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齐心头大定,他自打支持八爷出过差错之后,就谨慎得很,没有明着再支持谁,只是好歹还是原来八爷党的人,若是十四爷上位,也少不了他的好。
管旁人怎么想,康熙这里还是怒不可遏:“去!隆科多,你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能出这样大的纰漏,真是酒囊饭袋!若抓不到人,你提头来见!”
隆科多连连磕头:“奴才失职,又负万岁爷厚望,奴才知罪!奴才知罪,万岁爷息怒,您当心自己身子……”
李德全也上来劝,人都要哭出来了:“万岁爷您龙体要紧,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若这人在畅春园里,哪里有找不出来的道理?您别生气了……”
现在外头已经着人在盘问了,从里到外,一个个地查!
人刚刚询问到太医院那边,问有没有谁见过个身上戴着双鱼玉佩的人,正有人说了孙连翘的时候,孙连翘已经回来了,她是直接到康熙寝殿外面的,见了满地狼藉,似乎还有些害怕,“臣妇顾孙氏,请万岁爷圣安,该给皇上请脉了。”
这会儿门帘掀起来,倒是也没遮挡,众人一下看见孙连翘了。
那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孙连翘腰间那一枚玉佩上!
双鱼佩!
这不就是皇帝要找的那一个吗?!
还不待康熙发话,隆科多便已经吓住了,李德全更是上来喝道:“来人,还不速速将此奸人拿下!”
孙连翘一下跪倒在地,一脸的惊慌失措,“公公,公公!臣妇冤枉!”
外头方才去盘问太医院诸位太医的侍卫也已经回来了,朝着殿前一跪,便报道:“启奏皇上,太医院诸人已盘问毕,诸位太医皆称顾孙氏偶尔随身戴着双鱼佩!”
好啊,前前后后该对上的竟然都对上了!
“就是此人,还不拿下!”
李德全该威风的时候也是威风,到底是康熙身边见过大风浪的人,毫不犹豫就下了令。
只有旁边的张廷玉,在见到孙连翘身上那一枚青玉双鱼佩的时候,微微眯了眯眼。
张廷玉记性好,顾怀袖记得那一枚玉佩,他原本都要忘记了,可现在看见,到底还是想了起来。
康熙还没言语过,只冷冰冰盯着孙连翘。
孙连翘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只哀求道:“皇上,臣妇冤枉!臣妇伺候皇上汤药这许多年,跟着父亲治病救人,万不敢有半分的不臣之心,断断不清楚何处惹恼了皇上被误以为是奸人!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一个妇人在遭遇了冤枉和不明白事情却知道严重性时候的惊慌失措,被她展示得淋漓尽致。
惶惑,不安,恐惧!
孙连翘哭喊着,也被侍卫拉扯着,她不敢放弃,嘶声竭力:“皇上明察!臣妇与父亲忠心耿耿,皇上明察啊——”
“启奏皇上,方才宜妃娘娘在湖边抓住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太监,那太监往湖水之中扔了东西,尚不知是何物,还未及打捞起来,那太监已经咬舌自尽!”
又是一个消息过来,孙连翘还在喊着,殿中乱作一团。
大臣们跪着,隆科多跪着,孙连翘也跪着,还好胤禛现在已经被绑走了,不然还要热闹许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顿时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康熙只看着顾孙氏,竟然道:“惊了宜妃,就仔细查查……李德全,叫人放开顾孙氏。”
众人都愣住了,“皇上?”
“那玉佩不是这个颜色……”
康熙只是晃眼一看,却还有模糊的印象,唯记得这玉佩,旁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若玉佩不是这个颜色,那……
那孙连翘还真是无辜的。
众人目光一转,都看向那可怜的妇人,兴许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早已经抖如筛糠,泣不成声了。
孙连翘连连磕头:“皇上圣明,臣妇忠心,日月可鉴,谢皇上明察……”
说完,又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大学士王掞有些迟疑,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巧合的事情:“皇上您见着的双鱼佩,可跟顾孙氏乃是一样的形制?这天晚了,颜色这等事……”
“形制确是一样。”
康熙心里也有些怀疑,只看了李德全一眼,李德全连忙上去,让顾孙氏解下了玉佩递上来看。
见过玉佩的就康熙一个,也只有他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
“一样的玉佩,但是朕见过的玉佩,乃是一枚黄玉的。”
这一个玉佩,乃是青玉。
张廷玉沉吟了一下,便道:“启奏皇上,双鱼形制的玉佩,因着意头吉祥,雕刻简单,不为富户人家所爱,倒多为普通人家喜欢。微臣想,能近此殿的,多半是皇上您这里近身伺候的太监宫女,黄玉玉佩略贵重一些,这也是顾孙氏家境不一般,若是换了旁的人,怕舍不得好料来雕琢双鱼佩。由此一来,不若先查了近身伺候的太监宫女,再查外面臣工,免得……”
免得事情闹大,宫闱秘事,一向不能传出去。
张廷玉此言颇有道理,众人都点了点头。
可少有人发觉,张廷玉这一句话虽只提了顾孙氏一次,可其实已经暗暗将孙连翘撇开在外了,句句在理,更有康熙此前说颜色不对的话在前,很容易让人忽略了顾孙氏可能就是那个偷听之人的可能。
康熙只把手里的玉佩递回去,李德全交还给孙连翘,便等那边的消息。
这边发令下去就已经开始查了,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报:“查过随从的太监三十二人,独缺了一个不见,是先头咬舌自尽的那个,其余人等没有问题。”
宜妃撞见一个太监扔东西,那太监竟然就自尽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前后一联想,众人立刻知道有鬼。
康熙岂是寻常人,勃然大怒道:“就查这个太监,看看到底是跟谁人往来,朕倒是要看看何人有这样大的胆子!另着人下湖去找那太监扔下的东西……咳咳!”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康熙面上浮上一层潮红,接着却迅速地灰败下来,一口血咳出来,便将外面明黄色的中衣给染红,吓得众人惊叫。
孙连翘连忙扑上来把脉,又叫了人来开药,顿时这里就手忙脚乱起来。
等到把皇帝的病情给稳下来,再看康熙整个人,他已然过了方才盛怒的劲头,萎靡了起来。
好在,侍卫们查的结果也呈上来了,现在康熙在喝药,李德全在旁边伺候,张廷玉就出去听了一回。
康熙眼角余光瞥见了,只道:“不必避讳,张廷玉,叫侍卫回话。”
“是。”
张廷玉扫了一眼那侍卫,便道:“皇上叫你回话,还不禀明?”
侍卫道:“方才奴才等已经捞出此物,又从太监住处搜出三百两银票并珠宝一匣,敬呈皇上过目。”
旁边有个太监将东西接过去,给康熙一看,康熙一眼就瞧见了那青玉的玉佩,心里发寒发冷,“查,好好儿地查……小太监竟然也有三百两银票了,看样子宫里给的俸禄真是高得很!”
“啪!”
盛怒之下的康熙,再次摔了药碗,眼睛发红:“都给朕滚!滚!”
所有人噤若寒蝉,大臣们苦劝康熙息怒,康熙却眼睛一翻,晕倒了过去,孙连翘又上去摸脉,只道:“怒极攻心,没出大事,赶紧将方才的药端进来,伺候皇上喝了,臣妇再出去开药。”
说着,孙连翘便起身,退出去,外面太医已经重新候着了。
在这节骨眼儿上,大臣们也不敢在里面,都退了出去,在大殿外头焦急侍立。
张廷玉见太医们在外头候着,隆科多也带着伤退回来,李德全跟出来说了一句:“瞧瞧这血流得,赶紧包扎一下。”
太医们也不好见着隆科多这样,便给隆科多处理伤口,事情起因经过太医们都已经知道了,这会儿也只能唏嘘,宫廷里多的是无妄之灾。
然而,孙连翘这边开好方子,搁了笔,拿了药方子过来,给众位太医过目的时候,却有人眼尖瞥见了孙连翘腰上那一枚玉佩。
这绝不是孙连翘寻常佩戴的玉佩!
有鬼!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可谁有这样偷天换日的手段?!
这可是欺君之罪!
手一抖,一位太医不小心碰着了隆科多头上的伤,隆科多“哎哟”了一声,也不敢怎么喊叫,只能压低声音让太医轻点。
现在皇上虽然发火,可隆科多毕竟还是先皇后的亲弟弟,皇帝不可能真把隆科多怎么样,众人都知道皇帝不过是一时之气,这会儿万万不敢怠慢隆科多。
只是,要紧的已经不是隆科多了。
孙连翘低眉顺眼,眸光转动的时候,已经从外面垂首侍立的张廷玉身上扫过。
顾怀袖与张廷玉绝无通消息的可能,可张廷玉在见着她换了玉佩的时候,便已经通透过来,这般的成算和心机,唯有他二人能如臂使指了。
“顾二夫人,您这玉佩……”
有个老太医眉头紧皱,终于还是没忍住。
隆科多瞅了一眼,道:“顾二夫人您也真是,都已经是诰命夫人了,以后别戴这么穷酸的东西,你自己倒是不要紧,一下累得本大人出事,还好这一回清楚明白了,不然连你自个儿也要栽进去!”
太医们忽然都不说话了,这里诡异至极。
孙连翘微微一躬身,赔了个礼:“臣妇俭省惯了,行的端坐得正,劳您记挂。”
回头一看,宫里老资格的杜太医额头冷汗涔涔,手也一直抖,孙连翘略一眯眼,笑道:“杜老太医,您莫不是犯了什么疾病?晚辈给您瞧瞧?”
杜太医哪里还敢说什么?
他交还了药方子,背后冷汗湿透,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只能抖着嘴唇道:“不、不碍事……”
古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日之事,何异于昔日之赵高!
细看这周围的侍卫,想想隆科多的身份,还有方才张廷玉的言语,外面的大学士们对偏殿之中一切的惶恐毫无知觉,这一群太医却都觉自己如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看不清,完全看不清……
一个大局,一张大网,却不知谁是背后收网之人……
☆、第二四五章 驾崩
夜渐渐浓。
孙连翘还在寝殿这边伺候着,康熙现在晕着,雍亲王被绑着,朝野怕是又要乱上一阵,好在四位大学士都在这里,又有步军统领隆科多,左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只是此刻在寝殿外面的太医们,再也走不动一步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遮掩得了一时,未必能遮掩得了一世。
所以,该出手的时候就不应该心慈手软。
吏部满侍郎色尔图刚刚告别了几位同僚,还在琢磨今日畅春园里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奇怪,什么找双鱼玉佩的人?
平白无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