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嘉丞听他语气有点紧张,忙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现在不能让他知道,等事成了再说。放心吧,你还怕我做什么对不起你战友的事吗?”
“呵呵。”王跃海不好意思了,毕竟人家才是两口子,自己跟着掺合什么劲?他搔搔脑袋,“没问题,啥时候你给我打电话。”
“好,多谢。”向嘉丞和王跃海又聊了几句,挂断后立刻打给左天,“这个星期四晚上,我想请你吃饭,行吗?”
左天想了想,沉沉地道:“好吧。”
说实话,左天真想就此把向嘉丞拿下,但他考虑一宿,没敢冲动。毕竟向嘉丞在圈子里太有名气了,朋友也不少。对付袁一诺没有多少顾忌,对付向嘉丞可不行。接触这么长时间,左天自认为对这个人也算有些了解。他表面上看着温柔,骨子里其实强硬得很,又骄傲又敏感,想要得到他,得付出更多的精力。
左天愿意付出,他甚至有些享受。左天幻想着把向嘉丞禁锢在身下,看他流着眼泪苦苦哀求的样子,那一定很美。左天闭着眼睛,忍不住身子有些发热,有些骚动,有些急不可耐。他打电话召唤来了那个姓焦的大学生。
这一晚上,左天干得格外卖力,都有些发狠了。小焦白皙的后腰处掐捏得满是青紫,他拼命咬住床单,咽下口中的呜咽,双手紧紧把着床栏杆,承受身后无情的迅猛的撞击。
正因为小焦是跪着的,没有看见左天的脸色,要不然他非得吓一大跳不可。左天的脸色很可怕,咬牙切齿,却又目光冷酷。他干着身下的人,脑海里却全是向嘉丞,挥之不去。
总有这么一天的——左天一把揪起小焦的头发,迫使对方高高仰起脖颈,终于哭出了声——左天痛快而又恨恨地想,总有这么一天的!
向嘉丞主动提出安排好了地方,相约在一处环境很清幽的茶楼,茶楼其实是马速的产业。左天猜出来向嘉丞此举的用意,看样子他是对自己有戒心了。左天冷笑一声,并不在意。提防又怎么样?有些事情,只能是防不胜防。
左天心里打着主意,表面上极为坦然,他坐在向嘉丞面前,笑容甚至可以称得上明亮,他客气地说:“不用这么麻烦的,其实我没往心里去。”
向嘉丞微低着头,垂下眼睑望着手里白瓷的杯子——他这个动作很耐看,流露出几分温顺清秀的味道,他微笑着说:“那是你脾气好,我可担忧挺长时间,昨晚都没睡好。咱们多年的老同学,要是因为这事闹僵了,就没意思了。”他一挑眉,问道,“你说是吧,左天?”
59、照片
左天一耸肩,故作轻松地说:“我怎么会跟他一般见识,嘉丞,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大家不过出来玩玩,我还不至于吧。”他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两个人都清楚。左天始终没把袁一诺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卖卤味的。人有钱就会有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是骨子里的,他们竭力不表现出来,竭力要人人平等。可惜平等么?都是扯淡。
对于左天的态度,向嘉丞一直在装傻,但他今天不想再装下去了,他抬起头,明亮柔和的眼睛对上左天的,他索性摊开了说:“我知道,你不大看得起一诺。”
左天微笑,身子后仰,很自然地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在你眼里,他粗鲁、没文化、地位低、满身市井气,和你毫无共同语言。”
“我觉得,和你也没有。”既然向嘉丞把话说到这份上,左天也不想隐藏下去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像继续遮掩也不大可能。
向嘉丞笑了一下,没有对这句话多做解释,他觉得解释了左天也不会听,重点并不在这里。向嘉丞只说自己的:“左天,但你不能否认,他有些东西,是你没有的。”
左天嗤笑,一摊手:“什么?我没有什么?百发百中的枪法?”
向嘉丞转过脸,看向落地窗外。天是铅灰色的,雪花簌簌而下,细细密密、飞飞洒洒,有一种纯粹洁净的美感。行人步履匆匆,车辆来来往往,但却静谧得像另一个世界。向嘉丞目光飘远,像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声音低沉而悠然:“我和一诺从小一起长到大,这个世界上,可能做了解我的人,就是他了。我家里出事,想必你也听说过。那段日子很灰暗,很艰难,是他陪我一直走到最后。”向嘉丞轻轻舒出一口气,一字一字地道,“没有袁一诺,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向嘉丞。”
“这算什么?”左天满不在乎,“报恩?”他身子前倾,凝视着向嘉丞,认真地说,“嘉丞,我现在最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你家出事时,陪伴在你身边。如果那人是我,我也可以保护你、支持你、鼓励你,而且,我也有这个能力,让你尽快地重塑自我。袁一诺运气比我好,他可能对你真的不错。但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事业上的互助、比如共同兴趣和爱好、比如同样的品味和文化底蕴。我就不相信,他能陪你一起去听交响乐,一起谈论索尔仁尼琴吗,你们之间,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可是,只有共同语言,也没什么用处。我看重的,是这里——”向嘉丞指一指自己的心口,“他肯不肯为我付出,而我,肯不肯为他付出。”
左天伸手轻轻贴上向嘉丞的手背,目光满是炽热的深情:“嘉丞,他能为你做到的,我也能。!而且,我不用你为我付出。”
向嘉丞震了一下,似乎被左天的话惊到了。他咬住唇,有一刹那的失神,好一会没有说话。左天没有动,他的手臂直直地伸着,五指张开,按住向嘉丞的心口。他能感觉到那里砰砰的心跳,为他的心跳。左天忽然就为自己感动了一回,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出口就像发了誓、许了诺,再也改不了了。
平心而论,左天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是真心的,是发自肺腑的,他愿意守护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人,哪怕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那抹月光,终究还是落在了怀里,他愿意捧着它,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一刻,左天当然没有料到以后发生的事,没有料到向嘉丞会给他摆了那么大一个乌龙。那时他的反应,和今天的话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连他自己都无法再言说。简直就像自己给自己甩了个耳光,此时说得有多诚挚,那个耳光就有多响亮。
这一刻,左天看得出来,向嘉丞被触动了,他的眸光闪烁,像是隐含着千言万语、千思万虑、千头万绪。左天沉住了气,没有再催他。向嘉丞太聪明了,和聪明的人打交道,只能点到为止,过即为不及。
走出茶楼的时候,向嘉丞和左天并肩站在台阶上。外面的雪很密,扑打在面颊,带来丝丝的凉意。向嘉丞偏头,对左天说:“你的围巾没有系好。”
“是么?”左天下意识地摸一摸脖子上深灰和浅灰渐变的羊绒围巾,“哪里?”
“这里。”向嘉丞干脆欺身上前,伸出双手帮着左天整理。两人贴得很近,近到左天可以清晰地见到向嘉丞睫毛上飘落的雪融了,剔透得像是泪珠。那双手在左天脖颈边摩挲,温暖得近乎灼热。左天骤然心跳加速,情不自禁握住向嘉丞的手,低声唤道:“嘉丞……”
向嘉丞仍是垂着眼睑,神色中露出几分怅然,他低叹一声,收回手,说道:“走吧。”当先走下楼梯。
左天凝望着向嘉丞的背影,手心中那抹余温流连不去。
向嘉丞开着马6,使出停车场,从反光镜中看到怔怔站在台阶上的左天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他呼出一口长气,车子转了个弯,勾回到茶楼的西侧一处偏僻的胡同里。王跃海低低戴着帽子,蹲在路边像是等人,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毫不起眼。
向嘉丞把车子停下,王跃海开门上车,坐到副驾驶上,把手机扔给向嘉丞:“喏,你瞧瞧吧。”
要不就说人家毕竟是特种兵出身,偷拍水平也是一等一。知道的看见了,不过觉得左天和向嘉丞是一起喝茶的朋友,顶多算得上暧昧;不知道的看见了,俩人就不是一般的黏糊,都可以称作当众调情了。
向嘉丞边看边笑,冲着王跃海竖大拇指:“行,真不愧是一诺的哥们,够意思。”
王跃海挠挠脑袋:“我说嘉丞,你能给我个话不?这是要干吗呀,我怎么觉得心里没底。”
向嘉丞把手机收起来,一拍他肩膀:“放心吧,肯定不是坏事。这么着,你给我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以后,你就可以向你的老战友一五一十地汇报了,行不?”
“嘿嘿。”王跃海被他说得直不好意思,“其实吧,你俩的事我不该管,但是吧,这照片,嘿嘿……”
“我明白。”向嘉丞诚恳地说,“你这么替一诺着想,是你的情分。一诺有你这么个朋友,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是。”这一点王跃海没二话,“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没得比。”
“总之,谢谢你。”向嘉丞把王跃海送走,回到制衣店,把手机里的照片挑最惹人遐想的打印出来两张,其余全部删掉,用特快专递邮寄了出去。
左天这一宿又没睡好,眼前一遍又一遍回放着向嘉丞和他见面的过程。每一瞬间、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越想越觉得够味,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他想,我该趁热打铁,没准就能彻底拥有向嘉丞,到那时候,再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姓袁的。
左天打好了主意,要过两天再约向嘉丞出来。他先定了地方,去一个很隐蔽但却颇为高档的酒吧。酒是最能乱人心性的,他有点蠢蠢欲动,喝醉之后,什么话说不出口,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左天的计划不错,可计划比不上变化——向嘉丞居然不在家。制衣店的丹丹给的回话是,向哥去国外学习,行踪不定,手机放在制衣店里了,什么时候回来也说不好。
左天感到万分遗憾,可也只能等。哪成想,一等就是一个星期;更没想到的是,一个星期之后,等来的不是向嘉丞,居然是老爷子——左天他爹。
向嘉丞早料到左天不会善罢甘休,他一点没给那人机会,想示好想使坏,都没给机会。这一次出国,向嘉丞不但自己走了,还把袁一诺也带走了。当然他们不是出去学习,也不是旅游,而是肩负一项更加伟大的使命——向嘉丞的孩子,终于在M国出生了。
袁一诺和向嘉丞,都是运用代孕手段,在M国通过代孕妈妈协会来寻求代孕母亲,从而得到了自己的后代。袁一诺对此没有其他的要求,只提出两点,一是必须为中国血统;二是妈妈性格开朗,不能有隐疾。
第二条还好说,第一条相对难度较大,毕竟中国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愿意做代孕母亲的并不多,当年袁一诺运气好,碰到一位各方面都很合适的女子。向嘉丞运气差了点,最后确定的这位代孕妈妈,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
所以,向嘉丞一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时,第一个反应先是皱起眉头。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好半天,也没看出怀里这个白白嫩嫩的小豆丁,跟自己有,哪怕一丁点的连相。不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吧?向嘉丞纳闷地想,这代孕妈妈靠谱吗?万一抱错了……
“哎。”旁边袁一诺一碰他,“干吗呢?看儿子看傻啦?”他兴味盎然地用食指挑弄小豆丁的下巴,呵呵直笑,“还别说,真像你。”
“像我吗?”向嘉丞有点疑虑,“我怎么觉得不像啊。”
“这还不像啊?”袁一诺指着正在睡梦中的小娃娃,“你瞧这鼻子你瞧这眼睛,还是个吊眼梢,哈哈,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啊?”向嘉丞眨巴眨巴眼睛,“真的假的?我记着我小时候没长这样吧?”
“切。”袁一诺白了他一眼,“那时候你长啥样,你还能有我更熟悉吗?你也就照照镜子能瞧见自己,我可是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哈哈,没错,像你,是你儿子!”他大手一伸,“来吧,儿子,让你爹我抱抱。”从向嘉丞怀里一把捞出来,低头用硬硬的胡茬子一顿乱蹭,“小宝贝,小乖乖,大儿子!”
小豆丁嫩豆腐似的小脸蛋被“坏爸爸”给蹭疼了,撇撇小嘴,哇哇地哭了起来。
小宝宝哭出来的第一声,让向嘉丞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有点惶惑地瞧着那个扎手扎脚哭泣的小人儿,难以置信地想:我当爸爸了?这是我儿子?
袁一诺晃悠半天孩子还是哭,忙递给愣在一旁的向嘉丞:“快点快点哄一哄啊,你儿子肯定听你的。”
向嘉丞木手木脚地接过来,小家伙声音洪亮,小胳膊小腿乱划拉乱蹬。向嘉丞忽然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感动、像是辛酸,像是惊奇,像是欣慰,又或者什么都不像。他感受到小小身体的温暖和柔软,那是血脉相连,那是生命的延续。他紧紧把孩子抱住,轻轻地说:“儿子,我是你爸爸……”
小家伙不哭了,握着小拳头,抽抽嗒嗒地、委委屈屈地,却又安安稳稳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