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嫂子皱着眉头嘟囔了几句,最终还是咽下一口气,无奈地摆弄茶点去了。
不多时,她准备端着茶水点心来到堂前。
两个小山贼——现在是小官差了——东倒西歪地坐着,脚快翘到天上去,那模样别提多舒坦。
——其实只是看着舒坦,这样的姿势坚持太久,他俩已经累得腰酸背痛。
王丰收真情实感地抱怨:“周嫂子,怎么这么慢?”
周嫂子心道山贼就是山贼,给你泡茶做点心还好意思挑三嫌四。然而她面上仍是殷勤地笑,把茶水点心端到他们面前:“对不住二位小兄弟。来不及准备,只有一些粗茶陋食,二位将就着用吧。”
陆求雨和王丰收既已弄清周家人与黑山寨往来密切,任务便已经完成了。余下的不过是做戏要做足全套而已。
王丰收抓起一块点心,动作粗鲁,把点心渣吃得到处都是。周嫂子忍住皱眉的冲动,只温顺地坐在一旁。
吃饱喝足,王丰收拍拍手,摸摸肚子,餍足地喟叹一声,随后十分没良心地嫌弃道:“这糕蒸得也太硬了些。”
“是啊。”陆求雨嘬嘬牙花,附和道,“茶也淡了些。”
周嫂子心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时间紧了些,下回两位再来,我一定好好招待。”
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两人就该回去了。
”行吧,”王丰收漫不经心道,“嫂子费心了。回头记得跟周大哥说一声,好好盯着州府那儿的动静,有什么变化及时来通知我们。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应该的,应该的。兄弟的事,我家田巡一定上心。”周嫂子忙起身送他们两人出去。
有了她这句话保证,王陆二人便愈发笃定周田巡与黑山寨的关系了。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周嫂子跟在后面,看着他二人步伐连连摇头。瞧这路走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山贼似的!
院子里支着一个竹子搭的简易三脚架,本是用来晒东西的。陆求雨从架子边经过,手上动作大了点,不小心碰到了架子腿,竹竿顿时哗啦啦散了一地。
所有人都这噼里啪啦的响声吓了一跳,周嫂子忙跑上前,想扶起竹竿,陆求雨动作更快,已弯腰去拾,一面拾一面下意识地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周嫂子一愣。
陆求雨的道歉既诚恳又自然,跟他方才那傲慢无礼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女人的第六感极为强烈,周嫂子瞬间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狐疑涌上心头。
不对劲,这两人不对劲!他们方才那些姿态,仔细想想都有些夸张造作,仿佛是刻意为之的。他们……
还没等周嫂子想明白,陆求雨“嗷”的一声惨叫,一个屁股墩摔倒在地。
王丰收收回踹他的脚,恶狠狠道:“没长眼睛的混帐东西!成天就会坏事!”
陆求雨倒地以后也不爬起来,只抱头缩成一团,哀嚎道:“大哥,我不是故意砸你的,别打我,饶了我吧!”
周嫂子:“……”原来刚才不是在跟她道歉啊……
王丰收却没这么容易饶过陆求雨,捡起一根竹竿就往他身上抽。陆求雨狼哭鬼嚎地讨饶。
“饶命啊,别打了!”
周嫂子听得心惊肉跳,哪敢仔细看,别过脸劝道:“小兄弟,算、算了吧,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呢……”
王丰收这才把竹竿一丢,拎起可怜巴巴的陆求雨:“看在嫂子的面上,今天就饶你一命。”
陆求雨忙嚎道:“谢谢大哥,谢谢嫂子!”
周嫂子尴尬一笑。难怪这个小山贼一直畏畏缩缩的,原来是地位低的缘故。说起来山贼也真可怕,一个山寨里的人竟互相欺负的这样厉害……
王丰收道:“走了!”拎着陆求雨往外走,陆求雨跌跌撞撞跟上。
周嫂子目送他二人离开视线,大大松了口气。她又想起自己方才的想法,露出疑惑的神色。
哪有人闲的没事装山贼吓唬人的?要是拿点东西走还有可能是骗子,只骗两杯茶和一盆点心,也太寒碜了些。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吧……
她甩甩头,赶紧关门进屋了。
……
陆求雨和王丰收出了村口,都捏了把冷汗。
陆求雨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
王丰收道:“没打疼你吧?”
陆求雨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你都抽地上了,听着响,一点儿不疼。”
王丰收嘿嘿一笑。当初他俩还在张老大手下的时候,张老大待人凶狠,常让手下年轻人互相惩罚。他俩别的或许演不好,这出挨打哭惨的戏那是演得再拿手不过。
陆求雨道:“快走吧,咱赶紧回州府,告诉寨主和朱庄主去。”
王丰收点点头,两个小官差加快脚步,往州府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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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虞长明从州牧的官衙出来,脸上神色凝重,沿着州府的大道大步往外走,步履匆忙。
正走着,迎面遇上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年轻文吏。
那文吏主动迎上来,笑着冲他打招呼:“虞指挥使。”
虞长明停下脚步:“周兄。”
那文吏正是周田巡。周田巡这人十分热情好客,虞长明被收编后,周田巡每次见到他都会主动跟他搭讪闲聊,次数多了,两人也就有些熟悉了。
周田巡道:“虞兄今天又要带人去修缮城门了吗?好生辛苦啊。”
虞长明摇头:“不去了!”
“啊?”周田巡一愣,“前两天不是说你们修完路要修城门吗?怎么不去了?”
虞长明今天很不耐烦,语气不善道:“修什么城门?我还得抓紧练兵呢。”
“练兵?”周田巡吓了一跳,“为什么要练兵?”
不等虞长明回答,他已反应过来,神色又惊又喜,压低声音道:“虞兄,州牧是不是准备让你们剿匪了?”
虞长明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忽然双眉一拧,狐疑道:“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周田巡立刻道:“我当然关心!全州府、全廊州的人都关心着呢!我家村子也被山贼抢过好几遭了,我成天就盼着朱州牧什么时候能好好剿匪。”
虞长明神色不豫地冷笑:“盼着剿匪?呵呵,敢情剿匪不是你们这些文官卖命!”
周田巡微微一愣。他立刻察觉出了虞长明的不满。这倒也很容易想明白,人人都盼着治理山贼之祸,因为山贼之祸一旦平定,大家都能过上安生日子。可只有厢兵不这么想,因为剿匪是要厢兵拼上性命去剿的。虞长明再怎么深明大义,厢兵都是他的手下,他当然不高兴用自己的手下去卖命。
虞长明已甩开周田巡,大步往外走。
周田巡瞳孔一睁。难怪虞长明今天情绪这么差,看来州牧是真的决定要剿匪了!
他脑子迅速转了转,飞快地追了过去。
“虞兄,虞兄,虞指挥使!”
虞长明一开始不想理他,继续走自己的路。他身高腿长,周田巡只能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追。喊了好几声之后,虞长明终于没好气地放慢了速度。
“还有什么事?”
周田巡气喘吁吁地追上虞长明,神色关切,压低声音道:“虞兄,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话,可千万别再跟其他人说了。你毕竟做过山贼……我当然了解你的为人,可别人不一定了解。万一让人误会你对州牧有二心,怕是会对你不利啊!”
虞长明瞪眼,像是有不满要说。周田巡忙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心里一定委屈。虞兄,晚上我请你喝酒去,你心里有什么话,只管放开了跟兄弟说!可是对着别人,还是小心为好,毕竟这世上别有居心者多得很。”
虞长明依旧满脸不高兴,但看样子是把周田巡的话听进去了。
周田巡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你去忙吧,晚上我再来找你。咱哥俩好好喝个一醉方休!”
第38章 反间计02
翌日清晨,虞长明进入州府找朱瑙。
他刚一进门,朱瑙便闻到一股酒气飘来,不由抬头打量他几眼。虞长明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疲惫,像是早上没睡够。
朱瑙问道:“昨晚喝了多少酒?”
虞长明竖起两根手指,意思是两坛。
朱瑙微诧:“这么多?”
虞长明捶捶发紧的头皮,活动着僵硬的脖颈:“不喝这么多,怎么能‘乱说话’?”
朱瑙关切道:“你的酒量怎么样?”
虞长明一愣,没好气道:“干什么?怕我喝多了说出大实话来么?”
不等朱瑙解释,他凉薄地掀了掀眼皮:“我昨晚还真说了不少实话——骂你的那些,保证句句真心,发自肺腑。”
朱瑙:“……”
他好笑地摇摇头。见虞长明脸色不佳,便道:“头疼的话,你回去再歇一会儿吧。”
虞长明却摆摆手,起身道:“算了,不歇了。马上就要剿匪了,抓紧时间练吧。”
说罢揉着额角大步离开了。
……
一柱香后,朱瑙来到大堂,给官员们开清晨例会。
负责的官吏清点完人数,报给朱瑙。朱瑙道:“少了一人没来?”
官吏忙道:“州牧,周田巡昨夜着了凉,今日病倒了,所以托人请一天假。”
“是吗?那好吧,就让他好好歇着,病好了再来。”朱瑙宽宏大量地准了假,又嘱咐众人道,“入秋时节,易发疾病。你们自己也都小心些,病了不必强撑。”
众人连忙谢过州牧的关心。随后朱瑙便开始例会了。
……
白塔山上。
“什么???州府要攻打白塔山???”刘黑山满脸震惊,手上酒碗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周田巡上山来报信的的时候,刘黑山正在和一帮山贼饮酒作乐。山贼们听了这话,也都不可思议至极。
“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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