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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玉才疏学浅,也无甚长处,顾家大姑娘怕有许多为难之处,父亲也不必介怀,伤了两家的感情。”
    好话都被自己儿子给说尽了,张英还能说什么?
    他听着,竟然笑出了声,手一抚下巴上一撮胡须,张英道:“原是想着两家能有个喜事的,没想人家不愿意,这也是没办法,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看得开便好。我这里倒是不打紧的,你爹我跟你顾伯父是多年的至交了,哪儿能为这事儿伤了和气?只怕你们小辈心里有疙瘩,坏了事。如今看着你豁达,我也就放了心。天下好姑娘多的是,等我复职回了京城,便为你求一门好亲事去。”
    凭着张家的门第,自然是有不少名门淑女愿意嫁进来的,所以对于子女的婚事,张英也不着急。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那信纸塞了回去,想着便要挥手让张廷玉走,没料想,张廷玉竟然又说话了。
    “父亲,对这一门婚事,孩儿有想法。”
    他很直接,张英却很诧异:“你还有个什么想法?难不成还想娶人顾家姑娘?”
    “正是。”
    面对着张英的疑问,张廷玉垂了眼,两片薄薄的嘴唇一掀,安静而平缓地吐出这两个字来。
    正是。
    正是?
    张英有点晕了:“人家大姑娘不愿意,你还能强娶不成?你爹我,可拉不下这个脸再去求。”
    张廷玉知道顾瑶芳的意思,怎么可能死缠烂打?他想的却是另一桩了,“孩儿只是说,想娶顾家姑娘,并非顾家大姑娘。”
    掐着胡子的手一抖,张英这有点惊骇了。
    他略觉奇异地瞧着张廷玉,忽然绕着张廷玉走了两圈,上上下下看着,张廷玉面不红心不跳地站在那里,任由自己父亲打量。
    之前没反应过来,那也不是张英迟钝,实是没想到。
    可这一会儿,张廷玉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顾家也就两个姑娘,一个顾瑶芳,剩下一个是谁?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啊!
    张英顿时觉得有意思起来了,他脸上挂了带着探究的笑意,若有若无的,“我倒看不出,你小子心还挺野,什么时候看上人家的?”
    张廷玉只觉得哭笑不得,张英有时候正经得很,有时候有给人一种为老不尊的荒诞感。
    “父亲,您别取笑孩儿了。”
    “谁取笑你了?有那胆子跟我说,问你句话,你还抗拒了?”
    张英背着手踱步,又摸摸胡子,斜睨这二儿子,看他还是不说话,没忍住补了一句,“前儿我路过,听见厨房那边掌炊的,说你吩咐了给顾家三姑娘换粥的事儿,我还当自己耳朵不好听岔了,没料想你早就跟人家姑娘家献殷勤了。我说你小子,这心里可憋着坏,那时候,顾家大姑娘的事儿可还没影儿呢。”
    既然是还没听见风声的事儿,那这张廷玉竟然对自己未婚妻的妹妹起了心,这小子莫不是皮紧了找抽?
    张英眉头一竖,忽然觉得该请家法了。
    张廷玉见状,暗叹了一声,心说自己这也是够遭罪的。
    他原不是那意思,只好耐心解释:“父亲,那换粥的事儿不过是一顺嘴,并没有更多的意思。”
    不过要说对顾瑶芳拒婚一事的预料,却是早有的,只因为给顾三姑娘当先生的时候,听见她提过一两句奇怪的话,所以早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一看竟然成真。
    “张顾两家结亲,原是喜事,若因为大姑娘的拒婚而使两家有那么一丝半毫的嫌隙,都是误了初衷。娶大姑娘是娶,三姑娘——不也是娶吗?”
    张英听着,冷哼了一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抖落了一下:“巧言令色鲜矣仁,你不开口的时候是个闷葫芦,一开口倒能说得头头是道,不过是你看得上人家顾三姑娘,何必安那么多的名头?男子汉大丈夫,说中意个姑娘又怎么了?我看那三姑娘也不跟外头传的一般,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有这心,也不是稀罕事。”
    张廷玉听着张英这般略有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只抿着唇,不说话,眼角眉梢透着股温然笑意。
    张英又道:“我回头修书一封,跟你顾伯父说说,可顾三姑娘愿不愿意,就难说了。你说你也是,早知今日,何必在当先生的时候得罪人那么狠?活该你这辈子娶不着媳妇儿!”
    说着说着,张英又想起顾三姑娘受罚那一档子事儿来,为着这事儿,张英早把他给骂了几回,逮着就要教训他,没的跟人一姑娘计较,像什么话?
    张廷玉一声声地应了,也不反驳,站在那里只跟青竹一样,挺拔俊逸得紧。
    他顶多说了一句:“在孩儿眼底,治学之事无分男女。”
    言下之意是,对姑娘家也跟对男子无甚区别,所以罚顾怀袖他自觉无甚不妥之处。
    张英原看他没反驳,还当他受教了,这会儿被他这话一噎,顿时来气,忙挥了挥手叫他滚:“你赶紧地走,也不知道心里揣着个什么,迟早能能憋死你!”
    自知惹了自家老爹,张廷玉好声好气地躬身告退,出来了又给吴氏问了个安,这才离开。
    吴氏在外面听得分明,见张廷玉走了,赶忙进来,头一句便道:“老爷,外头人都传那顾三姑娘跟外男勾勾搭搭,是个德行不检点的,廷玉莫不是烧糊涂了?”
    “瞧你说的这是个什么话?”张英其实也挺喜欢顾家那三姑娘的,听吴氏这么说,老大不愿意,他道,“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远平兄下头教出来的子女,怎可能是个德行败坏的?你想多了,况这事儿八字没一撇,你别瞎操心了,忙你的去吧。”
    吴氏憋了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只能歇了,闷声闷气地出去了。
    张英这里,却是当即修书一封,叫人快马往无锡送。
    ☆、第十九章 京城消息
    不掰着指头算的时候,日子便过得挺快。
    那齐云斋白巧娘走了两日,顾怀袖这心里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连着这几天下雨,也没怎么出门。好歹今日天刚刚放晴,她带着丫鬟在外头放风筝,真跑到花园边上,就看到下头有人捧着信封往顾贞观屋里送。
    老徐头站在外头接应,那送信的穿着颇为体面,只在老徐头的引路下,进了屋。
    顾怀袖远远看着,心底生出几分疑云来。
    青黛道:“这又是哪里的来信?这送信的,穿得比咱们管家还体面呢。”
    “还能打哪儿?京城的呗。”掐指一算,可不是快到明珠长子的忌日了?顾怀袖还记挂着前日那白巧娘来交代的事儿。
    现在顾瑶芳是真病了。她整日闷在屋里,也不出门,昨日说要做一身颇复杂的新衣裳,没料想被姑奶奶阴阳怪气地给堵回去,气得摔了屋里不少东西。眼见得顾瑶芳不如以往了,屋里大大小小的丫鬟们脸上也没光彩,有异心的不知多少。
    反正现在顾瑶芳是吃不好,睡不好,一气给气病了,熬了药她也偏不吃,只觉得人人都在害她。
    这时候的顾瑶芳,对什么警惕性都很高,顾怀袖现在也没琢磨出个好法子。
    那翡翠扳指也不知是个什么稀罕物,照理说那位爷也不该缺这么个玩意儿。
    不缺,寻它干什么?真缺,真要紧,三五个月来催一回,问一回,也是够闲。
    这扳指,怕是有些来头。
    不过这些都跟顾怀袖不相干,她巴不得自己知道得越少越好。
    这一桩事儿,现在拖着是夜长梦多,可若是一下子给办好了,难保人家不会过河拆桥。
    他们顾家算是什么?根本没资格跟人拿乔。
    一想到这些个事情,顾怀袖头都大了一圈。
    她扯着那风筝线,看风筝飘到天上,便慢慢退着走。
    青黛也扯着个灰色的大鱼纸风筝,一面拉着线,一面道:“莫不是明相那边?”
    “也只能是那边了。”
    顾怀袖一副不大感兴趣的模样,接了这么一句。
    至于顾贞观屋里,已经接了信函,看着那来人了:“可是明相派你来的?”
    “回顾老爷的话,正是老爷派奴才来的,老爷说了,该说的都在信里,顾老爷您看了信便可以给个口信儿,若有回信也可一并交予奴才,奴才好顺路回给老爷。”这人半跪在地上,很有规矩,说话也是爽脆,纳兰明珠府里的奴才都比别地儿的好。
    顾贞观跟张英交好,早年做官的时候也是个挺本事的,纳兰明珠爱极了那已故的长子纳兰性德,由此也格外高看当初跟纳兰性德交好的顾贞观。当初还是明珠看中了顾贞观的才华,请了顾贞观去当纳兰明珠先生的。
    这些故事想起来,不免有些伤怀。
    顾贞观长叹了一声,摆摆手,叫那送信的起来,然后拆开了信封,果真是纳兰明珠的字迹。
    明珠权倾朝野,向来都是春风得意,官场上沉沉浮浮的见多了,最近又开始得意起来。他信上说了早年顾贞观跟纳兰性德的交情,陈述其痛失爱子之情,可谓字字恳切。时近纳兰性德忌辰,特请顾贞观来京一趟,共叙一回旧情。江南风物虽好,也请顾贞观万莫忘记联络京中故友,早来住上一段时间,他们这些个眼见着就要老死的人,也没得几日好聚了。
    顾贞观心道明珠这位高权重的人,竟然也写出这样的字来,怕是上一回因为跟索额图之间的争斗有些心灰意冷,略吃了些亏。
    “明相此言,正合了我意。本想着快到容若兄弟的忌日,我也该上京祭扫一番。老夫即刻修书一封,你且送给你家老爷。”
    说完,顾贞观便已经起笔,写了一封信,叫老徐头装起来,递给那信差。
    那信差好生收了,又是一拜:“奴才这便启程回京,将顾老爷的信送回,奴才告退。”
    “嗯。”
    顾贞观略一点头,由着那人去了,又叫老徐头送他出去,免不了塞了点金银打发。
    外头顾怀袖便见着那明相府的人收了老徐头些许银子,出了府去,一时也没了放风筝的心思。
    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便将那线团一扔,叫湘儿给接住:“不放了,没意思,看这个风筝也飞不起来,咱们回屋去。”
    “哎……”
    这原本放得好好的,好不容易见着这一片蓝天白云,终于放晴,三姑娘这心思也是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的。
    青黛、湘儿两个对望一眼,没敢多说,忙收了风筝便跟上去。
    花园在东面,回来的时候未免也路过顾瑶芳院子。
    顾怀袖那脚步只是一顿,就看见青溪从前院出来,进了屋。
    她皱了皱眉,停下来,看了看前院,眼底便多了几分阴鹜。主仆三个走到花园角上,顾怀袖便忽然不动了,站在外头看。
    青溪进去回了顾瑶芳的话,出来便朝着二公子顾寒川住的东南院走,似乎要去找人。
    青黛这边起了疑心:“大小姐跟二公子关系一向不错,可这时候跑去找二公子干什么?”
    顾怀袖倒是已经猜出来了,可这样的事情自己也拦不住。她能上去干什么?直接拦了顾寒川,说你别去找顾瑶芳吗?如今这二哥是个举人了,眼瞧着就要赶考,顾贞观兴许也巴望着他考个进士功名出来,也能光宗耀祖一番。看样子,顾瑶芳的脑子还挺好使——
    青溪之前从前院来,怕也知道纳兰明珠那边来信的事情,接着这个机会,顾贞观肯定是要入京城,只是带不带家人不好说。若是这时候拉出一个要上京赶考的顾寒川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只要顾瑶芳这么一撺掇,以顾寒川的死脑筋,况还不知道顾瑶芳葫芦里卖的药,傻乎乎答应了就这样去找顾贞观,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顾怀袖懒得再看,心情阴郁到极点,回屋便拉着青黛玩自己研制的跳棋去了。
    顾瑶芳近日来无疑是一点也不顺利,真觉得府里人人都跟自己对着干。
    她咳嗽不止,也不肯喝药,就这样拖着,整个人没两天便瘦了一圈,厨房那边也不肯依着她心意,种种山珍海味地给供着,她也就置气。不如她意,索性不吃,就这样干熬着。
    可这吃穿用度上还不是最苦的,更苦的是她越来越渺茫的希望。
    “二弟来了吗?”
    顾瑶芳咳嗽着,又问了一句。
    青溪方回来,道:“二公子即刻便来。”
    话音刚落,前面雪心便来通传,说二公子已经来了。
    走进来的公子哥儿穿着一身锦袍,长得倒是还好,不算太出挑,只是眼神有些轻浮了,看不出多聪明,只一味蠢蠹。
    原本顾瑶芳也不喜欢这二弟,可因着他身上有功名,平日两个人说的话也多,难免地就近了。私底下,顾瑶芳很瞧不起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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