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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也是,只是今儿格外严重而已,瞧着竟然像是一夜没睡好。
    青黛听着顾怀袖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聪明地闭了嘴,抽了粉盒出来给她眼下打上一点,只求能见个人。
    她是心里装这事儿,又不能说,一面担惊受怕,一面又憋得慌。这些个爷,成日里就是故弄玄虚。真要这么缺这个东西,自己去找顾瑶芳不就好了?纯属有病!
    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吐出,顾怀袖收拾好了,便伸了个懒腰。
    “今日早晨吃的什么?”
    一面往外头走,顾怀袖一面说着。
    青黛闷笑了一声:“枣仁龙眼粥。”
    “……”顾怀袖停下脚步,扭头,只指着青黛道,“你就这样作吧!”
    “是,是,是,是奴婢作。”青黛没介意,依旧引着顾怀袖坐下来,将那钵盂之中的粥盛出来,放在了顾怀袖眼前,看得顾怀袖叹了一口气。
    “你跟着小石方这样苛待我,哪儿还有个下人样子?”
    不过甭管这粥是怎么来的,小石方的手艺自然比张家的厨子好,入口软糯,枣仁甜酸,龙眼清香,一顿饭吃得是神清气爽,别提多舒服。一碗粥见底,顾怀袖眯着眼道:“这粥养神不养神,不是看粥,看厨子。”
    张家那粥,味道着实不怎样。
    心里将两家厨子比较了一番,这一顿饭也差不多了。
    端了茶,漱过口,顾怀袖看了退出去的湘儿的背影一眼,又问道:“可知道那裁衣裳的白巧娘什么时候来?”
    “按着往日的规矩,也就是半个多时辰之后的事儿,小姐您现在?”
    “我去书房看看书,外头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昨儿姑奶奶去顾贞观面前告了芳姐儿一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顾怀袖有此一问,青黛便答:“状是告了,说是姑奶奶笑着从老爷屋里出来的,怕这一状是成了,只是大小姐那边还没什么反应。”
    反应?这个时候怕还没开始呢,今日方是开始闹腾的时候。
    顾怀袖定了定神,挥手让青黛出去了,自己往书房里走,也不是去看书,而是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没半个时辰,青黛便又进来了。
    后头跟着姑奶奶顾姣,还引进来个皮相白净的妇人,眉目清秀,举止之间看得出与别人不一样。
    这就是那齐云斋的裁缝娘子了,名为白巧娘,传是当初在宫里侍奉过已殁的孝懿仁皇后佟佳氏。年岁到了放出宫来,本是个汉军旗的,出来只嫁了个商人,在江南跟着过营生,日子也算是舒坦。
    向来因着她在宫里做过事,外头人听说,都格外高看她一眼。又因为有手艺,所以家家户户都觉得找白巧娘做衣裳很有面子。只是人人都找白巧娘做,白巧娘却不是人人的生意都接,要她看得顺眼的才给做,否则就是给百二十两银子也休想请得动她。
    做个裁缝娘子做到这份儿上,也是本事人了。
    顾怀袖被请出来,抬眼便瞧见这清秀沉稳的夫人,宫里出来的,果真跟别处不一样。站在那里双手都轻轻地扣在腰侧,微微垂着头,目光也是沉沉稳稳的,并不到处乱看。
    “不就是裁个衣裳,量个尺寸,还劳烦姑姑跑一趟,也是辛苦您了。”顾怀袖先跟顾姣打了招呼。
    “这不是顺路吗?我那边还算着账,这得回去看着,三姑娘您要做什么都跟巧娘说,我回头再来。”
    兴许是昨日告状成功,今日的顾姣满面都是笑容,走起路来脚下都带着风,一脸的得意,好不威风,话还没说完便已经笑着出去了。
    于是这屋里,便只剩下青黛、白巧娘跟顾怀袖了。
    顾怀袖抖了抖自己身上穿着的湖蓝色衫子的大袖,上头用银线绣着祥云,她抬眼对青黛道:“你去泡杯壶好茶来,我这边让巧娘量量尺寸,再着厨房做些点心。”
    “是。”这宫里出来的裁缝娘子,地位似乎的确不一样,反正小姐对这一位白巧娘是挺客气的。
    青黛躬身退走, 而白巧娘站在屋里头,安安静静不说一句话。
    等到青黛走了,她才微微地笑起来,也不是长得多好看,但是瞧着端庄,看着跟普通的体面妇人没什么大区别。可因着在宫里年岁久,整个人的见识都不是寻常人能比,所以眼底透着一股子通透。
    她叹了一声,拿了一把尺,便朝着顾怀袖微微一礼:“三姑娘今岁这身量越发长足了,看着去年裁的衣裳都短了一小截儿。”
    一开口还带着京片子的味道,在京城的时间,显然占据了顾怀袖眼前这女人生命中的大半。
    她张开双臂,等白巧娘上来给自己量,嘴上却笑道:“身量长,脑子不长,也没什么用。”
    白巧娘看着是个腼腆清秀的,只抿着嘴一笑,“三姑娘是个通透人,何必这样妄自菲薄,您若要真是个没长着脑子的,怕是这天底下都没聪明人了。”
    顾怀袖也笑笑,不搭话了。
    这屋里屋外的也没别人,白巧娘也就继续说下去了:“若三姑娘是个糊涂人,这顾家早不知去哪儿了,上上下下的,又有谁知道三姑娘的本事呢?能忍得,本就是很好了。人生在世,谁不是个忍?三姑娘忍得、让得,大福气还在后头呢。”
    强压了怒气,顾怀袖其实很想直接把这白巧娘轰出去。
    这巧娘虽句句都是夸,可带着一种难言的高高在上的感觉,毕竟她为着那位爷做事,又是宫里出来的,自然不一般。她顾怀袖自问惹不起这样的人,也只能道一句:“我向来是惹不起,也就只能忍了,这辈子不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命吗?”
    “越是贪生怕死,越是能有作为呢。”巧娘收了尺,一看,嘴里咕哝着记了一下,又重新给她量肩,“不知道三姑娘那翡翠扳指找得怎么样了?”
    “没找见,我也不知她是藏哪儿了,总不能我到她屋里去搜吧?”
    顾怀袖咬牙,顾瑶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跟位不靠谱的爷厮混在一起,怕是早有肌肤之亲,不然见着张家也该嫁了。谈情说爱就谈情说爱,在顾怀袖这眼底也不算是什么大罪,总之与她不相干,偏还拿了人东西,那一位自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催逼,只知道使唤另一位煞星爷办事儿,倒霉的还是她这个知情的三姑娘。
    她的回答,也在白巧娘的意料之中,去年来的时候,问着也是这样的话。
    白巧娘手很稳,量了肩膀,又换了两条手臂,接着是腰,还有身高,她一面忙,一面道:“巧娘听说京城里头明相长子纳兰性德的忌辰将到了,爷那边的信说了,若是大小姐也跟着去,这事儿就不妙了。他想着,三姑娘还是早日找见那扳指,大家都能睡个好觉,不知三姑娘意下如何?”
    “四爷说的话,自然是都对的。”顾怀袖真是一张脸都要抽起来,偏还要做出副无甚大碍的样子,她也憋得慌,只觉得每次量尺寸都跟上刑一样,“我找个机会再试探一二吧,巧娘费心了。”
    “巧娘也不是为难三姑娘,也就是帮着主子们做事儿,不敢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说法,倒是三姑娘要操的心还多,您一个人,可关系着这顾府上上下下几十口呢。”
    白巧娘收了尺,已然将这尺寸记下了,看顾怀袖整理着自己袖口没说话,又慢慢道:“今年京城里时兴粉蓝缎面十二幅的绣裙,回去我为三姑娘制一件出来,还是送到府上。”
    “又要劳烦您了,青黛这丫头也是,怎地还不回来?”
    她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又掩唇一笑,道:“巧娘坐一会儿吧,喝口茶再走。”
    “不敢了,这会子还忙着呢,三姑娘的好意巧娘心领了,巧娘告辞。”
    白巧娘没多留的意思,说完便福了福身,小步退着到了门口,而后又一礼,这才转身走。
    青黛端着茶点进来,却看到顾怀袖一手按在雕漆桌边,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顿时大惊,忙放下茶盘:“小姐,您怎么了?”
    “不碍事,也就是昨日没睡好,有点恍惚了。”
    顾怀袖摆了摆手,坐下来,闭着眼睛,“中午不吃了,我去睡一会儿,你叫小石方别忙活了。”
    ☆、第十八章 张家廷玉
    最近闹所谓“匪患”,别的人倒没忙活,把个张英忙得晕头转向。
    安徽桐城,春雨连绵,下了小两日。
    张家大宅,后院里张廷玉、张廷璐兄弟俩靠着走廊边,往外头走。
    张廷璐年纪小,虽已经十七,不过在众人眼底乃是个没长大的臭小子,张廷玉看他不长进,只教训他道:“你也紧着点心,那顾家的二公子今年都是个举人了,你十七,人家十九,莫堕了我张家书香世家的名头。”
    张廷璐见不得自家二哥这死人脸,只哼哼道:“我见过那顾寒川,不过是个死读书的书蠹,资质平庸的蠢货,要学不该学咱大哥吗?中个举人算什么,今年春闱,那顾家二公子不也去了吗?还不是铩羽而归?咱大哥,可是十八年的进士。”
    张廷玉那微微弯着的唇角,就这样慢慢地拉下来一点,他背着手往前面走,一副老成的模样:“你就嘴犟吧。”
    “我这是大实话。”张廷璐朝天翻了个白眼,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然往张廷玉身边凑了凑,撞了撞张廷玉隔壁,压低了声音道,“二哥,我听说无锡顾家来了信,怕是那边有消息了,你都不去问问?要不我去娘那里,给你打听打听?”
    “有什么可打听的?”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眼见着这一桩婚事怕是不能成了。
    当初顾贞观还在张家大宅做客的时候,张廷玉便有了预感。
    张廷璐看张廷玉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瘪了瘪嘴:“二哥你都对这种事儿都不关心,真不知天底下有什么能让你上心?唉,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说顾家的大姑娘不嫁给你了,那他家三姑娘可怎么办?”
    平白地怎么提到那草包顾三来?
    张廷玉一听见顾三名字,便想起那歪歪斜斜字,顿时连牙都要倒了。不过……三弟这话里,似乎有点奇怪的意思。
    他扭过头,看着张廷璐,也不说话。
    “咳……”
    张廷璐咳嗽了一声,看自家二哥这样直白地看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二哥,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有点意思了。张廷玉还是没说话,他知道张廷璐是个心里压不住事儿的,一旦起了话头,后面跟倒豆子一样,要多快有多快。
    果然,张廷璐也不等张廷玉回话,便道:“自打上回见了那三姑娘,我就老想着,你说这姑娘家怎么就生得那么好看呢?二哥,这是不是就是那谁谁谁说的——食色,性也?”
    张廷玉眸光一闪,只继续朝前面走,外头在下雨,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春雨。
    三弟对那顾三姑娘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若说那顾三姑娘,也是真漂亮,眉眼皆是雅致,如今回想起来,那一张美人面,便跟笼在这江南十里烟云里一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顾怀袖这样的呢?
    还记得他那一戒尺下去,顾怀袖含着泪瞪视他时,竟有猫儿般楚楚可怜的感觉。
    张廷玉心底微微地动了一动,不过转瞬又压下去。
    “你不过是年岁小,见着漂亮姑娘所以——”
    “二公子,二公子留步,老爷那边有事儿找您,请您立刻去一趟。”
    一名小厮跑着上来,便在张廷玉身后一拜,喊了这么一嗓子。
    张廷玉话没说完,这会儿也顾不上说了:“你回了父亲,我这便去。”
    他回头道:“大哥那边你先去着吧,父亲找我怕是有事情要谈,我过去一趟,一会儿就来。”
    “嗯,我先去给大哥说一声。”张廷璐应声,不过却有些好奇,不知张廷玉被叫去,是不是正好谈那顾三姑娘的事儿?
    张廷玉一路绕过花园前头的榆叶梅,便回了张英院子,张英妻子吴氏坐在外间,手里正捏着张绣样慢慢看着,见到张廷玉进来,便手一指里间,道:“你父亲在里头等你,赶紧进去吧。”
    “是,母亲。”
    张廷玉躬身一礼,这才进去。
    张英怕是这么多官员里头,唯一一个只有一位妻子的,吴氏不见得有多精明,可也贤惠,这么多年来张英也就守着她过日子,没个三妻四妾,也是难得。
    张廷玉揣着事儿进了里间,张英站在堂前那一副燃藜图下头,手里捏着一张信纸,像是已经思虑良久了。
    “来了啊。”张英不回头便能听见那轻微的脚步声,年纪不小,不过耳目聪明,身子骨还算硬朗。
    “外头小厮说父亲找孩儿,像是有事。”张廷玉毕恭毕敬,低眉敛目,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
    这话有些难开口,可终究是要说的。
    张英早料到有这样的结果,回过身,看看自家这儿子一脸的平静,忍不住一笑:“你是个胸中有见地的,原想着我这话不知怎么开口,不过瞧见你这波澜不惊的,可是有了想法了?”
    “听闻午时有信差从无锡来,孩儿想,当是顾家大姑娘的事儿吧?”张廷玉也不遮掩,张英既然问了,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没意思,索性爷儿俩摊开说,一家人不必藏着掖着,敞亮些才是一家子。
    听了张廷玉这话,张英又问:“那你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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