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皇后此话一出,龙四海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您快别这么说,从小到大都是他护着我……”
“暗卫这职务究竟是怎么回事,本宫与镇国公主心知肚明,若是没有你的庇护……无疑他,怕是也不会有能回燕的那一日。”
宁青很明白,她的儿子运气不好,又不算坏到了极点……虽说从小被人当作暗卫培养,但又遇见了一个不在乎他身份的主子……
作为母亲,她对龙四海始终心存那么一份感激。
思及此,她拿起了一旁的木匣递给了龙四海。
“这是本宫小小的心意,还望镇国公主莫嫌弃。”
龙四海打开匣子,只见里头放了一只小小的香囊。
宁皇后解释道:“这香囊里装的是本宫求的平安符,希望蜀国一切顺利。”
“娘娘有心了。”龙四海笑着接下香囊,将她收进了怀里,抬头看着宁皇后,心里却有些没底。
虽说宁皇后态度十分和蔼,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只有感谢,对之后的事情倒是只字未提……倒不知对她和八荒的事情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然而两人初次见面,这种事情也不好放在明面上说,龙四海便又分外温和地与宁皇后寒暄了一阵,一直等八荒办完了差回来,才与他一同离去。
走在宫道上,烈日骄阳下,龙四海想起刚才的一番谈话,抿了抿唇。
八荒见状,问她:“怎么样,皇后可有为难你?”
她摇摇头:“倒是没有……只是也不知道她对我们俩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又是感谢,又是送礼,但是言语间却又提到了蜀国情况紧急,像是在催她回国……
八荒笑笑,搂住她的肩膀:“殿下何必苦恼,只要殿下愿意,其他人的看法又有何干系?”
“可她……是你母亲。”
八荒望着她,摇摇头:“我从小长在宫里,真正认过的长辈只有义父一人,血脉于我而言,并无所谓。”
龙四海闻言,眨了眨眼。
八荒口中的义父是蜀国上一任的暗卫统领龙敬,当初也是他将八荒带进了宫中培养。龙
敬为人颇为严肃,侍奉皇家多年,很是守礼。当初龙四海点八荒做驸马的时候,他虽说因为君臣关系明面上不曾说过什么,但私下却是反对的。
“暗卫与公主,身份本是天壤之别……如何能作夫妻?”
她曾偷听到龙敬与手下人这般说……
只不过两人婚后一年,龙敬便因为一次受伤导致旧疾复发,去世了。
谈起龙敬,八荒眼中仍没有什么情绪,龙四海却转而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等蜀国的事情落定,我们去给你义父扫墓吧……”
感受到女子温暖手指缠上了他的手掌,八荒没有抗拒,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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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便是宁皇后的生辰,龙四海想着她有些莫测的态度,又想起宁皇后信佛,便特地用金墨抄了一本佛经打算献上。
这天一早,两人刚刚起床,八荒就被太子府的人叫走了,只说是宫里来了人,宁皇后想见他。
想到今日是她的生辰,龙四海也没多想,只道是她想在生辰礼前和八荒说些体己话——那日进宫她已经发现,宁皇后对八荒心中愧疚不少,想要与他亲近,却又怕他烦。
思及此,龙四海还特意嘱咐男人进宫时耐心些,别在生辰当日惹了宁皇后伤心。
已然入夏,天气炎热,龙四海送走八荒后便让人来换了两个冰盆,这才开始慢慢更衣洗漱,又命人用檀木架子装好佛经,等着下午随八荒进宫为宁皇后贺寿。
可是谁料,还没等她将这佛经送出手,宁皇后便出事了。
刚刚过午,太阳正烈的时候,宁爵却忽然急匆匆地驾马来见她,头上还冒着热气,青衫被汗水浸湿,皱巴巴地黏在身上,望着龙四海,脸上表情不复平日轻巧。
宫里来了消息——宁皇后被杀,太子被捉拿!
“你说什么?”龙四海瞪大了眼睛。
宁皇后被杀?
为何八荒会被捉拿?
宁爵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急如鼓跳的心脏:“说是,说是姑母被杀的时候,房内只有殿下一人,侍卫闯进,只见太子浑身是血,常用的佩剑正插在姑母胸口。”
栽赃陷害,这是第一个从龙四海脑子里冒出的词语。
“现在怎么办?你们可有什么安排?”
宁爵皱了皱眉:“殿下这段时间布局已七七八八,可是临到头来却出了这事……发生在宫里,陛下恐怕意不在捉拿真凶,只想要定殿下的罪……”
一个顶着“弑母”名声的太子,不管如何厉害,也不可能登帝称皇。
龙四海眯了眯眼,周身气质顿时凌厉了起来——
“他现在在哪儿?”她沉声问。
“皇宫暗狱……我和父亲想要进去见他,都被宫里的人拦下了!”
龙四海看向宁爵,眸中闪过一丝暗色:“你可知道那暗牢具体在哪儿?”
“知道是知道,可是……”
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倏然瞪大了眼睛。
“您难不成要闯暗牢?”
龙四海挑了挑眉:“为何不可?”
有了宁家提供的皇宫位置图,龙四海这晚换上夜行衣,朝着深宫暗牢飞速而去。
她的功夫虽然比着八荒还差了那么点儿,对付燕国宫里的守卫还是绰绰有余。很快,她便按照宁爵的说法,找到了被关在暗牢里的八荒。
牢里光线暗淡,她绕过守夜的侍卫,寻觅一番,才终于在暗牢的最深处看见了牵肠挂肚的人。
八荒正蹲坐在暗处,低垂着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些什么。
“八荒?”她小声唤他。
男人闻言,低垂的头颅机械似的转过来,望着囚牢外的人,眼里尽是不可思议:“殿下,您怎么来了?”
地牢里火光暗淡,两人看不清彼此的脸,手却死死地握在了一起。
“你没事吧?”她轻声问。
“无事,”八荒摇摇头,“宫卫将我抓进这里,便再没来过。”
龙四海皱了皱眉:“宁爵说如今刑部正在审案,若不出意料,燕无朗肯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内给你安上罪名,然后直接在这里解决你……”
“不是燕无朗。”
想到今日进入未央宫时所见到的一切——以宁皇后为饵,环环紧扣,布局精巧,绝非燕无朗那蠢货能做出来的。
他皱了皱眉,又道:“今日我进未央宫时便觉得古怪,宫里的宫人都不见了踪影……旋即我又闻见些血腥气,寻着味道往内殿去……一开门,便是皇后中刀倒在地上的模样。我刚刚上前查看,殿外却冲出来一群侍卫,那彩翠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声嘶力竭地说是我杀了皇后……”
八荒声音有些低沉,回忆起今天早上的事情,周身都泛着冷意。
龙四海听他的叙述,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为何说此事非燕无朗所谓。
能在未央宫中布出如此之局,放眼整个燕国,也唯有燕皇一人有这个本事。
她看向八荒,只觉一股冷汗从背后冒起,有些毛骨悚然。
是什么样的丈夫,什么样的父亲,才能设计下这样丧心病狂的死局?
第五十五章 跟我回蜀国吧
暗狱里弥漫着一股腐败与血腥交杂的气息, 龙四海听了男人的话,皱了皱眉:“不行,你得随我离开!”
说着, 她便要去动暗牢的锁。丹田运气,手掌捏在铁锁脆弱处, 正想要震碎这锁头, 却被八荒覆住她的手:“殿下小心”
“小心什么?若真是蜀皇, 保不准他今晚就让刑部给你定罪,明日一早便是人头落地。”
龙四海的声音小而急促,看向八荒, 双唇紧抿,满脸严肃,好似已经预见到了他人头落地的那一幕。
“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八荒被他这话逗得“噗嗤”一笑,周身冷意散尽,却是将她的手拨开,拇指轻轻使力,只听“咔哒”一声,锁头便碎成了两半。
龙四海忙捉了人出来,借着夜色, 两人一路回到了驿馆之中。
正是十五,浓厚的黑云却遮挡住了圆月清丽, 漫天繁星也不见踪影,空气里弥漫着湿沉的气息, 似乎快要下雨……
夜已深, 龙四海洗漱出来,驿馆外果然开始下起了暴雨,疾风骤雨敲打着窗棂, 天外雷声顿起。一道闪电劈过,照在八荒脸上,双眉微蹙却没什么表情,似乎是在发怔。
今日死的人,是他的母亲……
正如他所说的,自己亲缘淡薄,却也并不在意。
宁皇后于他不过是个忽然冒出来自称“母亲”的人罢了,他对所谓父母没什么幻想,也没什么留念。
只不过……上一世他死的时候,宁皇后仍旧活着,做了太后 ,日日到他寝宫中来喂他服药,只是落泪却不说一句话。
那时他总觉得那金豆子掉得令他心烦,可如今再回忆起她发鬓斑白,身着万福万寿袍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发堵……
她命不该如此,本应该熬过燕皇风风光光地做太后才是。
龙四海见他脸上表情越发绷紧,心知他在意也好,不在意也罢,宁太后终是他的娘亲。而失去至亲,终是让人心碎的。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便只能攥住了他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你还有我……”
八荒低头,只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湿漉漉的头发还泛着水汽。他也不在意反手将人扣进怀里,不似往日般温柔,却是使了些力气,像是要将她嵌进怀里似的。
龙四海没反抗,任他抱。
“燕皇来势汹汹,你若之前有任何安排,我们得尽早准备了。”
八荒轻摇了摇头:“以他准备的速度来看,只怕明日我弑母的罪名便会响彻京都,他这是要彻底断了我上位的可能,再杀之宰之。”
说着,他唇角露出一丝轻嘲。
龙四海从他身子上撑起来:“这该如何是好?”
见她一脸紧张的模样让八荒忽然一笑,抚了抚她的脸:“殿下紧张我?”
龙四海搡他一下:“不然呢?”
八荒唇角笑意更深,轻道:“殿下莫慌,我做不了燕皇,换个人做便是……”