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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在风里,让安堇暄移不开眼。
    “你是楚涟之?”
    这话一出口,安堇暄就后悔了。
    这不是明摆着以貌取人。
    那女子却不在意,微微一笑道:“是。”
    声音懒,唇畔的笑也懒。
    安堇暄却觉得如春风沐雨。
    美人胜在无意,楚涟之似是眼中没有他这个人一般,犹自踱到院中那树丁香下,伸手折了几枝细桠,抱在怀中,返身要回屋。
    她走过安堇暄身边时,身上隐隐传去药味,那清苦之气混了花香,愈发浓郁起来。安堇暄再一低头,见自己今日穿了件墨色锦袍,因着时才又是疾走又是翻墙,此刻盘领松垮,身侧的人儿长发简束一身素白飘逸,一深一浅,倒甚为相配,脸登时红起来。
    涟之行到门口,转过身来,“公子还有何事?”
    安堇暄面红到了耳根,鲁莽地盯着她道:“我、我不退婚了。我要娶你。”
    涟之又笑一笑。
    “好,那便娶。”
    自那日从伴月观回来,安堇暄再未和旁人提起退婚的事,倒是抬头看看大好的春色,买回只纸鸢来。
    他自知当日在伴月观内是他行事冒失,只叹美人骨中风雅,他说要退婚,她无所谓似的应着,无半分羞恼,而后他又说要娶她为妻,她也安然,无半分欣喜。
    楚涟之始终带笑,看似温情婉柔,实则笑意从未落在眸内。安堇暄为此愁,他知楚涟之是未对他动心,才会那般从容和缓。如此思索,便越发不安,不敢贸然再访,又怕婚事有变,只得日日在安怀古下朝后察言观色,等着皇上降下正式指婚的圣旨。
    日子难熬,安堇暄烦得慌,觉得苦。
    也甜。
    那观里的人是他的娘子。就他一个人的。
    半旬过去,安堇暄终是挑了晴光灿艳的一天,捧着硬翅的鸳鸯风鸢独自往后山去。这一趟来,他自省不可失了礼数,虽见院门开敞,也伸手敲了两敲。
    涟之闻声从屋里出来,立在丁香树下,冲他一笑,“安公子请进。”
    安堇暄才迈进,便闻得满院的药味,苦涩直盖过丁香馥郁。再看涟之,胜春时节还穿着长袄,芊手隐在袖里,确是多病之躯。他欲问候她的身子,又想着为他几日前的叫嚣赔不是,一时间话不知先说哪头,噎在原地,又红了脸。
    涟之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先他一步开口,一指他怀里,“这是何物?”
    安堇暄顺坡而下,心中谢她不尽,道:“带了纸鸢给你,闲时解闷。”
    他将那只勾画得极好看的妃色鸳鸯递过去,涟之却不接,只掩着唇笑,“我向来体弱,哪里跑得?”
    她玩不得,安堇暄便要放给她看。涟之起先不愿,架不住安堇暄将那鹞子高飞的景色说的天花乱坠,便随他出了院,寻了一片空地,倚着一棵树站定,看安堇暄奔来跑去,将那纸鸢放起来。
    水色的天穹,浅红色的鸳鸯自云丝中冉冉行来,确是好景。
    安堇暄扯着线过来,绕在她指上,“你不必跑,就站在原地,我教你。”
    他站在她身后,双臂环着她,握着她的手,轻巧地将那风鸢一勾一带。涟之抬头去看,正好靠在安堇暄肩上,她也不抗,由他揽着。半晌,两人手上都渐渐松了力道,浑然不觉那风鸢丝线脱手,翩然被风拖着飞去了。少顷又过,安堇暄才反应过来,跑出几步,可那鹞子早飘了远去。
    他回身再看涟之,只见她仍是那般悠然地站着,见他空着手走回来,也只笑一笑。
    时才与佳人素手相握,那指尖的温玉一漾,到的就是心尖。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似乎都品出了什么滋味来。
    就都红了脸。
    由此,安堇暄越发往涟之处走得勤了。此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中意的是可以和他笑闹在一处的娇俏女子,直到见了楚涟之,方知世间竟还有那般如雨潭深静的女子,不入俗世,周身素寡。许是自小长于山中的缘故,身上半分烟火气也无,飘飘然于天地间。
    与如此佳人一处,就是悄然守着她在丁香花下看半日的书,他也情愿。
    少年赤诚,倾心意中人便是了,毫无杂念。
    涟之身子不好,常乏神,每日汤药喝得比水还勤。安堇暄问起,才知她母亲怀胎六月早产,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她也就此落下一身的病,从未踏出过后山一步。安堇暄便从长街上敛各种物件相送,生怕她过的苦闷。
    其中有册戏本子里写,地处昭国东南的沧州一面临海,景色恢弘,涟之甚喜这一段。
    安堇暄笑着应,待他们成亲,必定带她南下,去看汪洋边惊涛拍浪。
    他好不容易等来了涟之的生辰,怀揣着特意找人打的玉簪进了院,却见涟之跪拜在丁香树下。走近细看,枝上一幅画像轻垂,画前设案,方知涟之是在祭拜生母。
    细看那画,勾描的是位红衣女子,手捻一朵丁香,正抬眸浅笑。一眼看去,涟之与她生得极像。
    安堇暄走过去跪下,与涟之并肩,只道那是他娘子的生母,向着画像便拜。涟之见此却推了他起身,他以为她尚未接纳他为夫君,不由沮丧,却闻她道:“你可知我母亲是什么人吗?”
    他不知,呆立着。
    涟之转脸看他,眼中无泪,只觉空洞,“你可曾听闻过浮香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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