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吧。”
听到风华的声音,他们只能不情不愿地放手,金蕾虚弱地趴在地上,手指颤抖着想要抚摸伤口,却只能在边缘徘徊,这伤口太疼,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借一个何家的医生来看病,放心,这伤口不会留疤。”
一句话就让金蕾欣喜若狂,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风华当然深谙其中规则。
“少主,何家的医生……应该很忙。”
能不忙嘛,何家老大何昆死亡,何飞的未婚妻、杰米诺家族千金小姐死亡,何飞胳膊上又被划了一刀,何家恐怕已经上下乱成一锅粥。
“你去借,就说我要的。”
无视金蕾感激的眼神,风华淡淡开口。
何家医生很忙吗?不,一点都不忙,何鸿申虽然老了,但他没有瞎。
此时此刻在何家府邸,何鸿申两鬓斑白似是在顷刻间就老了几岁一般,眼眶微红却没有落泪。
“这是你做的吧。”何鸿申淡淡开口,出乎旁人意料,何家竟然没有一个医生,何昆与杰西卡已经被匆匆装入棺材,今天晚上就火葬,何鸿申不会让何家的医生来细查死因,反倒要努力掩盖所有的证据,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最小的儿子。
“父亲,您想要我怎样的回答。”何飞手臂的伤口已经被整齐的包扎好,此刻面容沉静的看向何鸿申,似是没有发现父亲在这一刹那已经老了很多。
“是啊,就算你说这件事和你无关,难道真的就和你无关?”何鸿申自嘲地笑了笑:“但在别人看来肯定和你无关,不愧是我的儿子啊。”
最后一句话带着浓浓的嘲讽口吻,何飞恍若未闻,只淡淡接了一句。
“父亲不必难过,大哥去了,还有我。”
何鸿申怒极反笑,手中龙头拐杖在地上狠狠跺了一声:“还有你,该死的,还有你,你已经这样迫不及待了吗?逼死了大哥,你还要逼死我吗?”
拐杖朝着何飞劈头盖脸地打去,何飞苍白的面容无悲无喜,甚至没有躲闪,那拐杖却在距离何飞还有十几厘米的时候骤然停下。
“咳、咳咳,何飞,你是不是心中特别恨我。”
何飞瞳孔微缩,没有像平日那般去扶何鸿申,眼帘垂下,纤长的睫毛盖住眼底,不愿泄露分毫情绪。
“不恨。”
“我知道你对你母亲的去世耿耿于怀,但那只是一个意外,是意外,咳咳。”
何鸿申还想说什么,却猛然吓了一跳,何飞抬起头,一双眼睛被怒火烧得通红,似是濒临疯狂的斗牛,泪珠孕育着不愿滚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却是未到伤心处。
“意外,是啊,你们都告诉我是意外,大概是觉得三岁的孩子没有记忆?我亲眼看到何昆凌辱我的母亲,也知道你最后狠狠打了他一顿,却将这件事掩盖过去,你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对岸那个女人的身上,忽略了我母亲的一片痴情,我不恨你,我恨的是何家,如果我能抽骨削肉,现在已经将所有何家的一切都还给了你。”
何鸿申愣在原地,一连串的咳嗽都被憋在嗓子眼,无法吐出。
他竟然、竟然如此恨何家……
“父亲,我走了,您好自为之,我会让何家在我手中,发扬光大。”
何飞面容恢复平静,好似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一般,转身离开,何鸿申想要说什么,却只能看着那俊秀挺拔的身影越来越远。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传入耳中,何飞死死捏着门框,却终究没有停留,甚至没有转身看一眼,快步……离开。
何鸿申老泪纵横,他一直觉得何飞和自己很像,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现在看来哪里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何飞的隐忍与狠辣,甚至就连何飞的情史都和自己差不多。
三岁时的记忆牢牢刻在脑海中,他却在童年时就能装疯卖傻好似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一口一个大哥亲热地叫着何昆,无论对方多么鄙夷他甚至欺负他都绝不反抗,面对自己时也是满脸孺慕之情,这样的心机和隐忍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呵,何家在他手中,的确会发扬光大吧。
何鸿申兀然想起那个女人,那个满心依恋爱着自己的女人,何家的姨太都看重自己的钱,倒头来只有没名没分的她是真心爱着自己……
“哇。”一口血喷了出来,何鸿申彻底晕了过去。
何飞对这一切浑然不知,此刻他面前站着风华的下属,面对女孩的要求,何飞毫不犹豫同意了。
“我会让何家的医生陪着走一趟吧。”
这也是计划中的事,利用这一点传达某种含义,比如自己这边的事已经解决,比如何家那边的情况,比如风华和何飞之前的约定。
“谢谢何少爷。”
暗夜的兄弟眼珠滴溜溜直转,这何家小少爷心真大,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借医生就借医生呗,怎么自己还亲自跟着来呢。
何飞见到风华之时,金蕾已经被扶到床上,女孩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下面的芸芸众生,似是一转眼就要纵身飞下,何飞摇摇头,非常不喜欢自己脑海中的念头,风华转身微微一笑。
“何少爷,你来了?”
何少爷……何飞眯起眼:“我比较喜欢你之前的称呼。”
风华笑了笑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房间,何飞也跟随着一起离开。
医生很明白豪门有太多不能说的秘密,因此并没有询问金蕾脸上伤口的由来,只掏出工具认认真真地开始诊断。
酒店大厅之中,何飞看着风华,长叹一口气。
“你是不是要去米国了?”
风华摇头:“剧组直接去米国,我先回华夏。”
“对,我都忘了,你要去参加颁奖典礼。”
风华点点头没有多说,气氛骤然变得冷清,何飞皱了眉。
“是不是我这次做的太狠了,让你看不起我?”
风华淡淡一笑:“对杀母仇人有什么好客气,如果是我,手段恐怕更加狠辣。”
得到风华的承认,何飞胸口的大石似是被搬开,只感觉呼吸都顺畅许多。
“只是……何先生这一次恐怕大受打击吧。”
何飞不知道女孩为何要提到自己的父亲,只淡淡点头:“应该是。”
“其实我倒觉得,你没必要如此对他。”风华看向何飞:“你知道吗,他在你离开后就吐血昏迷了,你何必做事如此绝然。”
“绝然?”何飞眸光阴沉:“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当初的凶手是何昆,不是你的父亲。”
“但他也是帮凶!”何飞斩钉截铁:“除了血缘以外,他没有给过我任何东西,我的童年、我的人生,全都是在何家这样阴暗乃至于*的地方成长,你指望我有多纯白?”
风华看着手边咖啡,银匙轻轻一敲,撞出一片清脆韵律:“他没有给你任何东西?何飞,你应该很明白,你利用了他的愧疚得到了暂时安逸的生活,如果不是何鸿申,你用什么跟你大哥去争,你怎么能活到现在,不可否认当初他曾对不起你的母亲,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已经给了你他能给的一切,何飞,你恨大哥,恨父亲,但作为朋友我不得不劝告你一句,最后别让仇恨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风华,你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但我只是觉得何先生实在可怜,当初发生那件事以后,我想他的内心想必也是受尽煎熬,一面是爱人,一面是自己的儿子,他既是父亲又是丈夫,但死去的人无法再活过来,他所能做的就是竭力对你好。”
“不、不,我不需要。”
“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难道因为你天资聪慧,当初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对抗自己成年的哥哥,如果没有你的父亲在后面护着,你早已经死了千百遍,他虽然对不起你的母亲,但他没有对不起你!”
风华的声音恍若雷电劈入何飞脑海之中,女孩却不打算就此罢手,现在的何飞已经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甚至开始折磨和自己并且折磨何家其他人,她要让这个人清醒,不能被头很冲昏了头脑。
“何飞,你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能瞒得过何先生?他已经默许你报了仇,甚至为何家招惹到杰米诺家族这样的大麻烦,就这样收手吧,不要再折磨其他何家的人了。”
风华诚恳地开口,没有亲人的生活是空荡的,风华真的不希望自己这个朋友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是何老先生当初与风华在书房详谈的内容,他告诉风华这一切的因果,也希望风华能劝劝何飞,在这一切结束后收手,仇恨只能毁灭内心的理智,唯有宽恕能得到真正的救赎。
“这一切都是他告诉你的?”何飞嘴唇颤动,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
“对,何先生早就洞察了你的计划,他却纵容你报仇,甚至在背后推波助澜,你以为你的计划真的万无一失?那张纸条最后的归宿又在哪里,如果不是何先生安排的服务员不着痕迹处理了这一切,将何昆的势力剪断,你也不会这样轻松就得手。”
何飞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需要时间,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飞子,好自为之,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生活。”
风华转身离开,不管当初何飞追求她是发自内心,还是故意想要引起何鸿申的同情,他们之前都存在着朋友间的情意,风华冒着失去朋友的风险也要骂醒他,只是不希望何飞生活在仇恨的深渊中。
比起当初抛妻弃子甚至想要将自己推入火坑的那个男人,何先生已经做到了很多很多。
何飞呆坐在桌前,甚至连风华离开都没有反应。
翌日,剧组准备飞往米国,而风华准备归国参加颁奖典礼,言笑晏晏的众人完全看不出悲剧发生过的痕迹,何家的事被严密控制,除了当天去的宾客知道大致情况以外,其余的人都云里雾里,只知道这次婚礼并不顺利。
“一定要给我们拿个奖回来啊。”
“小家伙,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
“华凤小姐加油。”
面对众人的祝福,风华有些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鼻子。
“电影都已经上映了,就算加油我也加不了啊。”
“拿不到奖就别回来了,真给老爷子丢份。”张继然特殊的大嗓门响彻机场,风华尴尬地左右看了看,而后点头。
“行,那我就不回来了,到时候剧组换主角,有了损失别找我啊。”
“你敢。”张继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我意思对你有信心知道不,一定得给我把奖杯拿回来。”
风华好笑地点点头:“那得您老帮我去贿赂贿赂评委。”
“臭丫头,我要能贿赂评委,岂不是直接让我自己拿奖算了?”
张继然气得翻白眼,这一次他也凭着《最后一支舞》被提名最佳导演奖,只是因为要带队拍片,所以不准备参加颁奖典礼,何况张继然自认为对这个奖杯的竞争力度不够,其中有一部斥责人性的纪录片赢面更大。
“如果获了奖,那我就代表您老上去领奖是不?”
“行啊,那回来我给你加薪。”
张继然做了白日梦:“最好你的女主角也拿《最后一支舞》的,别管什么《牝鸡司晨》。”
“这可不行,靳导演的影片拍的也不错,过两年说不定就超过你了。”
风华故意逗张继然,老头子果然中招,一副自怨自怜的表情:“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就知道喜欢那些年少英俊的导演,看到我这张老脸不舒服是不是?”
剧组中的人都被张继然此刻怨妇一般的表情逗乐了,一直到将剧组中的人送走,欢乐的氛围都笼罩在机场之中。
风华看了看腕表,距离自己登机的时间也很快了,刚准备闭目养神,何飞的身影却兀然闯入视线之中。
“风华……”
女孩点头:“何先生。”
“别叫我何先生。”何飞苦笑着:“你说得对,我已经想通了,这段日子陪在父亲身边,看着他斑白的头发,心中的火也慢慢消了,你说得对,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是应该着力于眼前的生活。”
风华面上渐渐露出笑容,何飞看着点点头:“那下次来澳门,我再接待你?”
风华自然点头:“那是必须的,我的赌场还要你多多照顾呢。”
男人伸出手,一如初见:“就这样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