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四肢很好掰扯,松软得像面包,他拉着断下来的手,指甲在她僵硬的手心抓挠,他最恨的一双手,滑鱼一样的手。
为什么只剩四根手指?
他好像在怕什么似的找着那根平白消失的小拇指,但全成了一堆肉,他去摸那四根手指,哪儿也没有掉下过什么的坑。他把她的手指给平铺了开,1234,4321——他看向自己摸着她的手,小拇指那儿粘着另一只小拇指,他从不记得,但它像是生来长在那里的,不是黏上去也不是切开来的,那就是长出来的。
他突然握住那根指,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在哪里地想,我把她吃掉,她能从我身体里长出来吗?
她能长出新的灵魂和新的肉身吗?
她能忘记喜怒哀乐,忘记她的母亲,忘记我吗?
她能学得喜怒哀乐,记起她的母亲,记起我吗?
我能成为她的母亲吗?
他撩上她灰扑扑的校服,她满身的疤,青紫的伤,苍白的肤,未发育的乳,在他眼里都是坏死的肉,他要吃下这坏肉以生出一团新肉。
他执着于这一行为,全然听不到白宵打开门的动静,只是吃,再看,她长出来了吗?然后抱,这样太慢,无论是咀嚼吞咽还是到最后生理性的呕吐她都不能完全地进到他身体里来。
他要把自己剖开,把因果直接裹在胃里。
所以他把因果放在地上,起身要去厨房拿刀,迎面撞上白宵惊恐而苍白的脸色,而他的视野模糊而混乱,只看得一个虎相人身。
“你……”她说话了,伴着高跟鞋踩地和仿奢侈品包上塑料金色链子的碰撞声,她拽着包往他脑袋上砸,“你他妈疯了?!”
她又不是陈敏,所以他躲开了,包砸了个空,白宵还没站稳崴了脚,整个人扑在地上。
桓难认出了她。
对了,杀死因果的不是他,也不是那个男人,是她才对。
白宵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自己的女儿像被老鼠啃过一样烂在哪里,脸像被擀面杖擀过一样地平,他把她脸上凸出来的肉全割下来吃了。
她尖叫,手忙脚乱地要去摸她的脸,但还没摸到就被桓难抱走了,白宵抬眼,他满嘴的血,好像能清楚地看清他咬下每一块肉的过程,他却好像无事发生,把她的四肢和躯干全抱在怀里,脸贴在她浸满了血的发上,直勾勾地盯着白宵看。
“我就说你脑子不正常……我要把你抓警察局里……你把我女儿还给我、给我!!”
她张牙舞爪地伸着那双又长又尖的红指甲要去夺,他只一句话就让她指甲悬在他眼睛跟前几厘米。
他说:“有用吗?”
她美丽的脂粉面具跟墙皮一样掉下来,她望着他,就一定会显出抬头纹来,皱巴巴的皮把粉都打成了块儿。
他突然笑得把满是血的牙都露了出来,紧紧抱着因果的每一块肉,说:“谁会相信?就算相信,我难道会被判处死刑吗?”
她震愕在此,凝望着他得意至极,万分欢喜的笑容。
“她终于死了,她终于不用再折磨我了……我妈要的大好前途全没了,我再也不用学了,我不要学了……都不能欺负我了,都不能再打我了……”他牙齿打架,分明在笑却带着哭腔。
因果的脑袋摇摇欲坠,被他紧紧地勒着脖子,断了一截,弯到一边儿。他依赖地贴着她抱着她,从“她”到“你”人称胡乱切换,说我应该杀死她,说我不该这么杀死她,说我早就想杀死你,说终于杀死了你。他根本不管白宵一瘸一拐地跑去了哪儿,就这么胡言乱语,笑,她的肉掉了一块,他再捡起来。突然才想起来之前要做什么,这时候白宵已经拿着一把菜刀来了,他又大笑,我要这个,我就是要这个,你怎么知道?
她提着刀喊“畜生”“神经病”,往他脑袋上砍,但他倒也没想脑袋开花,所以躲得灵活,甚至还笑得出来,边跑边笑边说“你也是畜生,你比我还要畜生啊!我只是要杀了她,你要吃她一辈子啊!”
那不管是墙还是地板,所到之处皆留一道刀痕,她快把整个屋子都给砍碎了,但他简直像一条蛇,甚至推门而出,在那里大喊:“丧尽天良啊!亲娘杀女儿啊!”
“你个杀人犯!满嘴都是我女儿的血,肚子里还有我女儿的肉!你居然还敢栽赃我?!”
桓难消失在楼道,白宵刚崴了一脚的地方肿了个包,下楼极其地困难,特别是还穿着高跟鞋,她好不容易走到二楼和叁楼之间的平台,刚要拐过弯来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拽,她刚低头便被硬生生拔了高跟鞋,重心不稳啪地就往后一摔,菜刀当即脱手,乒铃乓啷地往地上一掉。
她睁眼只见桓难趴在台阶上拿着她红色的高跟鞋冲她笑。
“我都不知道你有那么爱她。”
……
桓难发现门被风给带上了。
他叹了口气又折回去,往白宵裤子口袋里掏钥匙,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月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突然哼起了歌,我能够捉到月亮,我将用无数的梦,撑起无数的桨……
打开了门,里面没开灯,但月光透过纱窗照了进来。他不是很需要光,他生来不信什么鬼神,所以就摸着黑走了进去。
他坐在零散的因果旁边。
他说,我好嫉妒你。
她不说话。
他说,我妈不会为了我去杀人。
她说不了话。
他伸手,在地上找着她的手,想牵着她说说话,但是却只摸到了她湿漉漉的长发。
他有些恍惚,总是闪过她的脸,但却都没有了五官,全被削平了。他想去摸她的脸,但她的脸已经被他吃光了,他突然有些反胃,捂着嘴干呕,酸水和一些肉糜反了出来。
他的手指并没有多一根。
是,她死了。
再也不可能长出来了。
他没有子宫,他生不出她来,能生出她的只有白宵,而她只能被生出来一次,而这一次被他活生生打死了。
他突然哭,去摸着她的残肢,把它们都搅在怀里。
他摸着她湿漉漉的长发,他想起他被陈敏赶出家门之后下起了一场暴雨,他在公园的滑滑梯遇到了一身湿漉漉的因果,她像一只小猫一样钻在滑滑梯的管道里。他们躲去了滑滑梯下面,用一件外套裹在一起,她好像发烧了,一直说胡话,蜷在他怀里,一直一直喊他: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