打开,羊奴被全部带出。每人分到一碗热汤,根本顾不得烫,咕咚几口就吞下腹中。
    军中医者大致看过,将病得最重的几个挑出来,向桓容如实上禀。
    知晓几人是什么病,心中再是不忍,桓容也只能命人另起一座帐篷,将几人送进去,与将兵隔离开来。
    几人显然预感到自己的命运,没分半分埋怨,而是朝向天子大辂的方向,端正的跪地稽首。姿态一丝不苟,哪怕是瘦得脱相,亦能看出几分风骨。
    “仆沦入胡贼之手,家人族人皆已殒命。苟活至今,全靠一口怨气。今天兵西征,灭贼酋,破贼城,仆大仇得报,心愿已偿。唯愿天子千秋,复兴汉室!”
    男子的声音沙哑,似砂石磨过。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再次向大辂的方向稽首,起身后走进帐篷,当夜便溘然而逝。
    据说,他死时面带笑容,面容枯瘦,神情却格外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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