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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迹竟和宋令枝先前临的如出一辙。
    若非细看,定不会看出有何异样。
    魏子渊提笔,又重写了几张。
    宋令枝瞠目结舌,惊诧:“你会模仿?”
    魏子渊持笔写:不是很好,再练练就看不出了。
    宋令枝弯唇,接过雪浪纸细细端详:“已经很好了。”
    秋雁和白芷瞧见,忙忙拿来一沓雪浪纸,递与魏子渊。
    秋雁喜得眉开眼笑:“既如此,你便替姑娘抄上罢,省得姑娘明儿挨说。”
    宋令枝笑着拍开秋雁:“净胡说,你当母亲那般好糊弄?”
    姜氏出身书香名门,祖上曾是国子监祭酒,若非当年阴差阳错,姜氏也不可能嫁到宋家做宋家妇。
    与宋令枝不同,姜氏写得一手好小楷,在练字上也下了苦功夫。
    宋令枝一手托腮,莹莹烛光跃动在她眉眼:“先前我不过三日不练字,母亲一眼就看出我字临得不好,连我几时偷懒她都知。且祖母往日也常和我说,经商之人,‘诚’字为重。”
    宋令枝慢悠悠在纸上落下一字,“我若是连这都做不好,岂不辜负了祖母素日待我之心?”
    且姜氏本就不喜自己,便是宋令枝此刻拿出上千张大字,她也不会夸自己一字。
    白芷和秋雁眼中光亮霎时消失殆尽,讪讪低下眼眸。
    秋雁踟蹰:“那姑娘……还写吗?”
    “当然。”宋令枝不假思索,“方才那鱼丸鸡皮汤还在吗?”
    白芷忙忙端了过来,伺候宋令枝用膳:“这会子夜深,姑娘莫吃多,小心积食。”
    更深人静,苍苔露冷。
    天色将明未亮之时,宋令枝终抄完三十张大字。手腕酸胀,白芷拿了热手帕捂着,方觉好些。
    宋令枝声音懒懒:“白芷,我先歇会,倘若母亲……”
    正说着话,忽见院外响起小丫鬟急急的一声:“——夫人!”
    缂丝屏风后,宋令枝垂手侍立在一旁。
    姜氏一身镂金百蝶穿花牡丹纹锦袄,雍容华贵端坐在书案后,素手纤纤,轻翻过案上的雪浪纸。
    字帖多是昨夜临的,宋令枝心神不宁,一面担心姜氏看出,一面又提防姜氏问自己的功课。
    难得,不见姜氏道自己半句不是。
    姜氏淡然起身,月白羽纱鹤氅曳地:“随我去佛堂。”
    宋令枝不明所以,福身道了声“是”。
    佛堂内。
    檀香缭绕,姜氏一手握着犍稚,轻敲木鱼。
    钟声古朴悠远。
    宋令枝跪在蒲团之上,仰头观音像仁慈慈悲,普渡众生。
    藏香氤氲,佛堂不比临月阁,只角落放着一个小小的银火壶。
    冷意渐生,宋令枝拢紧肩上鹤氅,只觉眼皮沉沉。
    视野之内,姜氏身影逐渐模糊。
    ……
    “姑娘、姑娘?”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白芷提裙,悄声轻推宋令枝,她手上抱着一个精致鎏金珐琅手炉。
    手指无意碰到宋令枝手背,白芷唬了一跳:“姑娘的手怎的这般冷?”
    话落,忙忙将手炉递与宋令枝:“夫人不在,姑娘先将就用用。”
    白芷压低声,半跪在宋令枝身侧,凑至她耳边低语:“奴婢已让人出门去寻老夫人了,姑娘再忍忍。”
    宋令枝蹙眉:“好好的找祖母作甚?”
    白芷:“奴婢悄悄找春桃打听,方知夫人是因姑娘的功课生气。”
    宋令枝了然:“母亲是恼我近日懈怠?”
    白芷咬唇:“倒不是因着这个。”白芷欲言又止,眼眸低垂,满脸愧疚不安,“说来却是奴婢的不是,昨夜魏子渊临的那几张帖子,叫奴婢混在书案上。想来夫人是看出来了,错怪了姑娘。”
    魏子渊跟在白芷身后,也随之跪下。他说不了话,只叩首跪地。
    白芷着急:“姑娘,此事是奴婢疏忽……”
    宋令枝不以为然:“罢,便是没那帖子,母亲问起我的功课,也是要生气的。”
    比起磕磕绊绊、顶着姜氏严厉的凝视背《论语》,倒不如在佛堂跪得自在。
    她只气姜氏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便将罪名叩在自己头上。
    白芷:“夫人不在,奴婢先扶姑娘回屋歇息……”
    宋令枝:“不行。”
    她还没等来祖母为自己主持公道,若是此刻回去,她这半个多时辰便是白跪了。
    白芷忧心忡忡:“那姑娘想吃什么,奴婢悄悄让人送来。”
    宋令枝有气无力:“想吃红烧兔肉。”
    城西杨家铺子的红烧兔肉做得极好,肉香不柴,汁水饱满。
    白芷为难:“姑娘,这是在佛堂。”
    在佛堂吃荤,可是大忌。
    宋令枝笑:“我自是知道,随口说说罢了,你……”
    话犹未了,忽见魏子渊抬首。
    香烟锦障,烛光摇曳,映在木地板上。
    魏子渊伸手在地板上写字:我有法子。
    .
    藏香又短了一截。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雪珠子渐渐。
    魏子渊披着雪色,手上提着一个十锦漆木攒盒,步履匆匆。
    见他如约而至,宋令枝大吃一惊,面露错愕之色。
    她轻声笑:“你怎么真来了?”
    石青长袍上沾染着寒气,担心宋令枝受寒,魏子渊在银火壶前稍站片刻,掸去肩头落雪,方悄声踱步至宋令枝身前。
    宋令枝眉眼弯弯,抬首望向观音像:“这可是佛堂,你若真的……”
    一语未了,十锦攒盒忽的被人揭开,映入视线的,是十来个如白玉莹润的白兔团子。
    宋令枝倏然一怔,随即勾唇笑出声,宋令枝哭笑不得:“亏你想得出这法子。”
    那白玉兔大小不一,或蹲或跑,栩栩如生。
    盥手毕,宋令枝拣起一块,浅尝一口:“还不错,
    只是厨房何时也会做这……”
    话音未落,忽听院外一阵喧嚣,宋令枝忙不迭将攒盒递与魏子渊,示意他往偏室藏。
    朱色猩猩毡帘挽起,宋老夫人拄着沉香木拐,横眉冷眼:“枝枝自幼在我膝下抚养长大,她性子如何,我会不知?”
    姜氏垂手候在一侧,缄默不语。
    归家途中,柳妈妈早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宋老夫人,宋老夫人听说宋令枝在佛堂跪着,让人调转车头回府,直奔佛堂。
    搂着宋令枝直怒:“你这母亲倒是做得轻巧,可怜我这孙女一夜未睡,还生生在这佛堂跪了一早上。她本就畏寒,我请了多少名医都不妥,你竟还狠得下心……”
    宋老夫人捂着心口,宋令枝赶忙唤柳妈妈上前,一左一右将宋老夫人搀扶进暖阁。
    姜氏皱眉:“她若不是平日偷懒,也无需连夜赶抄。”
    宋老夫人怒瞪姜氏一眼:“正月事多,枝枝这孩子孝顺,日日到我屋里陪着,前些日子还在金明寺受了惊吓,她哪里还能练字?”
    絮絮叨叨,姜氏说一句,宋老夫人驳十句,总之宋令枝不可能有错。
    有人做主,宋令枝自然乐得自在,窝在宋老夫人怀里。
    幸好宋老夫人搂着人,才没让姜氏看出异样。
    待姜氏离开,宋令枝方从宋老夫人抬头:“还是祖母疼我。”
    宋老夫人睨她一眼,长指轻戳宋令枝额头:“还敢笑。”
    宋令枝捂着脑袋:“我又没做错,为何不能笑?”
    宋老夫人沉声:“你还没做错?”
    宋令枝心口稍滞,只当是魏子渊带的那白玉兔子东窗事发,挽着宋老夫人的手撒娇。
    “祖母,我错了,我不该在佛堂吃糕点。”
    亵渎了菩萨。
    宋老夫人眉心重重一跳:“……还有呢?”
    声音愠怒,与方才为宋令枝说话完全不同。
    宋令枝搜肠刮肚,拢眉沉吟:“我不该偷懒不练字。”
    宋老夫人面不改色:“还有呢?”
    ……还有?
    宋令枝错愕,想半日也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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